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封信
和平常一樣，下班后，李小可走出辦公室，跟保安大叔點頭微笑，準備回宿舍。
“小可，有你的快遞。”保安大叔遞過來一個EMS文件袋。
最近沒買什么東西啊，也沒申請信用卡。而且，她的郵寄地址從來不會填在單位。
李小可的心里閃過一絲困惑，道了謝，接過快遞。出了單位大門，拆開文件袋，是一個封著的信封，沒有署名，沒有收件人，摸起來還挺厚的。
“竟然有人給我寫信，真難得。”李小可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滿懷期待地打開。映入眼簾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字跡。
二十五歲生日這天，特別想你。凌晨兩點的深圳，依然燥熱，讓人不安。
身后的這座城市是我們幻想過一起私奔定居的地方。過去的兩年，我來回過無數次，如今卻覺得格外陌生。
買了瓶啤酒坐在街邊喝完，算是把生日給過完了。耳機里放著你聽過的歌，把音量調大，這樣就不會覺得周圍只有我一個人。
特別想打給你，告訴你此刻我有多需要你。
我會讓你給我唱生日歌，說各種甜言蜜語。
只是睡夢中的你，再也不能隨意驚擾，更不能如從前那樣可以肆無忌憚地傾吐思念和渴望。
整條街上只有箱子滾動的咕嚕聲和被踢得叮當響的易拉罐聲，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覺得自己可憐得像個沒人管的小孩。
孤獨的人真的是可恥的。
……
信很長，第一頁還沒看完，李小可已經淚流滿面。站在單位門口，像個傻瓜，無暇顧及身邊經過的同事異樣的眼光，渾身顫抖，心痛得無法呼吸。
易軒，你這個混蛋。
不是說好不要再聯絡，不要再犯錯。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
用力抹掉眼淚，揚了揚手，李小可把信扔進了垃圾桶。
“易軒，我不會再受你蠱惑，這一次，我真的要丟了你。”狠話在腦中蹦出來壓過心痛，甩甩頭，大踏步地往前走，她覺得自己很酷。
宿舍離單位很近，不過500米的距離，走過這條路，穿過紅綠燈，就到了。
等綠燈的間隙，李小可看到保潔師傅蹬著三輪車迎面而來。那一瞬間，她心一慌，發了瘋地折返回去，打開手機閃光燈照向垃圾桶，還好，還在。
“李小可，你真賤。”再次拿起那封信，李小可恨不得抽自己幾嘴巴。手卻寶貝般地把信放進包里，臉上全是掙扎。
如果你也曾看到一個優雅得體的姑娘，把頭伸向垃圾桶，胡亂地翻找。相信我，她沒瘋，她只是后悔了。前一秒鐘狠心丟下的東西，在后一秒鐘，還是忍不住想要。
02? 短暫遇見
李小可認識易軒，是在公務員的面試培訓班上。
李小可是浙江人，在湖南讀大學，大四報考了家鄉的公務員。男朋友大她一歲，從小青梅竹馬，大學里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她大四這一年，男朋友已經畢業，在家鄉安排好了一切，只待她考回去，執她之手，與她偕老。
所以，當李小可通過國家公務員的筆試進入面試名單時，男朋友比她還要高興。張羅著給她報了面試強化班，希望她通過強化，一舉拿下這個穩定的工作。
面試班封閉式管理，吃住都在長沙的一個酒店。8天7晚，每班12個人，3個指導老師，采用學生輪流答題，老師評分講解的方式，從早上8點練到晚上10點。
面試班的第一堂課，大家做自我介紹。11個人的自我介紹，李小可就記住了易軒。
易軒上臺的時候，李小可覺得自己看到了從漫畫中走出來的人物。普普通通的黑色羽絨服配深藍色牛仔褲，硬是被易軒穿出了走T臺的感覺。
眉毛彎得像畫過一樣，雙眼皮明顯得像割過一樣，鼻子挺得像墊過一樣，嘴唇性感得像隆過一樣。易軒的好看，不同于江南水鄉男子的清秀俊逸，那是一種五官周正的明朗，帶著凜凜卻不逼人的英氣。
高高瘦瘦，燦若星辰。
當他說到自己的名字，易軒。李小可的心里閃現過一個詞：氣宇軒揚。果然是，人如其名啊。
自我介紹時要陳述自己考公務員的理由，李小可聽到易軒說：“我是湖南人，報考的是深圳。女朋友已經拿到了深圳一家事業單位的編制，她希望我工作穩定。大家不要笑話，我是為了愛情。”
聽到這段話，不知怎么，李小可的心里有一點點不舒服。這么帥還這么癡情，也是沒誰了，他女朋友真是好命啊。
所以輪到她上臺做自我介紹時，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我報考的是自己的家鄉，浙江，理由跟易軒一樣，也是為了愛情，因為我男朋友在家里等我。”
挑釁般的，看了易軒一樣，發現他正定定看著自己，眼神復雜。站在講臺上，李小可有一瞬間的愣神，易軒的眼睛，隔著一排排座位那么遠的距離，卻依然能攝魂。
進培訓班的第二天，一場感冒突如其來。扁桃體發炎，李小可喉嚨火辣辣地疼，吃飯難以下咽，說話細聲細語。
因為面試練的就是說話，這場病來得不是時候。李小可心急如焚，每天中午去酒店旁邊的小診所打點滴，希望喉嚨快點好起來。培訓的指導老師怕李小可一個人出什么意外，每天陪她去。
那天中午，正打著點滴昏昏欲睡，李小可聽到培訓老師的聲音響起：“易軒，你怎么來了？”聽到這句話，李小可瞬間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易軒一臉局促：“下午快開始上課了，我擔心你們遲到。”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李小可心里卻樂開了花：他關心我，他關心我哎。
培訓的時候，每個同學輪流作答，其他同學和指導老師假扮考官。輪到易軒答題，李小可的耳朵都要豎起來，卻發現聽起來并不費力氣。因為易軒思路清晰，觀點明確，邏輯性很強。
唯一的缺點，就是他容易緊張。一個如此帥氣一臉正義的男孩，緊張起來，臉微紅，還挺有趣的。李小可點評易軒的時候，話里全是鼓勵：“易軒，你答題的內容特別出彩，即便有點緊張，也足以征服考官。但如果你能放下緊張，就更完美了。”
她不知道易軒聽到她的點評作何感想，但看著易軒對她滿懷感激的眼神，她覺得，就是把全世界都給他，他這么笑著，也是值得了。
在封閉的環境里，情感更容易被激發。李小可清楚，自己在錯誤的時間對一個錯誤的人有了錯誤的感情。但她想，8天過去，一切如舊，從此相忘天涯，誰還認得誰。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已，不會淪陷。
幾天的培訓下來，因為生病，喉嚨不能大聲說話，李小可給大家留下嬌滴滴小綿羊的印象。但李小可自己清楚，她本是自信滿滿不易怯場的人，該學到的東西已經學到，對付面試不說勝券在握，至少是胸有成竹的。
轉眼，就到了分別的時候。家里有點事要處理，培訓結束當晚李小可坐火車先走。收拾妥當，環顧房間，除了在這里落下一些類似愛情的東西，其他的她都要帶走了。
拉著行李箱，李小可正要邁出房門，聽到房間的座機響了。接起來，是易軒，這個電話，十分意外。
易軒說：“小可，大家都明天走，你不能多留一天啊，這么著急。”
“恩，家里有點事，你們好好玩，我要先走了。”
“不然，我送送你吧，你一個女孩子晚上去火車站，不安全。”
理智要拒絕，可是情感脫口而出：“好，好吧。”
李小可出電梯的時候，易軒已經等在大廳門口。很自然地接過她的行李箱，一前一后，出了酒店。
火車站離得并不遠，易軒走得很慢，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李小可幾步路反而走到了前面。這樣的場景，她突然很想調皮。
轉過身子，倒著走，和易軒臉對臉。
“小心，別摔了。”
“不會啊，你幫我看著我背后。易軒，你為啥要送我啊？火車站就在前面。”
“你一個人不安全嘛。”
“易軒，你那么喜歡你女朋友啊，她真幸福。”
“你那么喜歡你男朋友，他不也很幸福。”
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用看似輕松平常的語氣來掩蓋心酸苦澀。路燈昏暗，兩個人的影子重重疊疊往前推移。一個正著走，一個倒著走，他們彼此凝視，易軒的眼睛里彷佛有別樣的情愫，李小可不敢確定也不想確定。
反正看一眼少一眼，這條路好短。
到了火車站，眼前人潮涌動，熙熙攘攘，從此，天涯海角，她和眼前這個男子，幾天的緣分，終會消散于這茫茫人海。有點傷感，有點想哭。
李小可不敢看易軒，怕有淚落下。眼睛望向別處，伸手向易軒去拿行李箱。沒料到，伸出的手被易軒握住，他一個用力，將她扯入懷中。
淡淡肥皂味的溫熱氣息撲鼻而來，李小可的心臟砰砰作響，他聽到易軒有點沙啞的聲音：“小可，不知道為什么，舍不得你走。”
聽到這句話，李小可已經到眼角邊的眼淚掉了下來：原來他的心，和自己一樣，被壓抑著，在疼痛著。原來，這份喜歡，是有回應的。
是該開心還是該悲傷？
她很想抬頭吻他，她很想用力抱住他，她很想就這么把自己交付給他。當這樣的沖動涌上李小可的大腦時，她知道，她必須離開，此刻，馬上。在還沒深陷之前。
她拉過行李箱，掙脫了他的懷抱，飛快地轉身，大步往前走。背對著他，淚如雨下。把手揚起來揮了揮，她的再見，他一定能懂。
還只是一個擁抱，幾滴眼淚，沒什么大不了。還來得及轉身，回頭走原來的路。
人生總有遺憾，不是嗎？
03? 一場煎熬
3月，李小可和易軒都順利通過了面試，只待7月份正式上班。
培訓班群里幾家歡喜幾家愁，通過的同學被大家歡呼著慶賀，落敗的同學被大家含蓄著安慰。
通過考試原本應該很開心的李小可，心里卻像壓了個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害怕進群里，她害怕被問到，她像逃避怪物一樣逃避易軒的名字。
從長沙回來，她的心每天都像被細長繩子扯著，懸在半空夠不著地，空空蕩蕩晃晃悠悠地痛。她懷念那幾天朝夕相處的時光，她懷念那個她甚至一無所知的人，她懷念那雙眼睛，她懷念那個擁抱，她懷念那個在想象里未能實現的吻。
思念如刀，一層層削開她的心，讓她看清自己的內核。
她莫名其妙地掉眼淚，她莫名其妙地心里發緊，她莫名其妙地覺得生活好無聊，她莫名其妙地沖所有人發火。
像一個受傷的鴕鳥，靠糟糕的情緒將真實的情感埋進沙堆里。
她不認識這樣的自己。男朋友親吻她的時候，閉上眼，腦海里會出現易軒的臉，需要靠想象才能繼續。她心里愧疚得要死，難受得要死。
和男友相識十幾年，這種心情，她從未有過。她終于知道何為習慣，何為依賴。她終于懂得何為愛情，何為心痛。
愛一個人，心是不會說謊的。她騙得了所有人，騙不了自己。
她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易軒有他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你們隔著的不只是半個天涯，還有全世界的責任。你從未擁有過，就已經失去了，忘了他吧，就像忘記小時候想要卻不曾得到過的玩具。
就不要再想起。就不要再哭泣。
這樣的壓抑和煎熬里，3月長得像永遠過不完一樣，但終究熬了過去。
一個月了，一個半月了，李小可告訴自己，就這樣一天天，只要時間夠長，終有一天會忘記的。
可是，愚人節剛過，4月2號，李小可收到了易軒的短信。
說：小可，我想去看你。可以嗎？
一條短信，翻江倒海。李小可斟酌著，編輯了各種拒絕的理由。最終發過去：為什么？
易軒回得很快：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遇見你開始，我就一次又一次地不知道為什么。我一天天熬過了3月，可是4月的第一天我還是想去見你，不想愚人節讓你誤會，又多等了一天才發信息給你。
這條消息，讓李小可的心疼得無以復加，原來，原來他和她一樣，被思念折磨，度日如年。
她覺得自己好可憐，易軒好可憐。他們被困在愛里沒有解藥，他們不想傷害身邊的人，卻又這么缺乏自控力，抑制不住思念，抑制不住想愛的沖動。
管他天崩地裂，生活動搖，再見一面吧。見面后，才能把所有的渴望都滿足掉，把所有的好奇都消滅掉，把所有的愛情都殺死掉。
這樣，是否就能重回到原本的生活里。
04? 幾日溫存
敲門聲把李小可從睡夢中驚醒，看了看時間，還不到7點。
“誰？”睡意未消的李小可不情愿地從床上爬起來，透過貓眼往外看。
“小可，是我。”易軒的聲音和李小可的開門聲同時響起。
才1個多月，李小可看著門口的易軒，鼻頭泛酸。那么遙遠又那么靠近，他瘦了，變黑了。背著黑色的雙肩包，穿著黑T，黑色牛仔褲，黑色球鞋，依然好看得讓她睜不開眼睛。
迎他進來，李小可看看自己身上大維尼熊的睡衣，看看一床凌亂的被子，覺得局促不安，又覺得房間逼仄，空氣稀薄。
他們原本就是陌生人，并不熟悉。在她的房間里，在清晨的微光中，在易軒靜默的注視下，李小可緊張得拳頭緊握再松開，松開再握緊，張了張口，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我不知道你今天來，我還以為……”
“昨天你發了地址給我，我就去買火車票，從深圳過來的。坐了20個小時的火車，我們離得好遠。”
“你一定累壞了吧，不然，先去洗個澡。”李小可往浴室走去，“我去給你放水。”
“小可。”
“恩？”
“我想了很久，你是什么樣的人，你現在和誰在一起，我來會不會不方便，我一無所知。可是昨天你發了地址給我，我竟一秒鐘都等不及，不顧一切跑來找你，對不起。可是我好想你，我想見你。”
易軒的話，像重錘砸在李小可心上，淚水涌了出來。
那一刻，有感動，有心疼，有委屈，有釋然。他們都如此痛苦，可易軒，比她勇敢。
她回轉過身，走到易軒跟前，環著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前。這個懷抱，她想了多久啊。這個懷抱，她等了多久啊。
等得，心都快要裂開了。等得，抱著他心還是隱隱作痛。
一個擁抱，他們用盡了所有力氣，想把對方揉進身體里，還是無法補償因想念太久太重帶來的傷感和疼痛。
靜默著，擁抱著，不舍得放開，直到雙手和雙腿酸痛。
“易軒，這是以前爸媽買給我的單身公寓。前段時間準備考試，為了安心復習我一個人住在這里。不用擔心，沒有別人，也沒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先去洗澡，我等你。你待幾天都沒關系，你在這兒，我就是你的。”這個擁抱，讓李小可找回熟悉的感覺，她覺得自如許多，說話也流暢了。即便如此，說完最后一句話，還是紅了臉。
李小可家境尚可，父母對她疼愛有加。男朋友是個小富二代，從小跟著她屁股后面晃悠，一心想娶到她。如果沒有易軒的出現，李小可一度以為，她的人生什么都不缺，接近圓滿了。
遇到之后才知道，她拿到的所有光鮮亮麗和無限寵愛，在一個想得而得不到的人面前，什么都不算。
李小可想帶易軒去看看她的城市，她的城市很美，有小橋流水，有古風古跡，有大海沙灘，有夜色迷離。
李小可想帶易軒去吃她鐘愛的食物，這里美食如云，海鮮耗翅，酒釀圓子，水晶油包，冰糖甲魚。
可易軒說：“我不想去玩，我也不想去吃。我只想看看你，守著你，我想每分每秒都只有我和你。”
所以易軒在的幾天，他們去菜場買菜，去超市購物，牽手過馬路，在夕陽里散步。像所有俗世的夫妻一般，遠離人群，走進最庸俗的柴米油鹽里。
他們看黃磊和劉若英的《似水年華》，避開悲傷的結局，只看到第十二集。
那幾天，他們想把一生的話都說完。那幾天，他們想把會唱的情歌都唱完。
他們聊天到深夜，握著對方的手和衣而眠，不舍得閉上眼睛，怕時間在睡眠中過得太快。
你有這么愛過一個人嗎？跟他在一起，爭分奪秒，覺都不舍得睡。
“易軒，我愛你，很愛你，好愛好愛你。”李小可從來沒有說愛說得這么流暢過，她看到易軒，看一眼，就想說一句愛他。說一句愛他，心里就暖得仿佛能融化。
“小可，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你為什么愛我，你有多愛我，你愛我多久？”李小可霸著易軒的手臂，爬到他的身上，眼睛眨巴眨巴地一個問號接著一個問號，像個無辜的小女孩。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迷上了你的眼睛，清澈純凈得像個孩子。后來你生病打點滴，說不出話，嬌弱得讓我心疼。后來你啞著嗓子答題，硬撐得讓我心疼。后來你那么真誠地鼓勵我，善良得讓我心動。后來送你去火車站，調皮得讓我心動。”
“嬌弱又堅強，迷糊又聰慧，調皮又善良，倔強又溫柔，這么多互相矛盾的性格，你竟然都有，你說我怎么會不愛你。”
“你是我第一個愛的女生，你信不信我都想說，這輩子我最愛你，我一輩子都會愛你。”
這些麻到掉牙的情話，易軒說得格外認真，如果可以，他真想抱著懷里的這個女孩，用一生去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易軒說這些話的時候，李小可趴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臟聲，撲通撲通，真好聽，真想哭。這樣的幸福，可以有多久。用力握在手里，卻如流沙握不住。一旦失去，往后的生活，要怎么繼續。
李小可不想問，她愛不愛他的女朋友，就像易軒也絕口不提她的男朋友。在對方接電話的時候，心照不宣，推門出去。不想聽，不想問，不想心酸，不想心被妒嫉占據，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也許同她一樣，因為習慣，因為需要，因為寂寞，牽起了別人的手。在遇到彼此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愛情。卻在遇到彼此之前，透支了最好的自己。
在這一刻，她感受到他的愛，也感受到自己的愛，如此真實，如此惆悵。
“易軒，我們私奔吧。”
“好啊，你想去哪里？”
“就去深圳好不好，我想離開這里，跟你去闖蕩天涯。”
“行。”
“小可，不要再亂摸了。”短暫的沉默后，易軒捉住在他身上胡亂游走的小手，她看到李小可的眼睛在黑暗里閃閃發光，小鹿般俏皮靈動。血涌腦門，欲望膨脹。
他們約好不做愛。精神無法控制，已經偏離軌道到如此地步，若再任由身體放肆，就喪失掉最后一點底線了。
李小可喜歡這樣的易軒，因為她，他的眼睛里充滿灼熱，他是鮮活的，生動的。
她繼續往上爬，抱著他的脖子，不安分的舌頭撬開他的牙齒，吻上了他的唇。她的手從他的衣領往里伸，摸到了他的肋骨，一根，又一根。肌膚好暖，手心好熱。
她感受到他的欲望，他的克制，他用力想把她揉進身體里的疼痛，竟讓她有隱隱的快感。
就如這段關系，黑暗，疼痛，克制，看不到出路，卻依然無法遏制血液奔涌。
那幾天，李小可一遍遍做這個挑逗易軒的游戲，樂此不疲。她總是在他膨脹的欲望里得到滿足，再在他拼命的克制中淚流滿面。
像個瘋子，像個傻子。
易軒任由她胡鬧，親吻她的臉，她的淚，紅了自己的眼眶。他心說：小可，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男人克制住自己想要愛你、想要要你的欲望，要用多大的力氣，有多疼。
說累了，鬧累了，哭累了。易軒唱：
“第一次你，躺在我的胸口，二十四小時沒有分開過，那是第一次知道天長地久。”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到老。”
……
在自我欺騙和自我催眠中，沉沉睡去，再昏昏醒來。
這樣偷來的時光，終究是要過完的。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不能辜負的人在等著，還能怎樣？
分別的時候，易軒說：“小可，我走了。”
李小可笑著笑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又笑了：“好，就此別過，不要再見。”
05? 一世別離
易軒離開后，李小可回學校畢業答辯。工作已定，離別的心情帶著對未來篤定的云淡風輕。
一場一場散伙飯吃過，一場一場一醉方休喝過，她的大學生活，也就結束了。
離開長沙前，李小可自虐似地回了那個酒店，住進了當時住過的房間，走進培訓的那個教室，把去火車站的那條路走了一遍又一遍。
心如刀絞。曾經相遇的地方，曾經很愛的那個人，現在依然讓她心潮澎湃，只是已經散落在天涯。
回到家鄉，熟悉的人和景色，熟悉的關懷和溫暖，雖然初入社會，李小可聰慧靈動，在單位亦是如魚得水。
只是，那間單身公寓，她很久不曾回去。里面有熟悉的味道，有刻骨的疼痛，她不舍得賣，不舍得租，亦不敢去住。
寧愿住在單位宿舍里，上班近，瑣事少。男朋友噓寒問暖，體貼入微。日子緩緩流過，沒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也沒有什么歡喜的事情出現。
除了心里偶爾涌上來的傷感和思念，讓她無力招架，一切都很好。
一年了，易軒，你好嗎？有想我嗎？現在幸福嗎？她在深夜里想到這些，淚濕枕畔，肝膽欲裂。
今天這封信，把所有的脆弱都引了出來，也把所有的堅強都驅散開來。李小可回到宿舍，把信放在書桌上，呆呆看著它，許久，不敢打開。
她對易軒的痛苦感同身受，她對易軒的思念也感同身受，可是，再多的感同身受，也換不來長相廝守。
彼此折磨，彼此痛不欲生。
她哼唱起《似水年華》的結尾曲：
“這樣的我們，算不算幸運，在人生的定局之后，找到另一個自己？”
“愛你是誰也不會提起的約定，一日的溫柔，我有364天可回憶。”
往事在心里一幕幕翻轉滾燙，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她終于下定了決心。
在信的背面寫下這樣一首詩：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從此生根? 浮云白日? 山川莊嚴溫柔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年華從此停頓? 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
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隔天涯
連帶著傷感，一起鎖進了抽屜。
易軒，努力愛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好的事情，雖然刻骨疼痛，雖然與幸福并無關聯。
易軒，就讓愛永存，讓思念永存，讓傷疤永存，讓記憶永存。
易軒，我不愿再犯錯，也不愿你犯錯。
易軒，不再見，永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