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二十二,己丑(公元前32年)—戊戌(公元前23年),共10年
孝成皇帝上之上(名 劉驁,字 太孫)
建始元年(己丑,公元前32年)
1.春天,正月乙丑日,悼考(即 史皇孫,劉據之子)陵廟發生了火災。
2.劉驁提拔石顯為長信中太仆,負責管理皇太后的車馬,俸祿等級為中二千石。
漢元帝劉奭駕崩后,石顯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由從掌管機密的中書令被調去管理車馬,很顯然是劉驁有意識的將他調離權力中心。
石顯失勢后,丞相匡衡和御史大夫張譚終于可以把石顯之前犯下的罪惡全部揭露出來。那些石顯的同黨,如牢梁、陳順等人,都被罷免了官職,石顯和他的妻兒都被趕回了老家濟南。石顯在路上心情憂郁,憤懣得吃不下飯,半路上死了。
通過巴結石顯獲得官職的那些人,全部被劉驁罷黜,少府五鹿充宗被貶為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被下放到地方當雁門都尉。
司隸校尉涿郡人王尊彈劾道:“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張譚明知石顯作惡多端、玩弄權柄,是國家與社會恨之入骨的毒瘤,然而在他掌權的時候不敢舉報他的罪過,眼見他失勢了反到敢跳出來了。
這純屬畏懼石顯的權力,甚至對他阿諛奉承、諂媚討好,竟然讓石顯這種亂臣賊子活躍了這么久,讓先帝被蒙蔽了那么長時間,這是輔政大臣應該做的事嗎?說他們二人大逆不道根本不為過!
去年七月天下大赦,他們這種為奸臣隱瞞的行為發生在去年七月之前,應當定罪處理。
他們卡在天下大赦之后彈劾石顯,不僅不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反倒顯得這像是先帝故意任用奸狡佞臣一樣,說什么‘相比于陛下,臣子們更怕石顯’——
把石顯在眾人心中的地位說得比先帝還要高,是何居心?說話不經過大腦,忘記了自己做臣子的本分!”
匡衡是又羞愧又懊惱,嚇得趕緊摘下頭冠認罪,老老實實地交還了丞相與“樂安侯”的印綬。
劉驁考慮到自己剛剛即位,不愿意大刀闊斧的對輔弼大臣動手,于是把彈劾匡衡和張譚的王尊貶為了高陵縣令,然而朝臣中的大臣都默默站在王尊這一邊,認同他的看法。
經此一事,匡衡在丞相之位上待著簡直是坐立不安,只要一出現什么水災旱災的,匡衡就馬上提出退休申請,想趕緊離開這個崗位,但是劉驁每次都會好好地安慰匡衡,并且好言拒絕他的退休請求。
3.劉驁立前河間王劉元的弟弟·上郡庫令(管理上郡的武庫)劉良為“河間王”。
4.有彗星出現在營室二星(代表天子宮殿,一顆代表玄宮,一顆為清廟;象征軍糧儲藏、土木工程)附近。
5.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6.正月壬子日,劉驁封舅舅·光祿大夫·關內侯王崇為“安成侯”,賜予舅舅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關內侯爵位。
夏天,四月,發生了嚴重的霧霾天氣,黃色的塵霧導致能見度非常低。
劉驁就此反常的異象咨詢公卿大夫,要求他們有意見、有看法盡管提,不得有所隱晦。
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人都認為:“這表示陰氣壓過了陽氣。
高祖(劉邦)曾經說過,沒有功勛的人不能封侯,然而現在太后的這些兄弟沒有立下一點兒功勞,卻都封為了侯爵,這是大漢開國以來從來沒有的事情。
正因如此,老天才降下這種異常情況來提醒陛下。”
大將軍王鳳嚇壞了,趕緊把霧霾的發生原因歸咎于自己,并請求退休、辭職以求贖罪,劉驁并沒有批準他的申請。
7.御史中丞東海郡人薛宣上書說:“陛下已經十分仁德寬厚了,然而云氣仍然渾濁凝滯,陰陽之氣依舊混沌不堪,這大概是當前官員執法嚴苛、壓迫百姓所致。
有很多地方的監察刺史根本不按照規定開展工作,任憑自己的心意隨意執法,對于郡縣上的事情干預得過多,都快搞出私人衙門了!
不少人為了巴結、討好他們,故意給無辜之人造謠、潑臟水,就為了讓刺史查到更多官吏、百姓的過錯,使得他們的監察數據更加好看。
有時候只是一些輕微的、細枝末節的失誤,也會被刺史死死揪著不放,放聲責罵、大呼小叫地展示自己的官威,提出一些根本就不合理的要求,下達一些官民們力所難及的規定。
正因如此,郡縣官府的內卷程度越來越嚴重,以至于形成了互相傷害、刻薄相向的局面,這種令人窒息的監察方式,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官府正常工作的開展,破壞了普通老百姓的正常生產生活。
導致社會上薄情寡恩、明哲保身的風氣非常嚴重:
同鄉人之間不再往來,親人之間不再走動,互相幫襯、雪中送炭之事少之又少,禮尚往來、接風洗塵之禮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人民群眾的正常生活秩序被破壞,導致陰氣與陽氣出現了混亂,估計老天降下霧霾就是因為此事吧!
《詩經》說:‘老百姓會為干糧這樣的小事鬧矛盾、犯錯誤。’可見小錯、小摩擦是人與人之間交往都會發生的事情,沒有必要過分計較。
又有俗語說:‘執法太無情,會讓人民怨恨天子。’不體諒人民群眾的感受,不考慮老百姓的承受度,盲目地刻薄執法,只會讓民間怨氣滿滿,天子的福澤還怎么播撒到天下四海呢?
等到各地刺史向您匯報工作的時候,希望陛下可以明確告誡他們要適度執法,讓他們深刻意識到您最看重的到底是什么。”
劉驁采納了薛宣的提議。
8.八月,清晨,有兩輪摞在一起的月亮出現在了天空東方。
9.冬天,十二月,劉驁著手修建長安南郊的祭天祠堂、北郊的祭地(也稱 瘞地)祠堂,取消了甘泉宮和汾陰的祭祀祠堂。
甘泉宮泰畤紫壇上的雕刻花紋、祭天禮儀中的童女歌唱團(即 玉女樂)、祭地時所用的帶鸞鳳花紋的大輅車、赤色的馬、外形像龍的馬以及石壇祭祀仙人的祠堂,全部被取消。
二年(庚寅,公元前31年)
1.春天,正月,雍縣的五帝(黃帝、白帝、青帝、赤帝、黑帝)祭壇以及用來擺放一牢(牛羊肉之一)祭品的祠堂(也稱 陳寶祠)全部被劉驁下令取消。
這都是因為丞相匡衡上奏,說這些祠堂不符合禮法規范,從而被省去。
正月辛巳日,劉驁在長安南郊舉辦祭天儀式。
劉驁下詔赦免祭祀祠堂所在縣以及中都官(京城的官府)監獄中服刑的犯人;并且要求減少賦稅,一算稅(一算為一百二十錢)減少四十錢。
2.閏正月,劉驁將渭城延陵亭附近的地區劃為初陵,作為自己將來的陵寢。
3.三月辛丑日,劉驁在長安北郊舉辦祭祀厚土的儀式。
4.三月丙午日,劉驁立許氏為皇后。
許皇后是車騎將軍許嘉的女兒。
當初,哀恭許皇后(劉奭之母)剛當上皇后沒多久,就被霍氏毒死了,漢元帝劉奭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為了彌補這份遺憾,于是他就把許嘉的女兒嫁給了劉驁。
5.在劉驁還是太子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他喜歡美女,即位以后,皇太后王政君選了很多家境不錯、修養較高的女子在后宮中任劉驁挑選。
大將軍府中的軍武庫令杜欽對大將軍王鳳說:“《禮記》中說了,天子娶九個女子即可,這樣對傳宗接代、延續祖宗后嗣是最好的。這九位后妃娶齊后,如果因為某種原因而導致缺位,那么也不再另外選人填補空缺——這么做是為了讓天子懂得克制,不僅對健康有好處,也能減少后宮之中的嫉妒紛爭。
只有后妃品行溫良賢淑、潔身自好,那么她們培養出來的后嗣也會是素質優良、賢德仁善之人;
只有天子舉動肅穆威嚴、儀態端莊,那么這種克制的行為方式,也會讓身體得到良好的保養,想要健康長壽也不是難事。
如果不按照禮法制度約束自己的行為,不管不顧地沉迷于美酒與女色之中,只會不斷的透支自己的身體,損害自身的健康,估計到時候連不生病都成了奢望,長壽就更不要想了。
男性直到五十歲,仍然一如既往的喜歡美女;而女子到了四十歲,容貌、體態就已經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嬌嫩、輕盈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的年紀肯定是越來越大的,衰老是必然的自然規律,而陛下對年輕女性的癡迷不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改變,這就必然會導致曾經的美人因容顏衰老而失寵,而陛下又會源源不斷的去尋找新鮮的、年少的女子——
那么皇后在得不到陛下的寵愛與重視之后,肯定會對自己的地位產生擔憂,而陛下新寵愛的那些妃子,仗著自己年輕,很有可能凌駕于皇后之上,甚至會企圖取而代之。
正因如此,曾經驪姬憑借著自己年輕貌美,挑唆晉獻公與太子申生之間的關系,讓自己的兒子成功上位,使得申生命喪自己親生父親之手,導致晉國大亂。
現在陛下年輕氣盛,正是干一番成就的年紀,目前還沒有嫡子出生,他應該把精力放在讀書學習、治國安民之上,和后宮中的女子總待在一起只會消磨他的心志。
大將軍您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應該趁現在及時匡正陛下的行為,設立天子娶九女的制度規范,為陛下好好挑選正經人家的女兒,務必要選擇溫和嫻靜、高雅端莊的女子,千萬不能讓那種會唱歌跳舞等迷惑勾人伎倆的女子接近陛下——
這項制度可以成為后世帝王的常態化規定。
對年少之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不可沉迷美色。
因為少年人思想不成熟,但是正值血氣方剛、精力充沛的階段,如果不對他們在思想上進行約束,他們就會完全不受控制的對美色之事上癮,損害身體健康不說,還會荒廢學業、影響事業,最終一事無成。在最能打拼出一番事業的年紀,浪費在了女色之中,這簡直追悔莫及。
《詩經·小卞》中所描寫的,周幽王因為好色而廢黜申后改立褒姒,因為寵愛褒姒,廢黜太子宜咎而改立伯服,導致整個王朝衰微傾覆,讓人看了怎能不倒吸一口涼氣。
希望大將軍能將此事放在心上,多多勸諫陛下!”
王鳳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后王政君,王政君表示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什么天子只能娶九個后妃的制度,而王鳳也沒有這樣的魄力創立一個新的制度來,因此也就只能因循守舊,既不改動老規矩,也不提出新規定。
對于杜欽,王鳳非常看重,把他當作自己的幕僚與心腹,有什么國家大事經常與杜欽商議。王鳳常常夸贊杜欽學問高深、才華超群,是知識分子中的頂尖人才,杜欽也沒辜負王鳳的期望,對政令的錯漏、執法的偏頗都能夠及時提出改正措施,當時有很多利國利民的好政策都是由杜欽提出來的。
6.夏天,發生了嚴重的旱災。
7.匈奴左伊秩訾的兄長有兩個女兒深受呼韓邪單于的寵愛,大女兒為呼韓邪的顓渠閼氏(音“煙支”),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且莫車,二兒子叫囊知牙斯;二女兒為呼韓邪的大閼氏,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叫雕陶莫皋,二兒子叫且糜胥,這兩個兒子都比且莫車年紀大,三兒子叫咸,四兒子叫樂,這兩人都比囊知牙斯年紀小。
除此之外,呼韓邪單于還有別的閼氏,一共生了十多個兒子。
顓渠閼氏是呼韓邪最寵愛的那個,因此在眾多閼氏中地位最高,且莫車也連帶著受到了呼韓邪的偏愛。
后來,呼韓邪單于生了重病,在臨死前,準備讓且莫車來接自己的班。
顓渠閼氏對他說:“十多年間,匈奴的混亂就沒停過,多虧大漢朝廷出手相助,才讓我們過上了安寧的日子。
現在也沒有太平多久,老百姓都還沒從戰亂帶來的創傷中恢復過來,且莫車年紀輕,不懂事,老百姓對他的了解不多,積攢的口碑也不足;如果由他當新單于,怕是人們不會服從他的管理,到時候匈奴再次陷入混亂,那可就不好再處理了。
大閼氏是我的親妹妹,與我親密無間,她的兒子也已經長大成人,有能力肩負起統領匈奴民眾的重擔,不如立雕陶莫皋為您的接班人!”
大閼氏說:“且莫車雖然年紀小,但是有大臣幫著他一同治國,不會出現什么問題。
姐姐的地位比我尊貴,如今不立她的兒子反而立我的,那這不就是僭越無禮嗎?如果真的立雕陶莫皋,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將來還怎么管理文武百官,誰還會聽他的?如果不立且莫車,匈奴必然會再次陷入動亂的!”
最終,呼韓邪還是聽從了顓渠閼氏的建議,任命大閼氏的大兒子雕陶莫皋為自己的接班人,叮囑他將來傳位于弟弟且莫車。
呼韓邪去世后,雕陶莫皋繼任為新單于,號稱“復株累若鞮單于”。
復株累若鞮單于任命且糜胥為“左賢王”,任命且莫車為“左谷蠡(音‘鹿離’)王”,任命囊知牙斯為“右賢王”。
王昭君再一次嫁給了復株累若鞮單于,生下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名叫須卜居次(“須卜”為她丈夫之氏族),小女兒名叫當于居次(“當于”為她丈夫之氏族)。
三年(辛卯,公元前30年)
1.春天,三月,赦免天下全部服刑之人。
2.秋天,關中地區連續下了四十多天的大雨。
由于雨水太過豐沛,京師中出現了要發洪水的傳言。老百姓驚慌失措,都在為了所謂的即將到來的洪水而逃命,大街上全是亂作一團的民眾,甚至發生了踩踏事件,整個京城中老百姓呼喊連天。
劉驁來到未央宮前殿,召集群臣們商議。
大將軍王鳳認為:“為了應對洪水,太后、皇上與后妃們可以坐船避難,讓官員通知百姓們到長安城城樓上躲避洪災。”
大家都十分贊同王鳳提出的解決辦法。
只有左將軍王商站出來反對:“從古至今,就沒聽說過洪水會沖入國都,就連那些昏庸暴虐的君主秉政期間,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如今天下太平、社會穩定,又沒有什么戰爭發生,天子守禮、臣子守節,怎么會突然發生洪災呢?我斷定這一定是謠言!
不用讓百姓登上城樓避難,讓他們老老實實待著、不要驚慌就好。”
劉驁采納了王商的提議。
過了一陣子,長安城中的混亂稍微平息了一些,再派人去四下打聽,果然是謠傳,并沒有洪水。
經過此事,劉驁對王商的沉穩持重非常欣賞,多次贊美他的明斷與穩重,而王鳳在一旁聽得臉是青一陣紅一陣,對自己當時說的那些話感到丟人,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心中也暗自對王商切齒。
3.劉驁有心讓王鳳掌管一切國事政務。
八月,劉驁下令免去許嘉車騎將軍一職,賜給他特進(地位高于列侯,僅次于三公)的身份。
4.御史大夫張譚因為所提拔的人不稱職,而被免職。
冬天,十月,劉驁任命光祿大夫尹忠為御史大夫。
5.十二月初一(戊申),發生了日食。
當天晚上,未央宮的殿內發生了地震。
劉驁下詔要求各地舉薦品行端正、能直言不諱的建言獻策之人。
大將軍府軍庫令杜欽和太常丞(負責祭祀后勤、禮儀工作,俸祿等級比千石)谷永被推薦上來,二人在面試的時候對劉驁提出自己的意見:認為劉驁太流連于后宮中,導致后妃嫉妒爭寵的事情常有發生,后嗣容易遭心懷奸詐之人的毒害。
6.越巂山發生了山體滑坡。
7.十二月丁丑日,丞相匡衡因為自己的食邑多占了四百頃田地,再加上,他府上管倉庫的官員盜取了價值十金以上的物資,從而被廢黜為平民。
四年(壬辰,公元前29年)
1.春天,正月癸卯日,槀縣出現了四次隕石,累縣出現了兩次隕石。
2.劉驁禁止宦官在中書部門任職,將尚書部門的人員確定為五人。
3.三月甲申日,劉驁任命左將軍·樂昌侯王商為丞相。
4.夏天,劉驁把之前被推薦上來的建言獻策之人全部都召集到白虎殿中面試。
那段時期,絕大多數的國政都由王鳳一人決斷,引來了不少人的不滿。
太常丞谷永見王鳳如日中天,想要巴結他,于是在面試的時候說:“如今天下太平、四海賓服,普天之下都是屬于陛下的臣民。
放眼北方,不會再有葷粥(音‘雞育’)、冒頓(音‘默讀’)這種人出現;極目南方,趙佗、呂嘉這樣的逆賊也不敢做惡——邊境安穩和諧,不知打仗是何物。
那些諸侯王中,規模大的也只不過是手握幾個小小的郡縣,還有朝廷派去的官員監督管理他們的一舉一動,根本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再也不會有像七國之亂那樣的悲劇發生。
皇親國戚、世家大族、社會人才組成了朝臣隊伍,大家相互制約、相互配合,形成了良好的朝堂氛圍;陛下的骨肉至親也都是忠心耿耿、憂國憂民的大公無私之人,行事低調、作風優良。沒人敢像重合侯(莽通)、安陽侯(上官桀)、博陸侯(霍禹)那樣大逆不道。
無論是塞外、諸侯還是中央朝廷,沒有一處不和諧的聲音,沒有一處混亂的角落,可見我朝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就怕陛下被奸人顛倒黑白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對擺在眼前的事實有所懷疑,對上天降下的警示有所忽略,導致錯怪忠正純良的無辜之人,與真正為國政操心的人有了嫌隙,這樣的失誤才是最違背上天旨意的啊!
愿陛下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屏蔽掉那些詆毀誹謗的不實言論,公平公正的對待每一個人,既不要偏愛、也不要偏惡,拿出您的氣魄、展示您的主見,讓您后宮的每一個妃子都有得到寵幸的機會。
陛下在選擇后妃的時候,一定要選擇那些會照顧孩子、適宜生養的女子,不要在乎她們是否漂亮、是否生產過、是否年紀大。
根據以往的經驗,子嗣生母的地位較低,反而是孩子的福氣,也是帝王的福氣——有了后嗣就表明有了繼承人,何必在乎生母的身份貴賤呢?
如果后宮的女官之中有陛下看得上的,您都可以去交往親近,就算這些人的出身不高也沒關系,能生出個一兒半子的那就屬于是老天降下福報了!
只要陛下能有兒子,我想,皇太后也會放寬心一些,上天對您無子嗣的怒火也會平復,往后您一定會多子多福、兒孫滿堂,天下將不會再有災禍了!”
杜欽也有樣學樣,寫了一封差不多的奏疏。
劉驁把谷永和杜欽的奏疏拿給后宮的妃子們傳閱學習,深刻體會其中的精神要義,然后提拔谷永為光祿大夫。
5.夏天,四月,出現了雨雪天氣。
6.秋天,桃樹、李樹開花。
7.大雨連續下了十幾天,東郡的金堤決口,黃河泛濫成災。
早些時候,清河都尉馮逡上奏說道:“清河郡處于黃河下游,土質疏松、結構不穩,一旦遭遇洪水等災害很容易造成巨大的損失。
之前也發生了幾次洪水,因為形成了一條屯氏河,把黃河的水流分了出去,萬幸沒有嚴重受災。
然而屯氏河在永光五年(公元前39年)被堵住了,河水倒灌;靈縣鳴犢河口又決了堤——清河郡的這一條河道承載了三條河水的流量,這是很危險的。就算把堤壩修得更高、建得更牢,也承受不了這么大的水流沖擊,垮掉是遲早的事。
如果雨再一直不停的下,黃河肯定會再次決堤的。
我知道,想恢復古時候大禹治水時的那九條人工河道,幾乎不可能,但是屯氏河是現成的,它還沒有堵多久,想要疏通河道并不是什么難事;而且黃河入屯氏河的支流口處于地勢較高的區域,用它來分流、泄洪比較方便。
希望陛下可以下令動工疏通屯氏河,提前把黃河水分一部分出去,以免將來發生不測。
如果不趕緊采取行動,到時候黃河要是向北決堤,那有四五個郡都得遭罪;要是黃河向南決堤,那十幾個郡縣都要受災——這種局面一旦形成,想要補救可就來不及了!”
劉驁讓丞相府、御史府著手處理此事,二府提出讓博士許商前往實地考察。
許商回來后,說:“經費不夠,暫時不要動工疏通屯氏河。”于是此事就這么被擱置了。
過了三年,館陶的堤壩和東郡的金堤果然被黃河沖垮了,兗州、豫州,平原郡、千乘郡、濟南郡等總共四個郡、三十二個縣都遭受了嚴重的洪災,有十五萬多頃的土地被水淹沒,水最深的地方多達三丈(約10米),大水沖壞了四萬所亭障和房屋。
冬天,十一月,御史大夫尹忠因為治理洪水的方案提的不到位,劉驁批評他不稱職,因此自殺了。
劉驁讓大司農非調把應急的錢糧用來給受災的郡縣賑災,派出兩名謁者征調河南郡東部的五百艘船,幫助百姓躲避洪水,將九萬七千多口人全部轉移到了丘陵安置。
8.十一月壬戌日,劉驁任命少府張忠為御史大夫。
9.倗(音“朋”)宗聚集了幾百人,組成了一個盜賊團伙,在終南山附近發起動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劉驁發動一千官兵逮捕這些盜賊,一年多問題也沒解決。
有人對大將軍王鳳說:“區區幾百個小蟊賊,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都對付不了,豈不是要被那些夷狄之人看扁了?應該選一個有本事的京兆尹來處理這件事。”
王鳳向劉驁推薦了前高陵縣令王尊,劉驁任命他為諫大夫,兼職京輔都尉,行使京兆尹的職權。
王尊上任后僅過了十幾天,終南山附近的盜賊就全部平息了,于是劉驁正式任命王尊為京兆尹。
10.劉驁剛即位的時候,丞相匡衡上奏說:“射聲校尉陳湯以二千石官員的身份出使匈奴,擅自調動西域國家的兵力,把從康居國獲得的物資財貨全部都拿來中飽私囊,還對軍官們說‘這種遠在萬里之外的事情朝廷是不會計較的’。
雖然這是在大赦天下之前發生的事,但是可見陳湯心術不正、素質低下,這樣的人怎么管理士兵?怎么帶領隊伍?不應該再擔任當前的職位!”
最終,劉驁罷免了陳湯的射聲校尉一職。
之后,陳湯上書說:“康居王派來當人質的并不是貨真價實的王子。”然而經過調查核實,的確是康居王子無誤,于是劉驁將陳湯打入監獄,準備處以死刑。
太中大夫谷永上書為陳湯辯解:“楚國有將軍子玉得臣,晉文公因為怕他而甘坐側席自降身份;
趙國有將軍廉頗和馬服君趙奢,使得秦國不敢向井陘口邁出一步;
孝景帝時期有郅都和魏尚,匈奴聽到他們的名字都嚇得不敢靠近雁門關。
由此可見,英勇無前、有勇有謀的將軍,是一國最鋒利最強大的武器,必須要寬容、優厚地對待他們。
這些優秀的將領深諳用兵之道、深得士卒之心,只要戰鼓一響起,將士們都希望是這些有本事、有計謀、有人格魅力的將軍帶領他們征討攻伐。
關內侯陳湯,拼死奮戰砍下了郅支單于的頭顱,揚我大漢國威、震服蠻夷之人,從大漢開國以來,就沒有出過這樣的將軍!
陳湯只不過是說了一兩句錯話,被長久地關押在監獄里一直得不到釋放,甚至還有大臣說要給他判死刑,這就有些太過分了!
當初,白起作為秦國的將領,打下出國的郢都,擊敗趙國的趙括,只是因為一點小事不合嬴政的心意,就被下令賜死,在杜郵喪命,秦國的老百姓知道白起慘死之后,都為他惋惜落淚。
如今陳湯在萬里之外的疆場上為國家出生入死,他立下的功勞足以告慰大漢的先帝神靈,足以當作一國的高光時刻向上天匯報——這樣的成就讓多少將士羨慕不已!
說錯話,并不是什么大罪。
《周書》上說:‘念著臣子的功勞,忘記他的過錯,這才是君王的氣度。’
一條狗、一匹馬為人捕獵、拉車,都會得到人類的報答,在它們死亡時人們會用布帛將它們裹起掩埋,難道一個國家的功臣良將得到的報答還不如狗和馬嗎?
戰鼓的聲音、《周書》的忠告、掩埋犬馬的布帛,陛下難道全都忘記了嗎?
您聽從了大臣們對陳湯的批判與非議,僅僅把他當做一個平庸甚至低劣的小人,如果人民群眾知道您這么對待功臣,他們肯定會像秦國百姓惋惜白起一樣,為陳湯暗自打抱不平。
我認為,為國家赴湯蹈火的功臣不應該受到這種待遇!”
劉驁看到谷永的奏書后,便將陳湯從監獄中放了出來,取消了他的關內侯爵位,只是讓他在軍隊中當一個小兵。
當時,西域都護段會宗被烏孫國的軍隊圍困住,通過驛站上書請求調動敦煌郡以及城居(非游牧習俗)西域國家的兵力來支援自己。
丞相王商、大將軍王鳳與群臣們好幾天都定不下方案。
王鳳說:“陳湯的辦法多,對西域那邊的情況又很了解,可以去問問他呀!”
于是劉驁在宣室殿中召見陳湯。
陳湯在進攻郅支單于的時候胳膊受過凍傷,兩只手臂伸不直,劉驁特意允許他不下跪拜見,然后把段會宗的求救奏書拿給他看,希望他能出出主意。
陳湯回答:“在我看來,這沒什么大問題。”
劉驁問:“為什么這么說呢?”
陳湯說:“一個漢兵能對付五個胡人,這是為什么?是因為胡人的武器質量差。最近聽說他們學了點漢軍做武器的技巧,但是也只是學了點皮毛而已,一個漢兵仍然能對付三個胡人。
《兵法》中說了:‘在客場作戰,要動用成倍的兵力,才能對付一半的主場守城兵。’
如今包圍段會宗的胡兵人數不夠,他們沒辦法拿段會宗的部隊怎么樣,希望陛下不要擔心!
還有,軍隊輕裝上陣,一天最多能行軍五十里,如果帶的輜重較多,那么最多也就能走三十里而已。段會宗要求發動城居國家和敦煌郡的兵力,距離那么遠,支援部隊不可能及時趕到,就算大部隊到達戰場,段會宗的危機也早就解除了,這些兵力趕過去也只不過是去報圍困之仇,泄泄憤、出出氣而已,根本就不是去救急的啊!”
劉驁問道:“那該怎么辦?你能保證烏孫一定會撤去包圍圈嗎?他們什么時候能撤走呢?”
陳湯心里很清楚,烏孫雖然名義上是一個國家,但是他們內部分的很散,沒什么凝聚力,就好像是碎瓦片勉強黏成的一個陶器一樣,稍稍一碰就碎了,根本就沒有實力打持久的包圍戰。
經過陳湯的粗略估計,按照以往的歷史經驗,也就只需要幾天,段會宗的危機就會解除,“他們已經走了!”陳湯掐指一算,說:“要不了五天,就會有喜訊傳來的。”
四天過后,段會宗的軍報送達,信中說烏孫已經撤走,現在已經安全了。
大將軍王鳳請求將陳湯收入大將軍府,讓他擔任從事中郎(相當于參軍,負責出謀劃策、進行軍事決定),得到了劉驁的批準。從此以后,王鳳就把陳湯當做了自己的智囊與心腹,大事小事全都由他參與決定。
河平元年(癸巳,公元前28年)
1.春天,大將軍府·軍庫令杜欽向王鳳推薦了犍為郡人王延世,由他負責解決黃河決堤一事。于是王鳳任命王延世為河堤使者。
王延世準備了一個長度為四丈(約14米)、大小有九圍的竹籠,用這個竹籠裝滿小石頭,用兩條船共同承載著這個竹籠沿著河流向下運輸,用于修建堤壩。
三十六天過后,河堤就建成了,成功將泛濫的河水阻塞住。
三月,劉驁下詔任命王延世為光祿大夫,俸祿等級為中二千石,賞賜他關內侯的爵位,賜予一百金黃金。
2.夏天,四月三十日(己亥),發生了日食。
劉驁要求公卿百官上書批判自己的過錯,不得有所隱晦,隨后下令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光祿大夫劉向上奏:“孝惠皇帝七年(公元前188年),五月初一(丁卯)發生了日食;孝昭皇帝元年(公元前86年),七月三十一日(己亥)發生了日食。
而本次日食是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五月初一的前一天,對上了孝惠皇帝的這一天,也對上了孝昭皇帝己亥的這一天。
孝惠皇帝(劉盈)和孝昭皇帝(劉弗陵)都沒有子嗣,本次日食應該就是反映的這一點,陛下應該對自己的后嗣之事引起關注!”
當時,劉驁只寵愛許皇后一個人,后宮中別的妃子根本就沒什么機會接觸到劉驁,太后王政君以及朝中的大臣都擔心劉驁沒有后嗣的問題,因此杜欽、谷永、劉向上書的內容才總是提及此事。
劉驁下令減少椒房殿(皇后居住的宮殿)、掖庭之中的開銷;要求負責服飾、車馬管理的部門中把多余的衣服裝備,全都賞賜給外戚以及眾臣;各方面都按照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以前的標準進行節省、削減。
許皇后不贊同這種節省之風,辯解道:“時代是在變化的,只需要發揚長處、彌補不足即可,不要違背大漢的基本制度就行了,在細節上沒必要處處相同。
孝元帝竟寧元年以前節儉樸素,難道與孝宣帝黃龍元年(公元前49年)以前奢靡鋪張一樣嗎?
如果我宮中的侍從拎不清,收到陛下的詔書之后把吃穿用度削減過了頭,那我豈不是連一把扇風解暑的手搖扇都沒了?
比如,我想在某個地方放一個屏風,只要侍從說一句:‘沒有這種規矩。’那么,一個屏風我都不能自己做主了?由此可見,他們完全可以憑借這份詔書讓我束手束腳。
不能像您說的這么省啊!陛下一定要三思!
按照以往的規矩,祭祀祖父母是要用牛來祭祀的,像平恩戴侯(許廣漢)、樂成敬侯(許延壽)都是用的太牢禮,如今仍然應該沿襲這種做法,才能夠表達后人對先輩們的尊敬,希望陛下能夠體諒!
這些官員拿著詔書到我宮里宣讀一番,就這么一句冷冰冰的‘特此通知皇后知曉’,我以后想在少府中取用什么東西都成了奢望!
您下達這樣的要求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會讓那些下人通過這份詔書內容來鉗制我、制約我,豈不是讓下人凌駕于我之上了嗎?有這樣的道理嗎?
陛下您一定要為我考慮一下呀!”
劉驁看到皇后的奏書,感到十分不滿,直接拿當初谷永、劉向所說的‘自然災害、天象異變的根源在后宮不和’搪塞她,還說道:“官員照章辦事,有什么可怪罪的!況且,想要修正錯誤、進行整改,就是應該力度更大一些、范圍更廣一些,這樣才能改得徹底,一直以來就是這么做的。
省吃儉用、器用樸素、減省祭祀規格,這對于皇后來說是好事啊!省下來的錢可以幫助緩解人民群眾的生活壓力,相當于是功德一件,皇后的母儀天下不就是體現在這嗎?
如果不從源頭解決問題,那么天災、異象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到時候祖宗先帝的祭祀都要成問題,更何況平恩戴侯(許廣漢)!
《左傳》不是說了嗎?‘行事節儉樸素,就不會出什么大錯。’
看皇后提交的奏書,難道是還想像之前那樣奢靡無度?既然如此,那我也學孝武皇帝(劉徹),再建幾個甘泉宮、建章宮好不好?
孝文皇帝(劉恒)才是我的榜樣。
皇后應當以皇太后為標桿,如果當初皇太后在做皇后之時,她的吃穿用度沒有超過規定標準,那么如今你作為皇后,又怎么能比皇太后當時還要鋪張呢!
皇后是后妃們瞻仰、效仿的對象,是后宮行為準則的典范。你作為皇后,應當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把謙虛恭謹擺在第一位,克制自己的欲望、發揚優良的品德,這才是后宮之首應該有的樣子!”
3.給事中平陵人平當上奏說:“太上皇是漢高帝的父親,是大漢最早的祖先,他的陵廟不應當被廢除。”
劉驁考慮到有可能是因為觸怒了祖宗神靈,才導致自己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后嗣,所以采納了平當的建議。
秋天,九月,劉驁下詔恢復太上皇的陵廟。
4.劉驁下詔:“法律中涉及死刑的罪名有一千多條,內容繁瑣,條文有一百多萬字,不便于執法人員的理解與實施。
有不少人在執法過程中用類比的方法給人定罪,也有不少人自己隨意解讀法條給人安罪名,這種情況越來越多了。
如果連司法官、執法員都搞不清楚這些法條的意思,還怎么給老百姓開展普法教育?還怎么讓人民群眾遵紀守法?
這些法律條文成了抓捕無辜百姓的羅網,成了殺害無罪之人的刀刃,怎能不讓人痛惜!
死刑應當有所減省,部分條款也應當予以廢除,現在我要求有關部門拿出具體方案,讓法律條文更便于理解和使用。”
當時的司法部門沒法貫徹落實劉驁的精神指示,只不過是把一些細枝末節、微不足道的小條款拿出來刪刪改改,敷衍了事即可。
5.匈奴復株累若鞮單于派遣右皋林王·伊莫邪演等人正月入朝覲見、貢獻寶物。
二年(甲午,公元前27年)
1.春天,伊莫邪演入朝覲見完畢回到長安城中的匈奴府邸,告訴使者說自己想要投降大漢:“朝廷如果不接受我,那我只好自殺了,反正我不敢回去!”
使者將此事匯報給劉驁,劉驁召集公卿大臣商議。
有人說:“按照過去的做法,應該接受他的投降。”
光祿大夫谷永、議郎杜欽說:“自從大漢開國以來,匈奴就沒有停止過對邊境的侵擾,正因如此,朝廷專門設置了金爵之賞,用金銀財寶和高爵厚祿來誘使匈奴人投降。
現在匈奴單于已經對大漢俯首稱臣,自愿成為我朝的北部藩蔽,還定期派出使者入朝拜賀,這足以表明他們愿意依附大漢、沒有叛變的心思。因此,朝廷對匈奴的禮儀也高于諸侯王,給到了他們足夠的禮遇與寬容。
陛下一面接受單于進獻的特產寶物,一面又接受單于臣子的投降,這從道理上說不過去,只會引起單于的反感與堤防。
就算伊莫邪演是真的歸降,而陛下得到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卻會失去單于對我朝的親近與信任;接受了一個不忠不義的罪臣的投靠,卻斷絕了匈奴與大漢好不容已建立起來的友好關系——這豈不是得不償失嗎?
而且很有可能伊莫邪演的投降有詐。
如今復株累若鞮單于剛繼任不久,他也許真有心依附于大漢,但是由于搞不清楚朝廷對他的態度,才派伊莫邪演前來詐降;如果陛下接受了他的投降,反而反映出了朝廷對單于的不尊重,萬一單于因此對朝廷心生嫌隙,那邊境的穩定又會成問題。
還有一種可能,伊莫邪演的投降本身就是用來挑事兒的反間計,只要陛下一旦接受,這就會在復株累若鞮單于那里留下口實,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指責大漢的過錯,挑起大漢與匈奴的對立關系,然后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侵擾邊關。
所以無論是那哪種情況,都不能接受伊莫邪演的投降,這直接關系到邊境的安危,一旦出了什么岔子,肯定又是大規模的勞師動眾,又是數不盡的錢糧消耗,陛下一定要仔細考慮這件事。
陛下應該堅決拒絕伊莫邪演的投降,讓匈奴單于知道大漢對他們的真心,增強匈奴對我朝的信任,就算他們真的懷有陰謀詭計,也無法得逞!”
劉驁采納了谷永和杜欽的提議,派遣中郎將王舜去問伊莫邪演到底為什么要投降,伊莫邪演回答說:“我病得腦子不清醒了,都是瞎說的!”
隨后,劉驁要求伊莫邪演回到單于王庭去復命。
伊莫邪演回去后,復株累若鞮單于仍然安排他做右皋林王,但是拒絕讓他再與大漢使者接觸。
2.夏天,四月,楚國出現了大雨、冰雹天氣,冰雹的大小如同一口鍋。
3.劉驁改立山陽王劉康為“定陶王”。
4.六月,劉驁給他的諸位舅舅封侯:
王譚為“平阿侯”,王商為“成都侯”,王立為“紅陽侯”,王根為“曲陽侯”,王逢時為“高平侯”。
由于五個人同一天被封為侯爵,大家都稱他們為“五侯”。
太后王政君的母親李氏后來改嫁給了河內人茍賓,生了一個兒子名叫茍參,王政君想像按照漢武帝(劉徹)封田蚡(劉啟的王皇后的同母異父弟)一樣,讓劉驁給茍參封侯。
劉驁說:“給田蚡封侯這本來就不符合規矩!”然后任命茍參為侍中、水衡都尉。
5.御史大夫張忠彈劾京兆尹王尊驕縱傲慢、行事殘酷狠毒,因此王尊被罷免了京兆尹一職,當地的老百姓都為王尊感到惋惜。
湖縣的三老(負責教化風俗民情的鄉官)公乘興等人上書為王尊辯護:“王尊在管理京兆尹地區時,恪盡職守、毫不懈怠,當地的盜賊在他的治理下快速平息,老百姓的生活也因為他重新恢復了平靜。
王尊的治理成果非常顯著,很少有人能達到他這種水平,就連郡縣中的名士良將也比不過他。
雖然后來將他正式任命為京兆尹,但是沒有因為他治理盜賊有功,而給予更多的賞賜與褒獎,我們認為這非常不公平。
如今御史大夫彈劾他‘有損陰陽平衡,是國家的蠹蟲,不按照皇帝的詔命行事,“打著治理盜賊的名義,逞兇斗狠、作威作福,看上去對人畢恭畢敬,實際上心思兇險、罪惡滔天!”’
御史大夫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他與王尊私底下有過節,借著公事公辦的名義,其實是為了報自己的私怨。他彈劾的內容就是為了想給王尊定一條洗不白的罪狀,讓陛下日益疏遠王尊,不再起用——
微臣看到這種情況,不可謂不痛心疾首!
大家都知道,王尊是一個廉潔奉公、潔身自好、仗義執言的好父母官,不會因為監察、管理對象的身份有多高貴、地位有多顯赫就放松工作標準,也從不會因為處理、懲罰的對象的勢力有多強大、品行有多兇惡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只會盡職盡責的為國家鏟除每一個禍亂社會、殘害百姓的惡人,為陛下排憂解難,赴湯蹈火都在所不惜。
在他任職期間,政績有目共睹的優秀,政令能得到良好的貫徹落實,法令、政策的公信力從來都不會動搖——
王尊真可謂是手段與德行兼備的國之重器啊!
然而他現在明明沒有任何罪過卻被自己的仇人陷害,沒有任何證據卻被這些法律條文束縛得動彈不得。
陛下既不念著他為國家立下的功勞赦免他的罪過,也不讓有關部門調查核實清楚,將他的罪行明明白白地昭示出來,僅憑他對家所潑的臟水就冷不丁將其免職;明明沒有犯過任何過錯,卻被當作共工一樣的奸人,他又能上哪兒去伸冤呢!
當初是因為沒有人能把盜賊泛濫成災的京兆尹地區治理好,才被陛下選出來應急,也正是因為他任務完成的出色,正式位處九卿之列;現在動亂平息了,盜賊沒有了,是不是王尊也失去了他的作用,可以被人隨意誣陷了呢?
他在短短三年內一會兒是有才的賢人、一會兒是兇殘的奸人,評價起伏如此之大,這事也太不合情理了!
孔子說過:‘自己偏愛的人,會希望他平安順遂;自己痛恨的人,巴不得他立刻就死——個人喜惡才是最容易迷惑人的。’
孔子還說:‘他人的詆毀與誹謗行不通,足以說明此人明辨是非的能力很強。’
希望陛下能夠讓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共同對王尊做出定論!
指控臣子‘破壞陰陽平衡’,這可是要判死刑的罪過;‘不按照詔命行事’,這也是要被發配邊疆的罪行。
如果御史大夫的彈劾內容屬實,那么王尊理所應當被處以死刑、被流放到荒涼無人的苦寒之地,一點兒刑都不能減免;不僅如此,當初推薦王尊的人,也應當受到牽連,事情可不能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翻篇。
如果御史大夫的彈劾內容有假,那就相當于故意給人扣帽子,故意用現有的法律漏洞陷害無辜之人,這種行為也必須受到相應的處罰,讓后人知道陷害忠良、誣陷他人是什么后果。必須用嚴刑峻法讓那些混淆是非、顛倒黑白、公報私仇的人徹底閉嘴。
陛下圣明,一定能夠讓此事有一個公正的處理結果!”
劉驁收到了公乘興等人的聯名奏疏后,深受感觸,重新任命王尊為徐州刺史。
6.牂牁郡中,夜郎王·興、鉤町王·禹、漏臥侯·俞三股勢力斗了起來,發兵相互進攻攪得當地不得安寧。
牂牁太守上書請求出兵討伐夜郎王·興等人。
朝中的部分大臣認為,牂牁郡太過遙遠,發兵過去不太方便,造成的花費也不小,于是覺得不應該這么做。
劉驁派出太中大夫蜀郡人張匡作為使者,帶著大漢的節杖前去要求他們和解。
沒想到興等人非常囂張,根本就不把使者的要求放在眼里,還專門刻了一個朝廷官員的木像放在路邊,當作箭靶,時不時地射兩箭,表示對使者的侮辱。
議郎杜欽對大將軍王鳳說:“牂牁郡那邊的蠻夷首領多次冒犯漢使者,可見朝廷根本就不被他們當回事,就怕派去的使者性格軟弱、缺乏魄力,面對這種折辱還是堅持和解。
等到牂牁太守察覺情況不對后再上書匯報情況、請求發兵,這一來一回至少要三個月。
如果給了這些蠻夷三個月的空檔,他們就會利用這段時期招兵買馬、聚集眾人,讓更多人加入到作亂的隊伍之中,眾人的反漢情緒一旦被煽動,那么使者和當地官員可就真的危險了。
這些蠻夷作亂之后,他們也會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當地太守、都尉等人全都殺個干凈,然后跑的遠遠的,躲進酷暑濕熱、毒草繁茂的深山老林之中——就算有孫武和吳起當軍師,有孟賁和夏育當將領,也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這種地方根本就不是中原人能適應的,去到那邊只有損兵折將、全軍覆沒的結果。
然而如果只在那邊屯田鎮守,也要花費不少的資源。
趁著蠻夷之人闖下大禍之前,趁著他們還沒有到破釜沉舟的那一步,陛下應該:
暗中要求牂牁郡附近的郡縣做好應敵工作,要求他們準備作戰武器、訓練士兵、喂飽戰馬,隨時進入戰斗狀態;
要求大司農預先把糧草物資調集到重要的戰略區域;
再派遣一位稱職可靠、熟悉蠻夷習性的人當那里的太守,等到秋天天氣轉涼以后,立刻發兵誅殺跳得最兇的那幾個蠻夷首領。
牂牁這個地方,土地貧瘠,不適合開展農業活動;人民兇頑,不服從中原地區的文化禮教——不值得陛下勞心勞神,為它付出人力、財力進行管理工作。
等動亂平息后,應該取消對牂牁郡管轄,把這塊地方的土地和人民一并放棄掉,禁止當地的蠻夷首領與中原展開外交。
如果將軍真的不忍心破壞先帝開創的基業,不愿意丟失大漢的一土一木,那么就更應該在情況還沒有惡化的時候趕快行動,將不良影響最小化;如果拖延時間,一來二去地讓蠻夷隊伍成了氣候,那無數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于是大將軍王鳳向劉驁舉薦金城司馬臨邛人陳立為牂牁太守。
陳立到達牂牁郡后,要求夜郎王·興退出混戰、與另外兩個部落和解,毫不意外的遭到了興的拒絕。于是陳立馬上遞交一封申請,請求立刻誅殺夜郎王,然而沒有得到批復。
在等待批復的這段時間里,陳立帶著幾十個從官來到了夜郎王王都附近的同亭,要求興出來相見。
夜郎王·興帶著幾千人趕往同亭,一并跟隨的還有周邊郡縣邑的幾十個蠻夷君長。
陳立狠狠地把興的罪責譴責了一番,然后手起刀落,興瞬間人頭落地。
君長們立刻就慫了,說:“將軍殺了惡人,這是為老百姓鏟除禍患的好事!我們愿意出去勸眾人投降!”
隨后,夜郎王·興的頭被拿出去示眾,大家看到自己的首領都沒了,失去了主心骨,于是全都投降了。
鉤町王·禹和漏臥侯·俞看到興沒了,一下子也慌了神,馬上識趣地交出米糧、牛羊來犒勞漢軍。
平息了動亂后,陳立就回到了牂牁郡的太守府上。
夜郎王·興的老丈人翁指與興的二兒子邪務把興剩余的部下聚集起來,逼著牂牁郡旁邊的二十二個縣邑一同叛亂。
冬天,陳立上奏請求招募夷人兵力,會同都尉、長史分別帶兵進攻翁指。
翁指依山阻險作為堡壘,陳立派出奇襲部隊斷絕了翁指的運糧通道,在翁指的軍隊中安插間諜用于散布謠言、混亂軍心,挑撥部下與翁指之間的關系,引誘部眾紛紛離心離德。
都尉萬年說:“時間拖太久了,開銷跟不上。”說完,便帶著一部分士兵率先發起進攻,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狼狽的回到了陳立的營寨。
陳立見他不聽指揮、擅自發兵,而且還沒有任何收獲,一怒之下讓人攔住他,不允許他進入軍營。萬年只好再次帶兵返回戰場與翁指交戰,陳立生怕萬年真的折在翁指手上,便帶人趕去把萬年救了回來。
當時旱情嚴重,陳立把翁指取水的道路搗毀了,很快蠻夷部隊就出現了內亂,翁指被自己的部下亂劍殺死,蠻夷兵拿著翁指的腦袋出營投降,西南蠻夷的動亂就這么被平息了。
三年(乙未,公元前26年)
1.春天,正月,楚王劉囂(劉詢之子)入朝覲見。
二月乙亥日,劉驁下詔宣稱劉囂德行優良、品性純樸,予以特別褒獎,將他的兒子劉勛封為“廣戚侯”。
2.二月丙戌日,犍為郡發生了地震,引起了山體滑坡,導致長江被堵塞回流。
3.秋天,八月三十一日(乙卯),發生了日食。
4.由于皇宮內廷的延閣、廣內、秘室之中珍藏的許多圖書都不見了,于是劉驁讓謁者陳農到各地尋找丟失的書籍。
劉驁下詔,要求光祿大夫劉向校對儒家經典、諸子百家、詩詞歌賦等書籍,要求步兵校尉任宏檢校兵書,要求太史令尹咸檢校占卜、數術類型的書,要求侍醫(屬于太醫令,天子的貼身御醫)李柱國檢校醫學有關的書。
并且要求他們每本書校對完成后,要形成一個目錄,目錄的題目要精準提煉對應篇章的大致內容,也要呈上交由劉驁審閱。
5.劉向認為王氏的權勢太大,應該引起劉驁的重視。
劉驁很愛看《詩經》、《尚書》之類的書籍,于是劉向就以《尚書·洪范》為基礎,結合上古時期、春秋、六國直至秦朝覆滅、漢室開創以來所有的祥瑞、自然災害、天象異變的記錄,把每個吉兇預兆都與某件事一一對應起來,理清其中的邏輯關系,并且把各種得到印證的預測全部都羅列了出來,用類比的方法進行解讀。每一個章節都有一個標題,一共有十一章,整本書取名為《洪范五行傳論》。
書本交上去給劉驁過目之后,劉驁也深知劉向的一片忠心,經常拿這本書中的觀點敲打、告誡王鳳兄弟幾個,但是始終沒法削弱王氏的權力。
6.平原郡再次黃河決堤,洪水流入了濟南郡、千乘郡,受災程度是建始年間那次洪災的一半。
劉驁再一次派出王延世、丞相史楊焉以及將作大將(負責土木工程)許商、諫大夫乘馬延年(姓 乘馬,名 延年)一起治理洪水,花了六個月的時間將堤壩修建了起來。
王延世獲得了一百斤黃金的賞賜;那些被雇傭來修建堤壩的民眾,也相應的減少了六個月的戍邊時間。
四年(丙申,公元前25年)
1.春天,正月,匈奴復株累若鞮單于入朝覲見。
2.赦免天下全部服刑之人。
3.二月初一(癸丑),發生了日食。
4.瑯邪太守楊肜(音“榮”)與大將軍王鳳是姻親關系。
當時,瑯邪郡出現了災害,丞相王商負責調查此事,王鳳找王商說情,希望他能為楊肜掩蓋這件事,然而王商根本就沒搭理王鳳,直接就把楊肜舉報了,并且要求給楊肜撤職。最后這份舉報的奏書被劉驁壓了下來,沒有得到批復。
因此,王鳳便對王商記恨在心,暗中把王商犯過的小錯全都拿小本本記了下來,然后唆使頻陽縣人耿定告狀:“王商與他父親的婢女之間不清不楚,他的親妹妹也亂搞男女關系。與他妹妹通奸的那個男的被人殺了,我懷疑是王商派人去殺的。”
劉驁認為這種私生活混亂等生活作風問題上不了臺面,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損害朝中大臣的名譽,然而王鳳強烈要求處理王商,劉驁拗不過他只好同意讓有關部門展開調查。
太中大夫蜀郡人張匡也是個政治投機分子,為人陰險輕狡。他想要巴結王鳳,就趁此機會上書彈劾王商,把王商噴了個狗血淋頭。
有關部門請求將王商打入監獄。
一直以來,劉驁都挺看重王商,他對張匡的人品有所耳聞,也知道張匡說話有很多的夸張成分,于是命令道:“這事不準處理!”奈何王鳳仍然軟磨硬泡。
夏天,四月壬寅日,劉驁下詔沒收王商的丞相印綬。
王商被免職后過了三天,就被氣得吐了血,醫治無效去世了,劉驁賜予王商的謚號為“樂昌戾侯”。
王商的親屬中,只要是擔任駙馬都尉、侍中、中常侍、各部門官員、大夫、郎官的,全部都下放到地方上去任職,不能再留在中央或者擔任內職工作,什么給事中、宮內值班的權限全部取消。
有關部門提出應當移除王商的食邑,劉驁下詔:“由王商的長子王安繼承他的爵位‘樂昌侯’。”
5.在劉驁還是太子的時候,跟著蓮勺(音“輦酌”)人張禹學習《論語》,即位后,賜予張禹關內侯爵位,并任命他為某部門官員、光祿大夫、給事中,兼領尚書事務,俸祿等級為中二千石。
張禹和大將軍王鳳共同處理尚書事務,這讓他感到非常惶恐,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得罪王鳳,因此擔憂得生了好幾場病。他為了不與王鳳共事,只好上書請求退休。然而并沒有得到劉驁的允許,反而讓劉驁對他越來越禮遇了。
六月丙戌日,劉驁任命張禹為丞相,將他封為“安昌侯”。
6.六月庚戌日,楚孝王劉囂去世。
7.漢武帝劉徹時期,與西域各國開展建交活動,罽(音“計”)賓國的國君烏頭勞認為自己離中原的距離足夠遠,朝廷根本不可能發兵攻打過來,于是就是不依附于大漢,拒絕外交,而且殺了好幾個大漢的使者。
過了一段時間,有個叫文忠的漢使者聯合容屈王的王子陰末赴相約殺了烏頭勞,然后立陰末赴為新的罽賓王。
后來軍候趙德出使罽賓國,和陰末赴的關系沒搞好,被他抓起來用長鎖捆綁住,包括副使者在內的七十多個人慘遭陰末赴的毒手。隨后,陰末赴派使者遞交奏疏向朝廷請罪。
因為罽賓太過遙遠,漢元帝劉奭并沒有跟他們算賬,把使者送到縣度(即 石山)就丟下不管了,表示斷絕與罽賓的往來。
直到劉驁即位,罽賓王陰末赴再次派人前來認罪,劉驁準備派人將陰末赴的使者送回去,順便與之重新建立外交關系。
杜欽對王鳳說:“罽賓王陰末赴本來就是朝廷所立,但是他恩將仇報,殺了漢使者。
大漢助力陰末赴統領了一國子民,這樣的恩情不可謂不深;陰末赴殺害大漢使者,犯下的罪過不可謂不重。
陰末赴之所以這么痛快就翻臉不認人,就是仗著天高皇帝遠,朝廷不好派兵討伐他。
然而他們一旦開始做小伏低,露出卑賤的面孔,就說明這一定是有求于人;等朝廷滿足了他們的要求,達到了他們的目的,那么就又變回一副傲慢無禮的嘴臉——這樣的民族是根本就沒辦法用真心和包容來感化的。
而中原大國對蠻夷之人采取寬厚仁慈的態度,對他們提出的要求盡可能的滿足,這主要是因為他們的活動區域離國家邊境太近,生怕他們在邊境侵略、抄寇罷了。
如今縣度險峻陡峭,罽賓人沒有辦法跨越這樣的險阻;
罽賓這么一個小國家,在西域各國中幾乎沒有存在感,就算他想要臣服于大漢,對安寧西域來說也沒有任何作用;
如果罽賓不愿意親附大漢,該國也沒那個實力逼迫周邊的城居(非游牧)國家一起反抗我朝。
之前因為罽賓王背信棄義,早就在西域地區臭名昭著了,朝廷理所應當與他們斷絕外交往來。
現在他們后悔了,覺得依附大漢可以占便宜,想要再次建交,但是卻看不到他們的一絲誠意:
如果真心想建交,那么就應該派一位身份地位尊貴的人前來出使,而現在他們只不過是讓做生意的商人充當使者而已,這擺明了只是想跟我朝做買賣、撈好處,打著進貢寶物的旗號,騙取朝廷的信任。
如果真的把罽賓使者送到縣度,恐怕真的會被欺騙感情。
派人送還使者并不是什么輕松愉快的活兒,必須要防止各種各樣的危險與不測。
從皮山國向南出發,會途徑四到五個不依附于大漢的國家,朝廷派出的使者隊伍中中有一百多名偵察兵負責放哨,到了半夜五更還有人拿著銅鑼巡邏警戒,在這種情況下,仍然偶爾會遭到這些國家的騷擾。
驢的負重程度有限,因此使者攜帶的糧食也是有限的,那么一路上就需要各國提供食物才能夠保證不挨餓。有的小國物資匱乏、貧窮弱小,提供不起那么多的糧食給漢使者的團隊;還有的國家陰險狡詐,故意不提供糧食,為難漢使者——
使者帶著大漢的節杖,竟然在路上連飯都吃不飽,像個乞丐一樣四處乞討,甚至還會遭到別國的白眼,只需要經過一個月,連人帶馬全部都得餓死在深山老林里,這不僅造成了人員的損失,還丟了大漢的臉面。
翻山越嶺的過程也很痛苦,由于水土不服,頭疼腦熱在所難免,還要經過一些氣候酷熱難耐的地區,搞得人渾身無力、面如死灰,一路上又是嘔吐又是腹瀉,又是發燒又是頭痛,不光是人,牲畜們也跟著遭罪。
路上還要經歷三池盤、石阪道,這些地方最窄的只有六七寸寬,最長的山路有三十里長,大部分都是在懸崖峭壁上行走,向下望去深不見底。
走在這些山路上,人與人之間、人與馬之間必須得拉著繩子,防止有人或牲畜跌落懸崖。如果是馱著糧食的牲畜摔了下去,將會損傷大量糧食;如果是人摔了下去,那么尸體是肯定找不回來的——
可想而知這條路面臨著怎樣的巨大風險。
然而這樣的山路,整整要走兩千多里地才能到達縣度。
圣明的君主將天下劃分為九州,按照距離中央的遠近程度劃分為五服,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分清主次,把生產力、經濟、軍事等資源集中到最重要的地方——中原地區,而不是為了與五服之外的蠻夷之人較勁。
如果真的按照陛下的要求,把罽賓國派來的商人使者勞師動眾送回國,這除了讓使者、官兵冒著生命危險走懸崖峭壁,除了消耗大量物資與金錢以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陛下現在已經把節杖交給了使者,出發送人是在所難免,為了把損失控制到最小范圍,只用把罽賓使者送到皮山國就行了。”
于是王鳳按照杜欽所說,向劉驁提出了建議。
果然如杜欽所說,罽賓王陰末赴只不過是貪圖中原的物資,想要做交易賺錢而已,罽賓使者也是幾年才覲見一次。
陽朔元年(丁酉,公元前24年)
1.春天,二月二十八日(丁未),發生了日食。
2.三月,赦免天下全部服刑之人。
3.冬天,京兆尹泰山人王章被打入監獄不久后就去世了。
那段時間,大將軍王鳳將政權一把子包攬了,劉驁成了甩手掌柜。
光祿大夫劉向的小兒子名叫劉歆,因為才華超群、學識淵博被人推薦給了劉驁。劉驁把他叫來見了一面,劉歆詩詞歌賦出口成章,把劉驁哄得十分開心。
于是劉驁讓人拿來對應的服裝、頭冠,想賞賜給劉歆然后即刻任命他為中常侍(可以進出皇宮內廷)。
此時身邊的人說道:“這事您還沒告訴大將軍呢!”
劉驁說:“這么點小事,沒必要讓大將軍知道!”沒想到身邊的人竟然馬上跪下磕頭,強烈要求通知王鳳,劉驁迫于無奈只好把這事跟王鳳說了,卻遭到了王鳳的反對意見,最后只好作罷。
王氏的人遍布朝廷,像什么公卿、大夫、侍中、各部門官員全都充斥著王家人的身影,可謂是權勢滔天。
杜欽擔心王鳳權力太過會惹來麻煩,于是勸他說:“大將軍您應該學學周公的謙卑敬畏,少一點穰侯魏冉的強勢跋扈,像武安侯(田蚡)那樣的驕奢放縱是千萬不能有的呀!萬一有像范睢這種人見縫插針,離間您與陛下之間的關系,到時候該怎么辦!”
然而王鳳把杜欽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劉驁一直都沒有子嗣,身體也越來越差。當初漢元帝劉奭有意改立定陶共王劉康為太子,于是在他入朝覲見的時候,太后王政君與劉驁對劉康的態度非常熱情,賞賜給他的金銀珠寶是其他諸侯王的十倍,完全不計較曾經他威脅到劉驁太子之位的事情。
劉康不僅得到了優厚盛大的待遇,還特意被留在京師,沒有讓他回到封國。
劉驁對劉康說:“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后嗣,生死也都是說不準的事情,萬一我哪天先走一步,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就留下來陪著我吧!”
后來,劉驁的病越發嚴重了,劉康就干脆住在京師中的定陶王府,每天都會進宮侍疾,沒有一刻懈怠,因此劉驁對劉康也越發親近、重視起來,有想要傳位于他的心思。
大將軍王鳳不樂意劉康在京師中久住,認為他會威脅到劉驁的帝位,當時又正好發生了日食,王鳳就借此機會勸劉驁:“日食代表陰氣壓過了陽氣。定陶王雖然是您的親兄弟,但是鎮守藩國才是他的本分。
如今他留在京師一直不走,這事有違常理,他的存在對您不利,因此老天才用日食來警告陛下。您應該讓定陶王會自己的封地去。”
劉驁沒有理由反駁,只好按照王鳳的意見行事。
定陶王劉康辭行的時候,劉驁非常難過,二人淚灑當場遲遲不愿分開,最后劉康還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王章為人剛正不阿,說話也直截了當,雖然當初是王鳳推薦的他當京兆尹,但是王章就是看不慣王鳳獨攬大權、總攬國政的做派,并不是很抬王鳳的樁。
正好這次王鳳把劉康趕回了定陶,王章便上交了一份密封的奏書,說:“發生日食是王鳳把持朝政、欺上瞞下所致。”
劉驁把王章叫來,讓他展開說說。王章回復:“上天的眼睛是雪亮的,是非善惡都區分得明明白白,對于善良的人、正直的行為會予以庇佑與嘉獎;對于邪辟之人、卑劣行徑也會降下報應與災厄。所以想要判斷善與惡、對與錯,可以通過祥瑞與禍惡來區分。
陛下您沒有子嗣,正是由于考慮繼承人這一問題,才把定陶王叫到京師來,有意將來把天子之位傳給他,好讓大漢的宗廟能夠有人繼承延續,這恰好體現了您對社稷、對天下的責任心——
上天不會認為您這么做有錯,老百姓也能繼續安穩地過日子,可見您考慮得十分長遠。
這原本就是一件正確的好事,按理說應該出現祥瑞才對,怎么會招來日食這樣的異變呢?
所以我斷定,此次日食,就是因為有大臣掌控了本屬于天子的政權。
大將軍怕陛下把日食歸咎于他,于是惡人先告狀,把定陶共王拉出來擋槍,讓他回到自己的封地,就是為了讓您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商量事情的親近之人,這樣才方便他把權力全部握在手中、號令從他一人嘴里下達,這根本算不得什么忠臣!
日食代表陰氣勝過陽氣,也就是臣子凌駕于天子之上的意思。
如今無論大事小事,都由王鳳一人決斷,陛下是天子,卻什么都管不了,有什么事情甚至還得向王鳳匯報,這地位權力誰高誰低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而王鳳卻把日食的責任推到無辜的定陶王身上,絲毫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么過分,不就是指望蒙蔽陛下的雙眼,讓您看不清事實真相嗎?
王鳳的不忠、欺瞞之事還不止這一件。
前丞相樂昌侯王商,是孝宣皇帝舅舅王武的兒子,與陛下有親戚關系,為人忠厚老實、踏實肯干、沉靜穩重,成為陛下的輔佐、國家的棟梁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只不過是因為他堅守自己的原則、有自己的操守,不愿意巴結王鳳、與他同流合污,遭到了王鳳的記恨,最終僅僅因為一些家門中的小事被王鳳彈劾,從而失去了丞相之位,導致他受不了這樣的侮辱直接被氣死,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對王商感到惋惜與不值。
還有,王鳳有一個小妾,她的妹妹是您的張美人,然而有傳聞說張美人是已經嫁過人的。按理來說,嫁過人的女性不能侍奉天子,然而王鳳卻打著‘好生養’的名頭,把她弄到您的后宮里,說白了這不就是夾帶私貨、以公謀私嗎!
如果張美人真的能生出孩子也就算了,但是自從她入宮后,就沒聽說過她懷孕、生產過,這哪里是王鳳所說的‘好生養’?他完全是在欺騙陛下!
我聽聞,羌人胡人娶老婆的時候,擔心孩子不是自己的,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正,會殺掉她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連蠻夷之人都不愿意替別人養孩子‘喜當爹’,更何況陛下您是統領萬民的天子!怎么能容忍一個嫁過人的女人當自己的枕邊人呢!
給定陶王潑臟水、陷害王商、獻張美人,沒有一件是小事,這還是陛下親身經歷、親眼所見的,那可想而知,陛下看不見的、聽不著的還有多少。
不能再讓王鳳掌握這么大的權力了,最好不要讓他再擔任什么職務,罷免職務讓他回家安養天年,再選其他忠誠賢能的大臣代替!”
當初王鳳堅持罷免王商丞相一職,現在又把定陶王劉康給趕走了,這讓劉驁心中非常不痛快,王章的這一紙奏書直接點醒了劉驁,于是他對王章說:“多虧了你,要不然我還真被蒙在鼓里了!只有賢德之人才能識別真正的賢人,那就拜托你幫我找些可靠的人才來輔佐吧!”
王章又上奏了一份密封文書,推薦了信都王劉興(劉奭之子)的舅舅·瑯邪太守馮野王,奏書中說:“馮野王是信都王的舅舅。他是一個值得信賴、謀略過人的忠正之人,如果他能憑借自己的賢德忠直而擔任中央內職工作,那么大家都會知道您是一個求賢若渴、有識人之才的明君!”
在劉驁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說過馮野王這個人了,漢元帝劉奭多次稱贊他的才能遠超王鳳,于是馬上就決定召見馮野王,希望他能取代王鳳。
劉驁每次召王章入宮談事情,總是會讓身邊的人全部退下,保證二人談話的私密性。然而,劉驁會讓太后王政君族弟(長樂衛尉王弘)的兒子·侍中王音單獨留下侍奉,因此王章的談話內容王音全都了如指掌,等回到家中之后,他便會私下里把劉驁與王章交談的內容告訴王鳳。
大將軍王鳳得知劉驁對自己心存忌憚,想要找人取代自己,逐漸擔憂了起來。杜欽建議王鳳因病辭職,回家養老,于是王鳳遞交了退休申請,申請書中言辭哀切、字字泣淚,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太后王政君看到了奏書中的內容,被王鳳的言辭打動,為他狠狠哭了一場,連飯也咽不下去。
劉驁從小就很依賴王鳳,對他的感情很深,不忍心突然一下讓他從天上摔到地下,于是在批復中將他安慰了一番,沒有同意他的退休申請,依舊讓王鳳掌管朝政。因此,王鳳又回到了權力之巔,再一次一手包攬政權。
不僅如此,劉驁還命令尚書彈劾京兆尹王章:“王章明知馮野王是之前被趕出中央的罪人,還出于私心推薦他,這哪是為天子舉薦治理國政的能臣?這完全是為了討好巴結信都侯罷了!
而且,張美人是陛下的妃子,竟然拿胡人、羌人不堪入目的習俗做類比,這話成何體統!身為天子之臣,這樣說太不像話了!”
然后劉驁下令將王章打入監獄。
廷尉給王章定了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認為他“把天子當作夷狄之人,想讓大漢斷絕后嗣,其心可誅;有背叛天子的陰謀,暗中與定陶王勾結,大逆不道!”
最終,王章在監獄中死去,他的妻兒全都被發配到合浦郡。
經此一事,再也沒有人敢招惹王鳳了,公卿大臣們看到他就跟見了鬼一樣,巴不得躲著走,生怕火星子蹦到自己身上。
馮野王也被搞得心神不寧,吃喝休息都受到了影響,因此生了一場大病,過了三個月病都沒好,便上書請求退休辭官,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回到杜陵求醫問藥去了。
大將軍王鳳教唆御史中丞彈劾馮野王:“馮野王說是回家養病,然而實際上是為了茍且偷安、逃避責任。他帶著陛下賜予的虎符,離開原本管轄的地區,也太不拿自己的職權當回事了!虎符代表著天子權威,他就這么隨便帶著走,把陛下置于何地?”
杜欽勸王鳳別把事情做得這么絕:“二千石官員生病,提出申請回家修養,這是很正常的,過去都是這么做。現在您說他不應該離開自己的管轄范圍,太不合理,而且也沒有這樣的文件規定。
《左傳》中說:‘如果不知道此人該不該賞,那么賞賜還是得照樣給。’這就是為了激勵后人多為國效力;
還有:‘如果不知道此人該不該罰,那么暫時不要給他定罪名。’因為刑罰是破壞身體、損害性命的東西,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必須要慎之又慎。
對于馮野王一事,您既不按照往常的規矩辦事,又硬要往有罪的法條上靠攏,這豈不是違背了‘疑罪從無’的原則嗎?
就算身為一方太守,掌管著當地的兵馬大權,您認為不應該輕易離開駐地,要開創一條新的法令來約束二千石官員的行為,那么馮野王的行為是在新法頒布之前做的呀,新法令就算實施了也管不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是賞是罰、有罪無罪,都有明確的條文規定,具有極高的公信力,希望大將軍謹慎對待!”
王鳳鐵了心要對付馮野王,并沒有聽杜欽的提議。
最終,馮野王果然被免去了瑯邪太守一職。
那段時間,有很多人帶節奏,說王章大不敬、竟敢非議皇帝,杜欽想挽救他的名聲,于是再次勸說王鳳:“京兆尹王章他犯下的過錯并沒有定一個明確的罪名昭示天下,就連京城中的人都對此諱莫如深,那出了京師更遠一些的地方就更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了!
就怕大家口口相傳、議論紛紛,不知道王章到底犯了什么罪,都以為他是因為說錯了一兩句話招致這樣的下場。如果真讓天下之人有這樣的誤解,那將來就沒有人敢向陛下建言獻策了,這不是有損陛下心胸開闊、禮賢下士的名聲嗎?
我認為,應該借著王章這件事,要求各地推舉更多對治國、安民有見解的能人,讓這些人擔任郎官、從官等職位,使他們能夠在陛下面前直抒胸臆,展示自己的才華。
陛下必須要表現得比以往更加渴望人才,才能讓人民群眾知道他的廣闊胸襟與明斷聰慧,讓人明白陛下不是一個會因為臣子的一兩句話而斤斤計較的君主。
只有這樣,民間的流言蜚語才能得以平息,老百姓才不會對陛下的水準感到懷疑和擔憂。”
王鳳向劉驁做了匯報,隨后就按照杜欽提出的方案實施了,也沒有人再議論王章了。
4.本年,陳留太守薛宣被調任為左馮翊。
薛宣在當太守的時候,政績出色,在民間的風評也相當不錯。他的兒子薛惠擔任彭城縣縣令。薛宣知道薛惠沒什么能耐,于是在經過彭城的時候與兒子見面,從來不會問他工作問題。
有人問薛宣:“為什么不培養您兒子的工作能力呢?”
薛宣笑著說:“想要執法,看法條、文件就可以了;然而工作能力是高是低,這完全是個人天賦問題,怎么學得來?”
聽了這話,大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佩服薛宣的通透。
二年(戊戌,公元前23年)
1.春天,三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御史大夫張忠去世。
3.夏天,四月丁卯日,劉驁任命侍中·太仆王音為御史大夫。
王氏的政治關系網鋪得越來越寬了,權勢在朝中、地方上可謂是一家獨大,就連州郡、諸侯國的太守、國相以及刺史幾乎全都是王家人。
五侯(王譚為“平阿侯”,王商為“成都侯”,王立為“紅陽侯”,王根為“曲陽侯”,王逢時為“高平侯”)的兄弟子侄們越來越目中無人、驕奢成性,而且一個個都是善于交際的人精,結交了天南海北的各路名士、賓客,每天送到府上的金銀財寶都是從四面八方而來。
他們還私底下培養了很多人才、勇士,給這些人大手大腳地花錢,就是為了四處為自己做宣傳、樹形象;家里每天都高朋滿座,熱鬧的不得了,整個京師就屬王家人氣最旺。
劉向對從事中郎陳湯說:“日食頻頻發生,王氏外戚又如此猖狂,這預示著劉氏危險了啊!再怎么說,我也是宗室當中的一員,大漢對我的恩情千言萬語都說不完,我一把老骨頭了,算是宗室當中的老人,再不濟也是侍奉過三代君主的老臣呀!
陛下念在我年紀大、資格老的份上,每次見我都畢恭畢敬、禮遇有加,如果連我都不能在陛下面前直言相勸,那還有誰能說這些話!”
于是劉向遞交了密封奏疏:“做帝王的都想天下太平、朝政穩定,但是能做到這些的少之又少;都想讓社稷世世代代流傳,讓宗廟永永遠遠得到祭祀,但是被滅亡的國家、被顛覆的朝代比比皆是——
這是因為帝王沒有掌握管理臣子的方法。
把國政交給臣子處理,把權力交給大夫掌控,就沒有不壞事兒的時候。
《尚書》上說道:‘大臣權勢滔天,就能夠憑借權力隨心所欲、放縱無度,這不僅會危害到這些權臣的家族,更會讓國家面臨覆滅的境地。’
孔子也說過:‘權力一旦不掌握在君主手里,政令一旦交由大夫做決定,那么這個國家的福氣也就到頭了。’
因此,政權由大臣獨攬,這是亡國的前兆啊!
如今王氏家族之中,足足有二十三個人可以享受乘坐紅輪繡紋車的特權,列侯(紫色綬帶)、二千石官員(青色綬帶)、以及侍中、中常侍這些頭戴銀珰左貂、金蟬的近臣,基本都是王氏的成員。
大將軍總攬朝政,使得陛下無從插手;五侯驕奢淫逸,私下培養自己的勢力。朝內朝外、宮內宮外,都是王家人作威作福的身影,按照自己的心情定奪大事,憑借個人的好惡提拔官員。
明明品行卑劣、素質低下,卻讓他們有權力接觸國家機密、管理一方百姓;
明明沾親帶故、裙帶連天,卻讓他們擔任需要公正執法的工作職責。
憑借著與太后的親戚關系,憑借著自己是陛下的舅舅、長輩,在朝中的地位越來越重、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掌管的方面越來越廣。
尚書、九卿、州牧、太守沒有哪個不是王氏出身,宮中的機密他們也要管,朝外的權力他們也要抓,這些人盤根錯節早已形成了一股難以撼動的勢力,這個團體龐大到令人望而生畏。
只要有人討好順從他們,就能夠得到提拔與重用;只要有人違背了他們的心意,就很有可能遭到滅門慘劇;社會上有不少人是他們的宣傳大使,維護他們在民間高大威猛的形象;還有人專門在陛下面前為他們說好話,幫助他們洗白各種各樣的污點;甚至連朝中的重臣也不得不站在王氏這邊,成為他們的支持者。
在這種情況下,劉氏宗室的生存空間遭到擠壓,王室之人反而成了朝中大臣們孤立的對象;其中有不少才華橫溢、聰明機敏的賢人,但是卻遭到王氏的排擠與詆毀,讓他們沒法施展自己的才能,沒法發揮自己的作用——就是因為王氏想要壟斷整個政權,一點兒權力都不愿意分出去。
王氏動不動就拿什么燕王、蓋長公主謀反的事情提醒陛下,卻絲毫不提呂氏、霍氏企圖謀權篡位的惡行,就是為了讓您與自己的骨肉至親互相猜忌疏遠,好把權力死死的攥在自己手里。
對外宣稱自己要做周公,而實際上有著管叔、蔡叔的陰險行徑;兄弟子侄們結黨抱團,親戚宗族們緊密相連,從遠古時期直至今天,就沒有這么囂張的外戚!
“一旦有什么大事要發生,必然會有先兆出現,普通人是很難意識到的。
孝昭帝劉弗陵時期,泰山上有石頭憑空立起來,上林苑中有一顆已經枯死的柳樹復生,隨之而來的就是孝宣帝劉詢即位。
我聽說,王氏在濟南郡有祖宗墳墓,旁邊一根由梓木做成的柱子上竟然長出了枝葉,不停地向上茂盛的攀長,直接攛得比屋子還高,然后枝干長著長著又垂下來一直長到地面,插到地底下——曾經那些石頭起立、柳樹復活都是小菜一碟,這才是正兒八經的要發生大事的征兆啊!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容二日。這天下又怎么能同時容下兩個統治者?王氏的權力一天盛似一天,必然會把劉氏比下去的——
如果臣子地位穩固、無法撼動,那么天子的權威必然會受損。
陛下身為大漢的主人,身為宗廟的繼承者,身為先帝的子孫后代,怎么能把祖宗社稷交給外姓之人?就算陛下不在乎當一個普通人,難道您也不管祖宗神靈了嗎?難道您甘心讓宗廟社稷遭到這樣的屈辱嗎?
太后作為劉氏的兒媳,不能讓母家侵害到夫家的利益這是她的責任,現在這種局面對太后來說也是極為不利的。
萬一王氏像呂氏霍氏那樣被滅,太后還怎么見人呢?
萬一王氏篡權、擊垮劉氏,那太后的名聲又將如何呢?她身故以后,有什么臉面去見先帝!
孝宣皇帝當初不給舅舅平昌侯(王無故)任何實權,這才是保全母族的正確方式。
“只有從源頭上阻止災難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不要等禍患已經發展坐大再處理,那樣就已經來不及了。
陛下應當下達詔命,提拔任用宗室之人,削弱外戚的職權,漸漸將他們罷黜不用,不要讓他們掌管國家大事;學習先帝的做法,給他們足夠的錢財物資,讓王氏外戚回到家中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富家翁即可——這樣不僅能夠保全王氏一族,也能保住太后的名聲。
如此一來,王氏能夠保有長久的榮華富貴,劉氏也能穩守大漢的江山社稷,維持一國的太平安寧,這對王、劉兩家的子孫后代都有好處。
如果陛下不聽我的,那恐怕田氏篡取齊國的局面、六卿瓜分晉國的歷史又要重演了!這不是把災禍丟給后人承擔嗎!希望陛下三思啊!”
劉驁看到奏疏后,立刻召見了劉向,流著淚跟他掏心掏肺地說了很多心里話,對當前的形勢又擔憂又無奈,說道:“先生別說了,我會考慮的!”然而最終還是沒能按照劉向所說削弱王氏的實權。
4.秋天,關東(函谷關以東)地區發生了洪災。
5.八月甲申日,定陶共王劉康去世。
6.本年,劉驁改立信都王劉興為“中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