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寧子
初秋的夜晚,一輪明月掛在天邊,整個大地沉浸夜色中,唯有蛐蛐在田間地頭不知疲倦地鳴奏著那首千年歌謠。新月靜靜地躲在路旁的一棵白楊樹后,目不轉睛地盯著小路的盡頭,渴望那個熟悉的身影早點出現。不遠處的墓地傳來貓頭鷹瘆人的叫聲,那聲音令新月恐懼萬分,她不由自主抱緊了那棵白楊樹。要是平日,借新月十顆膽她也不會獨自一人到這地方來。可今晚不一樣,今晚是改變命運的時刻。也許明天,她和柱子就成為鎮上的一顆炸彈,會成為喜歡嚼舌根的婆娘們茶余飯后最熱衷的話題。
一想起心上人,貓頭鷹瘆人的叫聲也少了幾分恐懼。新月轉過身背靠著白楊樹輕嘆了一口氣。初秋的蚊子在夜色中更加瘋狂,新月一邊撓著一邊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一陣風過,玉米葉沙沙的聲響讓新月一陣膽怯,她慌忙蹲下瞪大眼睛向玉米地張望。月色下,高高的玉米桿隨風擺動,被盯得久了,新月的眼里出現了無數個漂移的影子。新月嚇得一顆心狂跳不止,趕緊閉緊雙眼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遠處又傳來一聲怪叫,新月緊挨著白楊樹哆嗦著雙手抱緊雙臂,那一刻,高大的白楊樹是陪她作戰的勇士。沒良心的咋還沒來?莫非是被他爸媽察覺了?莫非他忘了海誓山盟?忘了今晚的約定?新月心里嘀咕著,緩緩站起身又將目光投向小路的盡頭。小路上,明月透過樹葉吻著小路,星星點點的亮光在新月的眼里燃起一線希望。她從口袋摸出手絹,轉身將它鋪平,一屁股坐了上去長吁了一口氣。
夜風拂過劉海,帶來絲絲涼氣,想起父母和兩個正在讀書的弟妹,新月不覺鼻頭一酸。她知道若是這次和柱子偷偷遠走他鄉,老實巴交的父母定會在人前抬不起頭。她走后,家務活和農活就會落在年幼的弟妹肩上。一想到這,新月心里就難過內疚。但為了偉大的愛情,為了和心愛的人相伴百年,被逼無奈也唯有這條路可走。待到和柱子離開小鎮,定會寫信告知一切,請求雙方父母原諒他們的沖動之舉,希望他們大人大量不計前嫌接受這樁婚姻,她和柱子會心懷感恩,孝敬雙方父母,齊心合力好好過日子。用行動來證明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不是悲劇。也希望人們從此拋去世俗的偏見,為真心相愛的男女免去那道屏障,讓世間有情人能終成眷屬。新月憧憬著未來,一絲笑意浮上嘴角。
不知不覺月亮已經偏西,露水也下來了。新月站起身撿起手帕,又把目光投向小路,路兩旁高大的白楊樹遮住了月光,陰森森的甚是可怕。又一陣凄慘的叫聲,各種恐懼的畫面出現在眼前,新月一秒鐘也呆不下去了。
回鎮上還是繼續守著?新月猶豫不決。深更半夜,在這樣的環境中,她很怕很怕。走?萬一自己走了柱子來了看不到怎么辦?糾結,糾結。一塊烏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間漆黑一片,新的恐懼又一輪襲來,新月猛地想起他們的另一套方案,回小鎮去他們經常去的地方。柱子說了,要是前半夜等不到他,后半夜就去鎮上他們經常去的書店門口等他。
踩著零碎的月光,新月快步如飛,把一棵棵白楊樹甩在身后,空蕩蕩的小路只有自己噔噔的腳步聲。腳步聲讓新月產生幻覺,總感覺身后有人在跟著自己。這種猜測嚇得她一身冷汗,放慢腳步壯著膽子回頭,看到的只有樹影和路兩邊的莊稼。新月按著胸口長出一口氣,這時才發現自己走的匆忙都忘了帶偷偷收拾的換洗衣服。掏出手帕擦掉額頭的冷汗,放回口袋摸到那卷卷得象小棍一樣的私房錢,新月既激動又難過,激動的是幸好錢還在,難過的是那個口口聲聲要愛她一輩子,要給她幸福的男人怎么還不來。
小鎮在靜謐的夜色中也熟睡了,唯有偶爾幾聲狗叫打破這份寧靜。平時熱鬧的街道此刻空蕩蕩的,唯有一串落寞的腳步聲敲打著街面。多半夜的各種怕讓新月很疲憊,看不到柱子的身影也讓她很茫然。走到書店門口在屋檐下坐下,新月也顧不得臺階上是否干凈直接坐了上去,她太累了。看著屋檐下的月光,她不知何去何從。
柱子呢?新月又想起自己的心上人。會不會讓他爸媽關起來了,或者……?各種猜想在新月腦海出現然后又被她一一否定。她不相信柱子會忘了約定,那可是他一手謀劃的。那天,柱子在新月眼里是偉人是軍事家,柱子考慮的方方面面讓她佩服的五體投地。新月更不相信他不心疼自己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萬一萬一遇見壞人怎么辦?
身后書店大門吱扭一聲開了,嚇得新月趕緊起身。一個男人睡得迷迷糊糊從門里出來,然后看見新月后也嚇了一大跳。“女子,這么晚在這干啥?”新月不敢搭聲扭頭便走。這男的緊跟她身后,新月嚇得飛跑,那男的一個箭步就把新月攏進懷里,然后在她的臉上一陣狂啃。新月抿緊雙唇奮力將頭扭向一邊,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呼救。那男的見新月呼喊嚇得立馬松開雙手,然后象幽靈一樣消失在月色中。新月癱坐在路邊,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撫摸著被禽獸啃過得火辣辣的臉頰,鉆心的疼痛讓新月滿是羞辱。邊流淚邊用手使勁搓著臉頰,那一刻,她真想撕了那層臉皮才覺得自己是純潔的。
這黑夜真的讓新月恐懼。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不敢久留怕那個禽獸又折回來。剛才那個倉皇而逃的背影讓她依稀分辨出那個人是誰。為什么白天一副文縐縐的模樣,在夜的掩護下竟是這般嘴臉?也許,他本來就是那副嘴臉,只不過他善于偽裝罷了。
新月不敢再坐,怕又遇見色狼。唯有快步行走才證明她是夜歸人。在她心里,唯有急匆匆的腳步才能讓那些想趁著夜色圖謀不軌的人明白,她是有家的人而不是流浪者。大街上,新月用匆匆的腳步把自己的心一點一點踩碎,任由淚水施虐,任由淚水沖刷恥辱。
愛是什么?曾經新月問過柱子,他一臉誠懇地回答愛是兩個人的事業,愛是責任是擔當。可今夜,他的責任呢他的擔當呢?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愛?新月絕望了揪心的痛蔓延,望著月亮任淚水長流。月亮不懂她的心事,只將她的影子在她身后拉的好長好長。
一整夜,新月繞開那塊恥辱之地沿著半條街不知走了多少了個來回,想起了雙親,想起了弟妹,也想起那塊等著她侍弄的莊稼,過不了多久,包谷就能掰了。
東方漸漸發白,柱子匆匆趕來,看到一臉憔悴一臉淚痕的新月,柱子諾諾地說,昨晚一幫哥們相約聚聚,自己盛情難卻就去了,然后喝的醉醺醺回家倒頭便睡,竟忘了約定。看著一臉愧疚的柱子,新月突然覺得陌生,她沒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掏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淚痕,轉身迎著初升的太陽,朝著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