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心揪揪的難受,沒有心思寫下半個字。父親依然躺在醫院里,姐姐說每一天都在好轉,她早已樂觀的把簽過名的病危通知書撕了扔了。
病危通知書和那份看起來“危言聳聽”的醫患談話記錄,都是醫院的例行公事,我們知道父親一定能跨過這個坎兒,知道他才不會這么早倒下,或者說在我們的心里,父親永遠不會倒下。
可我心里依然是抑制不住的恐懼。
我無從追究內心這份對死亡的恐懼最早來自于哪里。但我總是會想起小時候一個中秋節的晚上。
那時的家在一條穿城而過的小河溝邊上。因為有了河,架在河上的橋就成了我們兒時大人孩子乘涼聚會的場所。
記憶中的中秋節是隆重而熱鬧的。早早吃過飯,撤去餐盤,擦凈的方桌上擺滿各式水果。通常我早已跑出家門,和小朋友們在橋欄桿上排排坐,邊玩游戲邊等待又大又圓的月亮從馬路對面的橋欄后面升起來。
那一年的中秋依舊玩的太盡興,等母親來喊我回家的時候,我已經困的七葷八素。她背著我,從橋頭往家走,伏在她背上的我突然就哭起來——我想母親一定不記得也不知道小小的我為何傷心吧,可那時我真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有一天她不在這世上了,我該怎么辦?!
直到現在,三十多年前那個夜晚的情緒還清晰如昨,甚至可以說那之后的很多個夜晚,我常陷入的莫名的孤單和恐懼,都源于怕這世上再沒有愛我的父母。連帶著,一想到以后的某一個日子,我也會灰飛煙滅從此消失,就悲傷的不能自已……
流著淚問老公,你怕死嗎?
他說,不怕。“因為我相信生命是輪回的。”他用手指戳戳我的腦門,又戳戳我的心。“當人肉體死亡的時候,這里的魂魄首先就去往了天堂,24小時之后,藏在心里的魂魄也離開身體,去投胎轉世了。所以不用怕,去世的親人也許又轉世回到你身邊了呢。”
“可是我認不出啊!”
我的淚又涌上來。
半晌,我小心翼翼問大V,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告訴我你父親去世時,你是怎么熬過來的嗎?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一年多,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她故作輕松的講述中,眼眶里若隱若現的濕氣。
她說病床上她父親的最后幾天,依然想和她們講話,不停的講,可是已力不從心,她心里有許許多多的后悔、遺憾、埋怨,都無濟于事了。從醫院到斂房,從殯儀館到靈堂,她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她說,仿佛只有這樣狠狠懲罰自己,才能減輕那些悔恨似的。
死亡眼看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瓊瑤阿姨說,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為何我們要為“誕生”而歡喜,卻為“死亡”而悲傷呢?
歡喜是因為日子還長,而悲傷,是所有分離與喪失都會引起的必然情緒,是因為身體與心靈都失去依托的悲傷。
瓊瑤阿姨說“不論什么情況下,絕對不能插“鼻胃管”!因為如果我失去吞咽的能力,等于也失去吃的快樂,我不要那樣活著!”
可是,我的父親,插著鼻胃管,堅強的呼吸,努力的練習吞咽。活著并不只為享受吃的快樂。
我想,等我到那一天,我會用盡手段,只為再多看一眼我愛的人們,無論身上插滿多少管子,我也要努力的呼吸一口他們這個世界的空氣,忍受再多肉體上的痛苦,也要和他們多待一分鐘。我怕死,我舍不得這世界上,有那么多我走過的路、愛過的人、活過的痕跡……
下一世,我怕找不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