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熱鬧里,真的寂寞如雪。秋來又多霧薄,軍訓站軍姿時,遠眺終南山,看到山破云出的時刻,幾乎天人合一了。時而耳畔鏗鏘弦聲,瑣思而盛 ,盛于琴事。
萬物第一
古琴悅己,不娛人,橫琴見月朗,醉酒聽鐘鳴,不大聲喧嘩,誠懇質樸,是很多人渴求的態度,還是遙望的生活意境。
古來善制琴之人,著蓑笠,入松林中,聽其林木聲,連延悠揚者伐之斫木,為之髹漆,又以十三琴徽嵌入,徽在松中、雪林、溪旁可映朗朗月光,自然的品格、人的高貴品質都融入琴中。
斫琴一把數年來,不可著急,透,潤,奇,古四者,似出于天定。于冬夜肅清、朗月垂光之時,撫琴一曲,長嘯山林,則可神思飛越,得齊萬物。
竹林第二
世人聞古琴,無不從嵇康起。
嵇康,字叔夜,譙國之人也。嘗游會稽,宿華陽亭,引琴而彈;夜分,忽有客詣之,稱是古人,與康共談音律,辭致清辨,因索琴彈之,為廣陵散曲,聲調絕倫,遂以授康,仍誓不傳人,亦不言其姓字。
那個時代的風流,不在朝堂,而寄托在酒肉,躲在竹林。
而絕第三
嵇康臨終時,刑場彈奏一曲廣陵散,從此世間少有聞此調。后人聞廣陵散曲,有散佚,有斷譜,卻少了一份對于陰暗事的蔑視。
井里、申誠、順物、因時、干時,是為大序五段。
取韓、呼幽、亡身、作氣、含志、沉思、返魂、狥物、沖冠、長虹、寒風、發怒、烈婦、收義、揚名、含光、沉名、投劍,是為正聲十八段。
峻跡、守質、歸政、仇畢、終思、同志、用事、辭卿、氣銜、微行,是為亂聲十段。
息意、意絕、悲志、嘆息、長吁、傷感、恨憤、亡計是為后序八段。
唯有薄霧中、雨聲側、寂夜宵能聽懂古琴聲中的孤憤難鳴,哀而不傷。時代依然沒變過,世無嵇康,廣陵散不絕而絕。
如雪第四
人活在熱鬧中,真的寂寞如雪。
入夢第五
晉有阮籍,一生孤獨逃避禍事,素與世人格格不入,徘徊傷心之際乃做酒狂。許巍《世外桃源》之前奏宛如天成,即為古琴曲《酒狂》。
近代以來之人善奏《酒狂》者,無人在姚公敬、成公亮、龔一三大師之上。
姚公敬奏酒狂,如初飲拘謹對坐,頰面微紅;成公亮奏酒狂,似是微醺,興致漸高,人入狂之境;龔一奏酒狂,如入大醉之境,浮生全都入夢。
逸事第六
古琴多美物,又多美稱。齊桓公有琴“號鐘”,楚莊王有琴“繞梁”,司馬相如有琴“綠綺”,蔡邕有琴“焦尾”。又有名琴美名“大圣遺音”“九霄環佩”等流傳世間。
琴者為琴名不避大雅大俗,自成遍地風流。
《古琴疏》載:張宏靜有古琴,漆光退盡,色如墨石。銘曰:落花流水。一夕,聞鼠聲甚急,命婢以火燭之,見有斷弦系得一鼠。改名曰‘鼠畏’。
古之人清俊剛直,不拘俗雅,吾輩總不能及,唯有慕求斯人的生活態度與情趣意志,亦成一段逸事。
懷古第七
張子謙先生與琴家姚丙炎先生是至交,姚先生先其故去。姚先生的兩位公子公白、公敬亦擅琴。一次琴會,姚公白彈琴,張先生在座。姚公白一曲未終,張先生突然離席,至窗前啜泣。公白忙舍琴趨前問候,以為張先生有所不適。張先生曰:“爾何似汝父矣!”
斯人如玉山,如孤松,悲苦都灑在瀟灑和從容里,只留下后人回頭懷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