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從前慢
過年這事,向來都是老人和小孩的期盼,老人盼的是一年到頭全家團團圓圓、兒孫滿堂,小孩盼的是穿新衣拿紅包。而于中間這一層,他們卻是喜憂參半,喜來自過年這最長的假,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憂的是工作的忙轉為家庭的忙。我們這個社會的中堅力量沒有多少人是盼著過年,頂多算是來者不拒罷了,但一些人也有著種種的哀愁。
01 ?小潔玉怕年
五歲那年,潔玉媽得了不治之癥,時間不久就沒了。原本好好的家,就像塌下來了一樣。潔玉家算是獨門獨戶了,她的父親沒有兄弟姐妹,爺爺在奶奶去世后也“上門”到了外村。
那時候,潔玉還不懂父親的悲傷,只是覺得他每天都沒魂了一樣的。直到當年過年,潔玉才感到沒媽的孩子是怎么的心境。別家的小孩,都是爸媽帶著上集置辦年貨買新衣服,唯有她懼怕著年的到來。
注定這個春節是凝滯的,潔玉看著父親拿出母親照片,擺在堂屋的桌子上,他的手分明是顫抖的。潔玉用毛巾擦這照片時,眼淚是止不住往下流,但很快用袖子拭去了,她怕父親看到她落淚后更傷心。
那個春節后,潔玉再也不盼年的到來。因為年臨近了,她更想母親,哥哥也想,父親也想,整個房子都會充實著想念。
02 ?玉蘭媽哭年
我讀初一年級那年,玉蘭媽的二兒子突然病逝了,這個我后來一直沒有想明白。
那年春節,我和勇、圍三人在院子里玩,還在討論十年后這云杉到底能不能像滿勞伯說的那樣,長到二層樓頂那么高。繼繼哥和民伯從院前走過,我們還問他們去干什么,我看到他的時候,還是高興的,臉上肉肉的感覺,我現在還記得。
可開春時間不久,我早上早讀回家吃飯時,就聽見百米遠的玉蘭媽在哭喊。飯間,村里的伯伯叔叔們,抬著棺材經過了門前,玉蘭媽嘴里念叨著,“繼繼,我娃以后在哪吃飯啊!”聽的我心里好不是滋味,母親和鄰居的嬸嬸們都不住抹眼淚。
從那以后,玉蘭媽好長一段時間都不出門,母親和她關系還比較好,經常到她家里去安慰勸說。
村里有鄉俗,“未老”的人去世不貼春聯,可玉蘭媽還是堅持貼了,春聯內容是她自己想的,“日子老了,天哪有情;兒子去了,年哪有味?”
除夕那晚,玉蘭媽蹣跚地走到繼繼哥的墳頭,哭了大半夜。
03 ?尼旦伯“想”年
去廣東打工后,小樂哥有一沒一地和家里聯系著,這讓尼旦伯老兩口心里總是牽掛。距離上次聯系,這又過去了大半年,現在裝電話的也越來越多了,可小樂哥到底在哪、做什么,尼旦伯兩口子卻不清楚。
那年臘月,父親、母親和我到地里干活,正好尼旦伯也來了。聽母親說,我小時候倍受尼旦伯疼愛,每次見了都要抱起來逗半天,兩家關系也都挺不錯。父親問,“小樂,今年過年回不回家?”
尼旦伯停下手中的掀,臉色卻不好,“別提了,都大半年聯系不上了,人是好是壞都……”
母親忙說:“尼旦哥,你別亂想,說不定過兩天娃把媳婦給你領回來了。”
“還媳婦,我只要他有個信,回不回來過年都不想。”尼旦伯臉上滿滿是擔心。
……
后來,我有好幾次都見到他,看他一個人坐在村口的老井邊,抽著悶煙看著遠山,老伯也許覺得山的那邊就是小樂哥打工的地方。
其實,我知道老伯是在盼年,因為我們血液里流淌著“回家過年”的情愫,他一天天按時到這井邊,多想看到小樂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從遠處走來。
時間一晃,二十幾年都過去了,那些痛苦、悲傷和愁怨也漸漸淡了。小潔玉有了后媽,對她像親媽一樣,完整地彌補了親媽去世帶來的情感缺位;玉蘭媽大兒子有了孩子,張口閉口地叫著婆,她是逢人夸娃長的親;尼旦伯家的小樂哥過了兩年有信了,帶回了姑娘,春節初上辦了酒席結了婚。
與當年不同的是,小潔玉快到了出嫁結婚的年紀,她不怕年而是愁年了,身邊的人有意無意地開始詢問她對象的事,也許只是沒有遇到合適的。玉蘭媽和尼旦伯都成了老人,他們也不哭不愁卻也盼開了年,就想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畢竟一年到頭孩子們都在忙,只有這個時候才有點時間。
這年的味道真是五味雜陳,每個家庭有每個家庭的理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滋味。不管你期與不期,它終歸還是會來,化作祖國除夕夜里的燈火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