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案板上的黃瓜片碼成青玉碟,砂鍋里煨著云朵般蓬松的米粥。我站在廚房切黃瓜時,常覺得刀下有遠(yuǎn)山連綿,案板是船,正載著綠盈盈的夏天向某個不可知的去處漂游。
? ? ? ?窗外的櫻花總在某個清晨忽然開得潑辣,像是誰打翻了胭脂盒。我守著這扇朝東的窗,看麻雀在晾衣繩上排成五線譜,看雨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流的支系。朋友從西藏寄來的明信片躺在書桌上,照片里經(jīng)幡翻卷如浪,我卻更惦記他信里那句:"真羨慕你陽臺上的綠蘿都活得這樣認(rèn)真。"
? ? ? ?上個月去城郊拜訪獨居的老教授。他的書房懸著二十年前從敦煌帶回的飛天帛畫,硯臺里宿墨已干,案頭卻養(yǎng)著新采的野姜花。"年輕時鐘情于走馬天涯,老了倒貪戀起市聲。"他笑著指給我看窗臺上排開的七個搪瓷缸,種著蘿卜頭、白菜心和吃剩的芋艿,清水里抽出嫩生生的綠芽。
? ? ? ?黃昏澆花時接到舊同窗的電話。她正裹著沖鋒衣在青海湖邊等星空,背景音里有獵獵風(fēng)聲。"你知道嗎?"她的聲音裹著細(xì)碎的電流,"我昨晚夢見你書房那盞暖黃臺燈,光暈里飄著茶香。"我握著噴壺的手頓了頓,水珠忽然折射出七彩。
? ? ? ?晾曬冬衣的晴日,樟腦味與陽光發(fā)生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那些未曾抵達(dá)的遠(yuǎn)方依然在遠(yuǎn)方閃爍,但此刻衣領(lǐng)上殘留的皂角香,陽臺上曬得酥脆的南瓜子,還有老茶壺底沉著不肯化開的茶漬,都在提醒我:日子像一塊老茶餅,需得耐心掰碎了,在滾水里慢慢舒展,才能嘗到回甘的韻致。
? ? ? ?夜色漫過防盜窗的鐵格子時,我會把曬干的橘子皮收進(jìn)陶罐。它們蜷縮成金色的小月亮,在黑暗中靜靜醞釀著某個冬天的陳皮茶香——原來最珍貴的風(fēng)景,往往就藏在這方寸之間的流轉(zhuǎn)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