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奉化縣布袋和尚者,未詳氏族,自稱名“契此”。腲形裁 、蹙額皤腹,出語無定、寢臥隨處;常以杖荷一布囊,凡供身之具盡貯囊中。入廛肆聚落,見物則乞;或酰醢魚 ,才接、入口,分少許,投囊中,時號長汀子布袋師也。嘗雪中臥,雪不沾身,人以此奇之。或就人乞,其貨則售。示人吉兇,必應(yīng)期無忒。天將雨,即著濕草屨,途中驟行;遇亢陽,即曳高齒木履,市橋上豎膝而眠,居民以此驗(yàn)知。
有一僧在師前行,師乃拊僧背一下;僧回頭,師曰:“乞我一文錢。”曰:“道得,即與汝一文。”師放下布袋,叉手而立。
白鹿和上問:“如何是布袋?”師便放下布袋。又問:“如何是布袋下事?”師負(fù)之而去。
先保福和上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放下布袋叉手。保福曰:“為只如此?為更有向上事?”師負(fù)之而去。
師在街衢立,有僧問:“和上在遮里作什么?”師曰:“等個人。”曰:“來也!來也!”師曰:“汝不是遮個人。”曰:“如何是遮個人?”師曰:“乞我一文錢。” 師有歌曰:
只個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縱橫妙用可憐生,一切不如心真實(shí)。騰騰自在無所為,閑閑究竟出家兒;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見纖毫也大奇。萬法何殊心何異,何勞更用尋經(jīng)義?心王本自絕多知,智者只明無學(xué)地。非圣非凡復(fù)若乎,不強(qiáng)分別圣情孤;無價心珠本圓凈,凡是異相妄空呼。人能弘道道分明,無量清高稱道情;攜錫若登故國路,莫愁諸處不聞聲。
又有偈曰:
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游;
青目睹人少,問路白云頭。
梁貞明二年丙子三月,師將示滅,于岳林寺東廊下,端坐盤石而說偈曰:
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
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
偈畢安然而化。其后他州有人見師亦負(fù)布袋而行,于是四眾競圖其像,今岳林寺大殿東堂全身見存。(《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七)
語譯如下:【明州奉化縣有一位 布袋和尚,不知道他姓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族譜,只知道他曾說自己的名字是契此。他的身形肥胖,額頭狹小而又袒露著肚子,他說話時往往不一定和世人一樣;至于睡覺,就沒有固定的地方,走到哪里就睡到哪里。他常常以杖子挑著一個布袋,舉凡供養(yǎng)色身的物品,全部都儲藏在布袋中。如果進(jìn)入街道或村落中,看見有什么物品,就向人索討;有時也會有人給他腌漬的食物或者魚肉等物,才剛接到手里就往嘴里咬食,然后又分一些投入布袋中;當(dāng)時人都稱呼他為長汀子布袋師。
布袋師父曾經(jīng)在大雪中睡覺,可是大雪卻不會沾濕他的身體,人們因此而覺得他很奇特。有時向人乞討,乞到的貨物就拿來售賣給別人,換取生活上基本需要的食物。若是向人提醒將遇到的吉事或兇事,一定在時間到了就會實(shí)現(xiàn),不曾有過差錯。假使天氣即將下雨了,他就穿著濕草鞋,在路上大踏步而且走得很快;假使即將出現(xiàn)大太陽時,他就拖著高腳木屐來到市場的橋上,豎著雙膝、抱膝而眠,居民們都以這些現(xiàn)象來預(yù)測天上會不會下雨,都是很靈驗(yàn)的。
有一天,一位僧人正好在 布袋師前面行走, 布袋師就撫摸僧背一下;那僧人轉(zhuǎn)頭向后看他, 布袋師就伸手說:“給我一文錢。”那僧人說:“你若講得出佛法真義,我就給你一文錢。” 布袋師聽了就放下布袋,兩手十指交叉著,就這樣子站在那里。
有一天,白鹿和尚(注)來問他:“如何是布袋?” 布袋和尚聽了就放下布袋。白鹿和尚接著又問:“如何是布袋下的事情?”布袋和尚就把地上的布袋挑起來走了。(注:古時“和尚”或“和上”二字,是對證悟者才能使用的極尊貴稱呼。但后來已被濫用了。)
以前保福和尚(注)在世時曾經(jīng)來問他:“如何是佛法大意?” 布袋師就放下布袋子,又叉手而立。保福又問說:“是否只有這樣子呢?還是更有向上參究的事情?” 布袋師就把布袋挑起來走了。(注:保福禪師是禪宗史上證悟極深的有名禪師。)
有一天, 布袋師正在十字街頭站著時,有一位僧人向他問:“和尚在這里作什么?” 布袋師答說:“我在等一個人。”那僧人說:“來了!來了!” 布袋師說:“你不是我在等的這個人。”那僧又說:“如何是你所等候的這個人?” 布袋師又伸手說:“給我一文錢。”
布袋師曾經(jīng)作了一首歌說:這個真實(shí)心,顯現(xiàn)出時時刻刻都是佛,祂是十方世界最靈感的東西;縱去橫來妙用無窮,可憐的是眾生都不知道,一切法都不如這個心的真實(shí)。祂很分明顯著的運(yùn)作著,卻又自由自在而無所造作;依止了祂以后,心中就都無一事可掛礙了,這才是究竟的出家人;若是瞧見祂了,也就看見眼前的真正成佛大道,卻又看不見祂有一纖一毫的形色,真的是很奇特。三界中的萬法與祂有什么差別呢?又與祂有何不同呢?只須要找到祂,就會漸漸出生智慧,何必窮盡一生在經(jīng)中勞苦的尋文逐義?真心君王本來就自己杜絕了六塵上的種種了知,真實(shí)有智慧的人特地只要明白究竟無學(xué)的境界。證得真正的君王心以后,其實(shí)不是圣人、也不是凡夫,這時還能稱呼他是什么人呢?也就不必強(qiáng)行分別自己是圣人了,這時的心境是無所依止的,這是只有證道者才會有的道情;這個無價的君王心寶珠,本來就已經(jīng)圓滿而清凈的,不是修行以后才變成清凈的;如果有人對祂起了不同的見解,把祂說成種種不同的名稱,那都是虛妄而沒有意義的稱呼。假使有人能弘揚(yáng)這個真實(shí)相的道理,使這個真實(shí)道理分明的讓眾人理解及親證,這個人就是無量清高的圣人,他的情感、情緒是不同于世人的,這就叫作道情;出家之后帶著錫杖行腳,假使能如此的走上回往故國的道路,就不需再憂愁說:處處都聽不到法王開示妙理的聲音。
布袋師又有一首偈說:“我手上這一個缽盂中裝的是從很多家庭乞來的米飯,孤身一人就這樣子萬里游歷;我一直以關(guān)懷的眼睛來尋覓有緣的人,可是能夠被我看上的有緣人卻是少得可憐;我如果想要請問回家之路,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的,只能向白云那邊兒去問了。”
梁朝的貞明二年丙子三月, 布袋師即將示現(xiàn)入滅時,他在岳林寺東邊的回廊下面,找了一個盤石而端坐下來,口中說出這一首偈說:“彌勒菩薩!真正的彌勒菩薩!分身千百億的示現(xiàn)在三界中;時時刻刻都在示現(xiàn)和說法給當(dāng)時的人,然而當(dāng)時能與他相遇的人們可都不認(rèn)識彌勒菩薩。”講完了這首偈,就安然的坐化去了。在這個事件以后,卻又有人在別州看見 布袋師仍然肩負(fù)布袋而在路上行走,大家才知道 布袋師真的是 彌勒菩薩故意化現(xiàn)在人間,于是佛門四眾競相繪畫他的身像,如今岳林寺大殿東邊的法堂里,還有他的全身畫像仍然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