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開高中班群的那一刻,驀地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由于文理分科有了兩個班群,但其實從較早的那個算起,到現在也就只隔了三年不到。然而當指尖劃過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時,感覺他們已離我太遠。
回憶高中三年的生活,忙碌而又單調。交際圈很窄,大多數情況下的對話產生于前后左右之間。所以同班兩年,或者高三的一年,和一些同學說的話可能不到兩句。記得他們的名字,也能和長相對上號,但是生活就像默片,無聲地流淌著。
突然就很好奇,想看看他們的近況。隨手點開幾個對話框,發現有的就直接用自己的照片做的頭像,有些空間也沒鎖。大家都變了。距離遠了,發型換了,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了。不知道為什么我有種莫名的自信:如果在人群中相遇,我一定能認出他們,僅僅因為長相對上了名字。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想我是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我常常很羨慕別人的高中生活,就像羨慕爸爸媽媽口中贊嘆不絕的鄰居家的小孩一樣。別人的高中生活就像彩虹糖,有絢麗的顏色和酸酸甜甜的味道。他們有的逃課看演唱會,有的在夜色低沉的小樹林偷偷摸摸地牽手。為了愛情,甚至有人打點行囊來了一場短期的離家出走;討厭一個老師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他的課上睡覺,口水一直流到褲子上。他們的高中三年是立體的,骰子的六個面都轉到了。
我的高中生活就像一個平面,毫無起伏,和平原一樣平。室友描繪的上下樓就像上下坡一樣的日常令我頗為向往。我記得最多的是做不完的作業,吃不完的面包,跑不完的步,還有幾乎沒有完整看過的電影。好像總是在爭分奪秒。
可是有一天語文老師和我說:“xxx,你表面看起來很努力,其實你做的并不比別人多。”
當時我很震驚,感覺老師太神了,說得有道理極了。
我長這么大,不管我抄同學作業,還是直接跳過作業這回事,或者不到周日晚上12:00決不動筆,大家都覺得我學習很努力,覺得我學得太苦了。我最討厭伯母一打電話必說的“保重身體”。我哪有那么老,那么弱,竟然到了要用上這種老年人見面常說的客套話的地步!身邊的長輩們也對我格外寬容。考得好,他們會毫不吝惜修飾詞地夸我,考差了他們也會一臉誠懇地安慰我,反正盡力了,結果不重要,搞得就像我是那種智商不夠勤快來湊的人一樣。開著電腦看視頻他們也覺得我在認真學習,我常常疑惑我這種自帶招夸屬性是怎么來的。
但是道理歸道理,行動歸行動。情緒就像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繼續著表面看起來十分忙碌的生活。老師的話就像一顆石子,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圈漣漪,但是時間是最高效的熨斗,兩下三下就把它燙平了。
我還是我,孤注一擲地生活。課桌是我的好朋友,圓珠筆和單詞本常常和我形影不離。羽毛球從沒打到終場。三步上籃學得很仔細。一年下來我感覺自己好像長高了一厘米。因為籃球老師從不提前下課。但是寫作業的速度好像并沒有變慢多少。口袋的魔法。只進不出。
我的高中生活實在乏善可陳。神經的琴弦老是繃得很緊,但它從沒彈奏出什么妙音。老師的話的確說得很對。
可是我仔細想,還是能想出點什么的。時間不是無影腳,雁過留聲,雪落有痕。只是有些部分記得不太真切罷了。比如記憶里的圖書館。
高中的圖書館究竟有幾層已經忘了,但是印象里很大。其實整個校園就很大。圖書館里有好多書,而且時不時就會補進成批的新書。我記得我是借過書的,就在高三那年。但是具體借過哪些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了,而且我估計借過的那些書以沒看居多。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挺后悔的。
另外那些縱橫交錯的走廊給我的印象也很深。去體育館要經過它們,去新華書店要經過它們,去上計算機課,實驗課都要經過它們,捧著作業本送到老師辦公室也要經過它們。
那是一些有故事的走廊,邊上的玻璃櫥柜里擺著脫了毛的黃鼠狼,風干的野雞,都是一些栩栩如生的化學標本,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似乎還有一些電路樣本之類的東西,也會擺放進去。
大多數情況下,走廊都是很安靜的,因為不是每天都有體育課。而且一個年級的體育課常常是一塊上的,那么經過那些走廊的人流量大大減少。所以我特別欣賞在那片走廊上擺上櫥柜的做法。有標本和電路裝置陪著,那片遠離人群的走廊倒也不顯得過于寂寞。再說了,每周中午都會有特定班級的同學過去打掃。
我們高中有個慣例,就是每周由兩個班級負責打掃全校衛生。一般情況下,這種全校大掃除的任務每個同學一個學期會輪一到兩次。這么說來,走廊還是時常被人惦記著的,畢竟沒有打掃干凈是要扣分的,分扣多了就拿不到小紅旗,拿不到小紅旗,老師劈頭蓋臉的責備就跟著過來了。
有時候覺得整個高中生活就像一場夢,開頭和結尾格外清晰,但是最為重要的中間部分反而有些模糊。說得文雅些,頗有種水墨畫的意味。比起實實在在地活過那段歲月,支離片段的回憶要有趣得多,也溫馨得多。
其實高中階段還是有發生一些非常重大的事情的。只不過與整個平庸的主基調相比,那些事情常常被我不經意掠過。
以前讀那些悼念父母朋友的文章,我常常感動得不行。有時我甚至邪惡地幻想,假如在人生的某個重要當口,我也失去一個無比重要的人,那么也許我也可以寫出感人肺腑的文字。突如其來的親人的離世導致我痛改前非,從此發憤圖強,成為勵志典型。
可是當那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曾經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在高中的末尾,我真正理解了死亡的含義。有人說,當你難過的時候抬頭看看天空,眼淚會順著流回眼眶。那完全是扯淡。那一晚,我曠了自習,在五樓的陽臺上,我看著漆黑的天空,看了很久很久。
葬禮上,我站在隊伍的末尾,和那張呆滯無神的遺像遙遙相望。我覺得很難過,很難過。周圍人很多,大家自在地談天說地。我突然就想到,參加葬禮的人那么多,究竟有幾個是真正為轎子里那個骨灰盒的主人難過?孩子們都已長大,扮演著新的角色,比如妻子,丈夫,爸爸,媽媽,甚至爺爺,奶奶。他們都已有了自己的一大家子,他們早已不再需要轎子里的那個人了。
我突然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我會不會也忘了轎子里的那個人,忘了靈車上那幅笑的讓我想哭的照片?可是,在我孤單一人的歲月里,他給了我他能給的全部。他在我已有的歲月里承擔過一個很有分量的角色,只不過我一直沒有意識到而已。
你看,回憶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本來我以為我的高中生活就是一條沒有起伏的線段,無聊透頂。可是現在想想,有美好,也有失落,有終生都無法彌補的痛也有像花香一樣若有若無的懷念。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生活軌跡,每一個腳步都是隱含方向的。
要說高中三年什么陪伴我最久,那不得不提我額頭上那些怎么也消不下去的青春痘了。自從高一那年它們來到我的生活,到現在都不肯走。前幾天剛有變好的趨勢,現在又有略微的紅腫。但是我想一切總會過去的,它們總會離開。而當每一次回憶往事的時候,一定都會想到一些以前沒有想到的東西。一個人的過去就像個寶藏,誰也不例外。
希望每一次回憶往事的時候,你我都能從中找到前進的動力以及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