“師傅,你說我做仙好,還是做妖好?”
“做仙如何,做妖如何?”
“瓊觴山的老兒昨日同我說,成仙百劫。”
我仰起頭看著師父。
師父澆花的手頓了頓,三月里的陽光悉數撒在他身上。
我辨不清師父的喜怒,只是看著他的背影,一字一句的問
“而成妖,只歷一劫,師父,你想讓我成妖,還是成仙?”
一陣沉默。
我不屈不撓的盯著師父的背影,等著他一個答案。
良久,我聽到師父低沉冷清的聲音。
“妖吧。”師父放下手中的水壺,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有些呆愣,仰頭看向師傅的臉,卻看不清他的眼睛。
“灼兒,成妖。”
似嘆息,似篤定。
我憶起昨日里那老兒同我說的話。
“阿灼,你師父性子冷清,別在他身上誤了你。”
我坐在桃樹上,看了一眼在樹蔭下面乘涼的老頭。
“什么叫誤?我喜歡我師父,我師父喜歡我,你懂什么。”眼里滿是得意。
“噗哈哈。”
我怪異的瞅了他一眼,翻身下樹,走到他跟前問,“老頭,笑什么?”
“我笑你。”老頭斜睨了我一眼,“丫頭,你怎知你師父喜歡你?”
一語激起心中浪。
是啊,我怎知,師父是喜歡我的?
我不知。
“倒是我,有一法子,看清你師父的情意。”老頭抬起滿是皺紋的臉看著我。
我心下一喜,問,“什么法子?”
“像你這種有了靈識的精,四百九十年經歷一劫,一劫定命,是成妖成仙,你得自己選。”老頭伸了個懶腰。
我低著頭消化他方才的話,“成妖如何,成仙如何?”
“妖,歷一劫,仙,歷百劫,不過……”老頭神情高深莫測。
我急了,“不過什么呀?”
老頭嘿嘿一笑,“不過,如若成妖,則永生永世不可與仙界有任何交集。”
不可與仙界有任何交集,永生永世……
“你師父若是喜歡你,他會讓你成妖還是成仙?”
許是陽光著實刺眼的很,我突然發覺我的眼睛有些灼痛,痛的想流眼淚。
師父,你終究是選了妖。
還有兩個月,就是我的第四百九十個生日了。
渡劫的日子,也是在那一天吧。
我看著這桃園的春色,美得跟仙境無差,就好像我第一次見到師父的場景,也是十里桃花,他負手立于我的身旁,墨發飄逸,美得脫俗,而我,只是一棵瘦不拉幾的桃樹。
后來他將我幻化成人形,彎著眉眼說,“灼兒,叫師父。”
師父……
該來的總會來。
我看著桃園里滿眼擔憂的師父笑了笑,陰云翻滾而來。
“師父,徒兒渡劫去了。”
聲音突然有些哽咽,我慌忙捂住了嘴巴。
師父定定的看著我,我仿佛看到了他眼底的溫柔。
“灼兒,當心些。”
“好。”
轉身手袖一揮,一道無形的屏障覆蓋整個桃園。
陰云越來越多,翻滾如同夾雜著泥沙的波濤。
我氣沉丹田,凝望著天空,等待著一百道天雷的降臨。
沒錯,一百道。
轟隆一聲巨響,一道天雷迎面劈來,隨之而來的氣浪擊得我呼吸困難,堪堪躲過,又一道天雷從天而降,直擊后背。
世間最痛莫過于如此了罷,我這樣想,后背怕是已經皮開肉綻。
我狼狽的轉頭看向師傅那里。
師傅雙眼里充滿了驚愕和不可置信,他雙手凝聚法力向上打過去,卻沒什么效果,因為有我設的禁仙結。
我看的到他張開嘴巴,像是聲嘶力竭的喊著什么,我知道,他在喊我的名字。
灼兒。
仿佛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耳邊只有轟隆的雷聲,我的視線在一點一點的變模糊。
我跪在地上看著師父,那一襲白衣如今已經沾染了灰塵,他一下一下的轟擊著結界,發絲凌亂。
天雷,仿佛像是重錘一樣落在我的身上,每一擊,都讓我的靈識更加散亂。
模糊中,我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向我沖過來。
我吃力地彎了彎嘴角,勾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小臉。
以往和師父在一起的畫面走馬燈一般閃現。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為師叫你灼兒可好?” ?桃花紛飛,他的笑暖了我的眉眼。
即將倒下的一刻,我被拉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灼兒!” ?還有熟悉的聲音。
我用最后一絲力氣看向把我抱在懷里的這個人。
他是神仙,不可褻瀆,所以他冷漠。
可是,我明明還記得他叫我灼兒時的樣子,那么溫暖。
“師父……灼兒不愿…成妖,灼兒……喜歡你啊。”我忍不住的哽咽,帶動著身體的一陣抽痛。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我的脖頸,讓渾身滾燙的我感到一陣冰冷,我伸手努力的去觸摸他的臉龐,力氣在逐漸消失,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從未如此用力,捏的我的手生疼。
“師父,莫哭……下輩子,徒兒的……十里桃花……只為你,一人而開。”我咧開一個笑臉,眼睛酸澀的要命。
“只是師父……下輩子……可不要,再收我……為徒了……”
我是一只未成精的桃樹,立在瓊觴山的一禺,有個老頭告訴我,我得等一個人,一個曾經為了救我而舍棄神識的人,他一襲白衣。
他到來之日,便是我開花之時。
你說,十里桃花,兩人一馬。
如今,謝了繁華,生死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