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象嫁人

張象25歲了,今天他也要迎來人生的頭等大事。

張象應該算不上平常所說的游街青年,他有工作,雖然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不收保護費,雖然身上還留有兩道刀疤;他不混社會團伙,因為他要照顧自己的爺爺奶奶。張象從小就屬于讓老師頭痛的那類,能平穩的讀完高中,張家二老(張象的爺爺奶奶)就很滿意了。人到了18歲,停止了學業,也就只有工作這一條路好走,張家的條件不算差,張象如果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的話,至少吃喝不愁,能安靜度日。

這也應該是很多人的愿望了。

年輕人心氣總是高的,張象也想憑借自己的本事闖得一片天地;社會情況總是無情的,四處碰壁也是難嘗的滋味兒。

這下,可把張家急壞了。

張家二老生有三子,最后一子為女兒。大兒子年輕時參過軍,為人嚴肅,從部隊退役后,回家在本地娶了妻、生了一女兒,就在前不久,剛當上外公。三妹聰穎,從小就是這一片有名的姑娘,也最得張家二老喜愛,家庭和睦,無論孩子配偶都算上佳。而這張象,就是第二子的兒子,和其父一樣從小就讓二老操碎了心,如今又在工作的問題上給家里出了個難題。幸好三妹家的這口子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忠厚,為張象在工地尋著一個吊車學徒的差事。說是學徒,但在半年后即可轉正,每月該有四五千的收入,能使人活的滋潤不說,還可余下一些錢考慮車房的事情。

“這工作不適合我,我最近啊又找到一個開卡車的活,過幾天我就去那上班了”

這事兒是在做學徒的第三個月發生的。丟下了姑父的臉面,撇下了穩定的收入,大概是為了愛情去追尋了吧。

張象戀愛了,就在幾天前。這卡車的工作,也就是現在這女朋友家叔叔的活,為了討好將來的親家,張象也是下了不小的決心。張象的女朋友名叫陳雨,身材嬌小,是家飾品店的店長,工作不錯,兩人的相遇也正是在陳雨的飾品店中發生的。

“真的無聊啊!”張象雙手插在口袋里,在街上緩慢的走著。忙完了工地上的事,離飯點還有不少的時間,在疲憊和閑悶夾攻下,眼前的人流在張象的眼中都成了慢動作一般。張象心里想,只盼能下一場雨,把街上的行人雜物都沖刷的干凈一些。張象就像被設定好的程序一般,頭時左時右的觀望著,卻沒有任何的東西映入眼簾,只模糊的覺得有許多個門框,框中站著形形色色的人們,都與他無關。

“害羞什么啊!不就下班一起吃個飯嗎,有什么的啊,美女?”一個輕浮的聲音,在張象前面不遠的一家店中響起,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用著好奇的眼神往里面觀望。張象步伐雖慢,不一會兒也來到這家店的前面,他仔細地朝里看了看,店的裝修很現代,四處掛著現在年輕人們喜歡的飾品,大多是小巧精美的玩意兒。再朝里一些,一處金晃晃的耳環,與這店內卻是極為的不搭,更不用說著金晃晃上還頂著一團炸毛了。擦了擦眼睛,張象才意識到,原來是一打扮浮夸的社會青年正在調戲姑娘。張象原本煩悶的心,仿佛在這一刻被點燃了,他心中過著一遍又一遍網絡小說中英雄救美的場景,邁開步子徑直地走向了那個炸毛。

“怎么著,人家姑娘不愿意,你還想硬干啊!”張象飛速的橫在了炸毛與姑娘之間,瞪著眼前的這個社會青年。

“干什么,關你什么事兒啊?你別找不自在啊!”炸毛稍微停頓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反擊道。

張象心里明白,他現在的關鍵就在于堅持,在這條城市中人流量最大的步行街上,沒有人愿意主動去動手解決一件事情,一定有人會做出讓步。而他,并不想做這個讓步的人。張象下意識的將左手向后罩了罩,確保姑娘被完全的擋在他的身后,心中沉下一口氣,感覺自己的面闊的線條又堅硬了幾分。

隨著一方的讓步,張象的見義勇為也成功的獲取了這位名叫陳雨的姑娘的芳心。

各方面都進展的不錯,今天正是張象上門定親的日子。

依著陳雨家的風俗,男方上門這天當身披全紅,口中揣著些紅色的現錢,再拎上些好酒名煙才算得上正式。張象的紅衣服早就備好了,只剩這些實物還沒買齊,張象便找姑父借了汽車,趕了個大早,去市場購置這些“必須”的彩禮。

張象當學徒時只能拿正式工一半的工資,換了陳雨介紹的這個工作也是待遇欠佳,再加上自己的貪嘴和不少的戀愛資金,一來二去存不下許多錢。但今天,是張象花錢花的最高興的一天,張象心想這些喜錢還能不舍得花嗎,真恨不得全花完了才好,就這才能換來一個真愛的婚姻、幸福的家庭。

呵!可真好!

“四瓶茅臺,兩條中華……”張象這么數著,一邊把東西都給搬上了車。張象靈活的蹦上了車內,輕巧的擰開了油門,隨著一陣口哨聲,車在路上沒了影子。張象總覺的今天的天氣可真是應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叫做“陽光剛好,微風不燥”,嘿,自己還是個文藝青年呢!心急的張象把見面的動作都給想好了,如何帥氣的打開車門,再給岳父岳母看看我這車內的東西,保準給他們樂呵壞了!

大約40里的車程,張象駛到了陳雨的家門口。這一路開來,張象的臉都幾乎笑歪了,他按了兩下喇叭,驕傲的宣布著:未來女婿登門了!趁著這時間,張象閉了閉眼,梳理下自己的情緒,可不能登門就出了洋相。張象右手一推,開了車門,隨即雙腿跟著一次旋轉,右手輕輕拍打兩下身著的紅衣,關了車門。然而,眼前的景象確實超出了張象的預判:除了陳雨挽著父母的手站在中間以外,兩邊排開了6個約莫50歲上下的男人,弄得他是一陣尷尬,只能把眼神落在陳雨的身上。

突然,陳雨母親右邊的一個長相精瘦的男人動了:“這就是小張吧,我是陳雨的二叔啊!歡迎歡迎啊!”打破了這一陣凝固的空氣,雙方才想起這簡單的客套起來,這6個男人原來都是陳雨的叔伯一輩,平時最擔心陳雨的人生大事,這才不放心的緊,要來看看陳雨的對象。張象看著眼前高低胖瘦各不相同的幾人,不由得緊張起來。陳雨像是看出了張象的小動作,向前拉了拉張象的衣肘,小聲道:“親愛的,讓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嗎?這趕快送上去啊。”張象這才反應過來,忙從車內把這彩禮都給拿了下來,臉上還帶著油膩的微笑。

剛才的那位二叔又動了,他把張象拉到一旁,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對張象“密語”到:“我說小張啊,你看我們這帶著陳雨的爸媽,總共兄弟姊妹有8個人,你這點東西是不是也太,啊?你說對吧。”

張象當然明白這話中的意思,簡單的解釋就是不夠分的。張象對著二叔笑了笑,快步走向陳雨說道:“雨啊,你先把岳父岳母他們穩住,我趕緊回市場一趟,再去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啊。”說完,張象對著叔伯們擠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忙驅車前往市場,心其實已經涼了一半。

到了市場之后,張象慌忙地買上了六人份的東西,也來不及收拾已經褶皺了的紅衣,急匆匆的往回趕,心想著這下可得穩妥了許多。可到了陳雨家門口,張象心里就默念起了太極生兩儀的口訣,不知為何,六位叔伯的聲旁又分別站了一位年齡差不多的女人,不用猜,姨姑是沒跑了。還沒等緩過勁來,陳雨又趕忙輕聲道:“張象啊,你看,我姨她們又來了,恐怕又得讓你去買些東西了。不要啥貴重的物品,我姨她們就愛什么帽子、圍巾的穿戴東西,你快去快回啊!”說完,陳雨就把張象往車上推去。

一句話沒說,張象還沒弄懂自己是如何上的車,就已經在去往市場的路上了。行到一半,張象順道去了躺姑姑的家,在姑姑家拿了2000塊錢的現金,因為他實在想不出現在身上僅存的一張紅色鈔票還能買些什么。

終于置齊了陳雨家要的物件,張象也幾乎癱倒在了駕駛座上,心里想結婚真是個煩人的事情,現在就已經如此累人,以后還不知道會怎樣呢。但他轉念想到,這日后只要陳雨對他好也就夠了,關于兩人之間的感情,他還是充滿自信的。

是這樣的嗎?其實張象的內心還隱藏著質疑的聲音。

再到陳雨家門,已經是下午4點。張象急忙下車關門,手里拎著能拿的東西,身上披著不能拿的物品,等到回頭面向陳雨家門時他發現:門前除了徐徐的微風,竟是空無一物!但隱約能聽到房內正聊得火熱,張象急忙往房內走去,看見陳雨一家似乎正在招待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不覺有些奇怪,難倒這訂婚的日子也能接待外賓嗎?剛準備踏進了房門,一個精瘦的男人擋在了他們的面前,又是陳雨的二叔,未等張象開口,就搶先道:“你是陳雨的朋友吧,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們家陳雨的大日子,請你以后再來吧!”臉上不帶半點微笑與認識的表情,順帶著用左手將張象的半個身子推出房外,右手緩緩地關上了大門。

順著漸漸變窄的門縫,張象看清了那個年輕人的面孔:金晃晃的耳環,頂著一頭的炸毛,現在正被小山似的禮品給圍在了中間,左手掏出的一個銀色的指環正在向前緩緩的移動,年輕人的右手握著一只同樣年輕的異性左手,仿佛正在等待著與那個銀色指環的交合。

在大門關上了的同時,張象覺得眼前的世界也黑了,黑得那么徹底,黑得他忘記了方向,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只覺得好像能看見一面透明的鏡子,只能尋著鏡子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無力。

在鏡子前,張象看清了自己的模樣:一身鮮艷的紅色起了不少的褶皺,頭上戴著一頂綴著小花的雪紡帽,一條紅色圍巾散亂地掛在脖子上,腰上系著一件絲質佩飾,雙手還拎著印著喜字的禮品袋。

張象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難堪又好笑的新娘,但是他要嫁給誰呢?

張象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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