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
你知道嗎？一只小強(qiáng)即使你拿拖鞋拍它，踩它，把它丟到馬桶里沖掉，它身體里的卵一定會在某個地方附著，然后重生。我覺得就是只小強(qiáng)，只要不把我燒成灰，我一定會再爬起來。
上面那一段是阿力的微信簽名，我總說他惡心，把自己比喻成一只小強(qiáng)。仔細(xì)想想，他還真像那么回事。
昨晚快十二點的時候，阿力發(fā)了條消息給我，我當(dāng)?shù)耍?/p>
這雖然只是普通的四個字，我卻仿佛穿過手機(jī)看到屏幕另一邊阿力那張滿是淚水的臉。
我知道，他終于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屬于他的家。
01
阿力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小時候，阿力父親做生意賺了很多錢，多到什么程度呢？打個比方：
我們在鄉(xiāng)下玩泥巴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最新款的變形金剛玩了個遍。
我們在為向父母要不到一毛錢買糖果就地打滾時，他已經(jīng)泡在巧克力堆里。
我們在為不能跟父母去集市哭鬧時，他已經(jīng)坐火車坐飛機(jī)全國各地玩了。
我們只能在過年時盼身新衣服，他是一年四季都是最新潮的行頭。
總之，阿力那時候就是個富二代，貨真價實的富二代。
我們一幫傻孩子整天都圍著他轉(zhuǎn)，盼著他一高興給我們分點糖或者什么稀奇古怪味道的食物。
我們總喜歡跟他玩，他總能在某天就變出個新奇的玩意，在那個經(jīng)濟(jì)普遍不高的年代里，眼饞得我們口水都要流出來。
每個孩子都極力討好他，所以玩游戲時阿力一直做我們的大王，他叫我們做什么我們一定馬上去做。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上阿力小學(xué)。
02
有一天，來了很多人，把阿力家圍得水泄不通。
阿力好不容易扒開人群擠進(jìn)去，隱約聽到大概是阿力搞運輸?shù)母赣H接了兩批貨出了問題。送貨的兩輛車半路翻到山溝里去了，車廢了，押車的人也全死了，滿車的貨也全都報廢了。
幾撥人一起到阿力家叫他爸賠錢。
那天一直吵吵到半夜，人群才漸漸散去。
那是阿力第一次餓肚子，也是阿力的母親第一次沒想起來阿力晚飯沒吃。
餓著肚子的阿力睡不著，聽他的父母大約在說要賠多少錢。每算一筆，阿力的父親就長長地嘆一口氣。
迷迷糊糊中，阿力好像聽到父親說，加起來要賠100多萬哪。
100多萬在那個時候是什么概念？打個比方，那個時候五分錢可以買一大把糖果，而現(xiàn)在最便宜的一顆糖果也要好幾毛錢。
那筆錢就像一座大山，轟一下倒塌在他們家屋頂上，然后屋頂又坍塌在他們身上，像要他們的命。
第二天，天一亮，討債的人們又陸續(xù)涌進(jìn)阿力家，一直持續(xù)到半夜。
隔天天還不亮，阿力父親說有事就出門去了。債主們在阿力家坐了一天也沒等到他父親回來。
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有人急匆匆的跑進(jìn)來，邊跑邊喊，不好了，不好了，阿力的爹，在后面山坡上吊死了。
人們蜂擁而出。
等到人們把阿力父親抬回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jīng)又冷又硬。
母親用力捂住阿力的眼睛不讓他看父親的慘狀。阿力無法想象，早晨父親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現(xiàn)在怎么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屋里的草席上。
人群漸漸散去，阿力的母親抱著他徹夜未眠。
阿力父親的葬禮辦得極簡單，沒請鼓吹手（那時候，農(nóng)村辦喪事無論家境怎樣都要請吹手的），也沒有什么人來吊唁。家里的親戚們湊了點錢，簡單打了一口薄棺，第三天就草草下葬了。
阿力父親去世的隔天下午，阿力像往常一樣放學(xué)回家，他發(fā)現(xiàn)家里門沒鎖，母親沒在。阿力就坐在門檻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見母親回去。
后來阿力的爺爺奶奶過來了，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阿力母親的衣物、首飾全都不見了。找到最后只在枕頭下面發(fā)現(xiàn)了二十塊錢——那是留給阿里唯一的家當(dāng)。
后來很多年后，阿力說他早就原諒了母親，在當(dāng)時那樣一個絕望的境地里，選擇逃避是人的本能，他已經(jīng)不再恨了。
03
爺爺摸著阿力的頭說，以后就跟著爺爺奶奶過吧。
阿力什么也不問，可是忽然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他開始學(xué)著自己洗衣服，做飯，放牛。
要債的人還是會去阿力家，每次人來了阿力的奶奶就坐在門口的矮凳上不停地抹眼淚。阿力的爺爺則從一開始大聲呵斥到聲音一點點變?nèi)酰詈笤絹碓降停兂傻腿職獾目嗫喟蟆?/p>
可是爺爺奶奶的哀求并沒有讓兇神惡煞的債主少來一天。
每一天等到吃完飯時間，債主們就會挨個上門，有時罵罵咧咧，有時悶聲抽煙。阿力家房子里能搬的早就被人搬光了，連桌椅板凳都沒剩一只，哪里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可給。
討不到錢的債主們每天就到阿力爺爺家坐著，飯也不吃，一定要拿點什么才走。
終于有一天，阿力的爺爺放牛時倒在了野地里，被人抬回來時已經(jīng)沒了氣息。
奶奶當(dāng)時已經(jīng)年邁，已經(jīng)養(yǎng)活不起阿力，從那以后阿力就隨著姑姑一起生活。
初中開始，每逢寒暑假阿力就到鎮(zhèn)上的餐館去幫人端盤子洗碗，以換取學(xué)雜費。而且阿力的成績一直都很好，年年都是三好生。
高中畢業(yè)阿力考上了一所985大學(xué)。
為了盡早還完助學(xué)貸款，維持自己日常生活，阿力接了好幾份家教。
沒有補(bǔ)習(xí)課的時候，阿力整天泡在圖書館里，專業(yè)課從來都沒有跌過前三，年年都能拿獎學(xué)金。
空余的時間被阿力細(xì)分到小時，他不顧一切地賺錢，端過盤子、洗過碗、發(fā)過傳單、泥瓦工……每年只有在快開學(xué)的時候阿力才匆匆坐車回去看一眼年邁的奶奶。
阿力說，他一直都相信用自己的手一定可以改變生活。
可是生活并沒有放過他。
04
大二的那個冬天，家里打電話過來說，奶奶中風(fēng)倒下了。
阿力一路跌跌撞撞，滿腦子都是奶奶的模樣。他仿佛還會看到奶奶站在村口的矮樹下弓著身子，伸長了脖子看著他回來的方向，仿佛還能看到灶間被煙霧繚繞輾轉(zhuǎn)的奶奶，仿佛還能看到昏黃的燈下奶奶一下一下地打著瞌睡。
快到門口時，阿力兩條腿像灌了鉛突然走不動了。
阿力知道，只要一只腳跨進(jìn)院子，最疼最愛他的人，再也看不見了，從此真真的是個孤兒了。
（未完待續(xù)……）
你可以喜歡我，還可以關(guān)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