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一個人來人往的彎,一條昏暗的小巷道安靜地延長自己的尾巴。兩邊的墻壁上斑斑駁駁爬滿了小小青苔,青苔向上往每間屋子爬進,向下則幾乎侵占了全部的地面,僅僅露出一條人走過的小痕跡。這些肆無忌憚瘋狂長著的青苔使得小巷道越發顯得幽暗。
巷道的中間正對著兩戶人家,東邊住著阿毛嫂一家,西邊住著一戶讓人好奇的一家。先說這阿毛嫂一家,男主人名字叫做阿毛,本身沒有什么本事,也就是經常出去打打零工掙點小錢卻要養活一家五口人。阿毛嫂當然就是家里面的女主人,盡管她在家里的地位還不如自己的小兒子。阿毛嫂跟社會上許多的農村婦女一樣,大字不識得幾個,在家就是相夫教子。你看她,一臉畏畏縮縮的樣子,無論跟誰說話都是頭低低,支支吾吾,生怕說錯什么似得。家里面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大不夠十歲,最小的也不過兩歲。再看看西邊這戶,比起阿毛家就顯得神秘得多,幾乎沒有什么人見過男女主人,偶爾可能會見到女主人出門走走,平日多是一個傭人忙前忙后,出門買菜倒垃圾這類的。雖然神秘,但是巷道里的人都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會飯后議論議論,后來便沒有什么聲響了。反倒是一臉低眉順眼生怕惹事的阿毛嫂卻好奇不已,不時將門開一條小縫來窺探窺探,平日里一聽到對門的開門聲就忍不住豎起耳朵將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將眼睛睜得大大的擠在細小的門縫偷看,就差將耳朵眼睛貼到對門門上了。
又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將嫌棄自己、罵罵咧咧的丈夫送出門后,勤勞的阿毛嫂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洗洗刷刷,準備飯菜,哄哄小兒子入睡······這樣一大番忙碌之后阿毛嫂終于有了喘口氣的時候。在門邊坐著小板凳便開始低著頭慢慢悠悠地摘菜,一副勤奮干活后的疲樣。實則是偷偷在觀察對門,認真地聽對門里面的說話聲。這日對門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破天荒地吵吵鬧鬧,小孩子的哭聲、傭人的“哦哦哦哦”的安慰小孩聲、男女激烈的對吵聲,一時間夾雜著傳過來,讓本來幽靜得嚇人的巷道卻一時間顯得生氣勃勃。這下子可苦了阿毛嫂內心的好奇蟲子,爬來爬去得不到滿足,而阿毛嫂被這蟲子搞得也是百蟲噬心無可奈何。
這樣又沉寂了幾天,日子又回歸平常。
要不是對門傭人摔了這么一跤,或許這輩子阿毛嫂都沒有辦法進到對門去,也沒有辦法窺探到對門的神秘。這樣看來,阿毛嫂還是相當感謝那些平日里除不盡的、讓人苦不堪言的青苔。這日,早早做完了家務的阿毛嫂早早地搬著小凳子坐在門邊,而對門的傭人買菜回來終于是腳上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阿毛嫂急急忙忙過去幫忙,將傭人扶起來一并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菜果,進了對門家中。一進去,阿毛嫂就驚呆了。這間屋子的內部和外部簡直不是一個層次的。上好的紅木門,上好的房梁,那嶄新的爐灶,那嶄新的熱炕,那炕上的被子看起來就絲滑柔軟,更別說擺在梳妝臺上的金手鐲金鏈子金戒指什么的了,就連那個裝首飾的盒子都鑲著金邊。平日里難見到一面的女主人也急急忙忙過來攙扶傭人,阿毛嫂看到這么近的女主人看呆了。你看這女主人頭上挽著一個婦人發髻,插著的是金的發釵,點綴的也是金的發飾,這脖子上又掛著一條金鏈子,手上一邊一個金手鐲,左邊的手鐲邊還帶著一條金手鏈。雖然這女主人是不常出門,卻整個人收拾得十分精致,而且連這個傭人的脖子上都掛著一條鏈子。阿毛嫂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覺得自己果真是土頭土臉,連個傭人都比不上。將摔傷的傭人扶到床上做好,女主人親自向阿毛嫂道了謝,還沏上明顯比自家茶葉好得不知道多少倍的茶給阿毛嫂。三個人一下就像熟絡了起來,聊東聊西。受寵若驚的阿毛嫂一直呆到天黑了才想起自己尚未煮晚飯。急急忙忙趕回去卻還是免不了丈夫的一頓好打。
傭人的摔傷讓阿毛嫂在往后的日子就打著“搭把手”的理由經常出入對門,有時候甚至只是來嘮嘮嗑聊上幾句罷了。然而,過了好久的日子,卻仍然沒有見到神秘的男主人,這讓阿毛嫂不禁遐想連篇。不過,這個都還是其次。面對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么多的金飾品,金子打造的東西,阿毛嫂已經是竭盡全力來管住自己了,但偶爾又會出現自己拿走一兩件不會被發現的想法。終于有一天,當自己坐在對門家的熱炕上看到角落里有一個似乎不小心滾落并且被遺忘了的金戒指時,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手。快速撈起放進口袋,面上仍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早已砰砰直跳,簡直就要跳出來似的。這阿毛嫂也真是絕了,盡管內心產生這么大的波動,卻還是能夠堅持住面上談笑風生,怎么都要嘮上十幾句才稍帶慌張離去。回到家后松一口氣下來才驚覺冷汗已經浸濕后背,而面對這一個被人遺忘的戒指時還是暗喜不已,同時又有害怕被發現的慌張。她選擇了不告訴自己的丈夫,自己偷偷藏了起來。當晚,阿毛由于在外工作受了氣,回來后照樣又找了妻子孩子出氣。盡管那枚金戒指本可能會成為取悅老公的好東西,阿毛嫂卻寧愿忍住打也沒有透露半分。當晚,阿毛嫂惴惴不安地入睡,生怕被對門里的人發現自己拿了一個戒指走,連夢里面都是被人發現后吊打的情景。然而,對門好像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似的,還是該聊就聊,見面就招呼打起,并且仍然很是歡迎阿毛嫂串門。或許這金子做的東西對于貧苦人家來說誘惑力真的就是致命的,反正這阿毛嫂偷得一個小戒指后就吃到了小甜頭,三番五次想要在對門故伎重演。偶爾“撿”到一條小項鏈,偶爾“不小心”順走了一根鑲了金邊的筷子,偶爾想要試試手鐲卻不小心帶走了。而這對門的人也真真是奇怪,好像這金子完全沒有什么價值似的,丟了這么多東西卻還是完全沒有起疑心。
偶然有一天,對門沒有沒有關上大門。自認為與對家熟稔得不行的阿毛嫂干完活后又急沖沖跑進對門家中,完全忘了敲門這件事情。這下壞事了!屋子里出現了男人,并且和女主人抱在一起姿勢相當親密。阿毛嫂一看,壞了!人家男主人回家了,自己不僅僅拿了人家那么多東西,現在又不小心看到人家兩口子卿卿我我,怎么辦是好?轉身剛想跑回家,卻聽到這男主人親切地叫住自己,和自己打招呼并邀請自己進屋坐坐聊聊天。又一次,受寵若驚的阿毛嫂還是坐在人家的熱炕上笑得靦靦腆腆。當日回家前,這女主人又有意無意的將一個金發釵掉進了一個小角落,而這個角落就在阿毛嫂的腳邊。自然而然,阿毛嫂又沒管住自己的手,還是將這個發釵裝進口袋中。男女主人也是一副完全沒發現的樣子,三人繼續左扯扯右扯扯,直到阿毛嫂要回家煮晚飯才罷休。從此,阿毛嫂的小日子過得是風生水起,天天都能在對門“撿”到好東西。特別是男主人在家時,角落里的東西滿滿當當只等阿毛嫂來處理了。
漸漸地,阿毛嫂不再把自己當外人。只要對門開著門,哪怕是開著一條小縫,自己都會徑自進入。那熟稔勁兒,簡直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又是“回家”的一天,傭人許是在廚房忙活,因為男主人又來家了。進門直走想進屋里,卻發現屋內人氣喘吁吁,許是在辦好事。阿毛嫂不想進去打擾,但又不想放過可以進屋撿東西的好時機。思考一番后,竟從家搬來一個小板凳坐在小門前,只等著屋內的人完事才進去拜訪拜訪。這時,一個風塵仆仆、滿臉怒容的男子直闖進門,沖進內屋時看到阿毛嫂坐在門邊,一腳將其踹倒在地。而后,破門進入,將衣衫不整的“男女主人”扯開并拳打腳踢。別看阿毛嫂平日里畏畏縮縮,或許是今日被無緣無故踹了一腳,或許是事關對自己如同家人的男女主人,她提起膽子就去勸架,一邊扯開這個陌生男子一邊讓男女主人快走。陌生男子一看到這老婆子這么維護男女主人,竟越過了兩人反而轉過來集中精神暴打阿毛嫂。這阿毛嫂怎么經得起這樣一陣好打,不僅鼻青臉腫,還衣衫不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被人捉奸在床呢。好在傭人出去找警察了,也好在這警察第一次這么迅速就到了,不然阿毛嫂估計是活不到真相出現的日子咯。警察前腳還沒進,所謂的男女主人后腳就已經從后門跨出,陌生男子也顧著打阿毛嫂沒有顧及兩人,一尋找才驚覺兩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警察讓說清楚狀況,陌生男子一開腔,事情就明了了。原來這陌生男子才是真正的男主人,因為工作原因不常回家,誰知道自己家中的妻子竟然背著自己和別的男人做上這些個茍合之事,還公然帶回自己的家里,而自己也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才趕回來查看,一看果然是這么回事,心下怒火橫生,才忍不住暴打這對狗男女。至于這阿毛嫂,純粹是做了替死鬼。這真正的男主人還以為阿毛嫂是幫兇,是為兩人打掩護的,甚至可能是為這兩人的茍合搭橋引線的人,才不顧其他奮下死手。阿毛嫂帶著一身傷捂著臉沖出對門的大門,直奔自己家門。而門外早已聚集了一堆的左鄰右舍,上鄰下居,只等著阿毛嫂出來再嘲笑一番。阿毛嫂回到家還沒能為自己丟了老臉而感到難過,又被剛剛回家的,在短短小巷道上就了解完情況的阿毛狠狠地揍了一頓。
對門這邊狗男女還是沒有找到,男主人以工作為由匆匆離去。本以為此事就這樣子過去了,阿毛嫂終于又過回安生日子了,而且是帶著自己的那些補償過日子。(自從被打后,她就本能地認為那些自己偷回家的金子都算是對門給自己的補償)誰知道,過了兩天,對門又來了幾個破門進入的婦女和壯漢。躲在自家門縫后偷看的阿毛嫂膽戰心驚,生怕自己又要惹上事。果不其然,那些人在對門家中沒有搜到人后就開始破自家的門。想了想,阿毛嫂還是決定自己出來面對,有什么事情就盡力撇得干干凈凈就可以了。這樣一想,自己頓感有了勇氣。誰知開門出來,當頭就是一巴掌。然后逼問她,那個“賤女人”去了哪。阿毛嫂不知所為何事,但也自然清楚對方說的是誰。顫顫巍巍地將情況說出,還是惹來一陣好打,直打得阿毛嫂跪地求饒,直打得警察都匆匆趕來。一問情況才知道,原來這所謂的真正男主人,原來有兩個家。對門住著的是自己在外養著的小情人,誰知道小情人又養著小情人,真真是讓旁人看得愕然。如今,流言傳到正室的耳朵,正室就領著三姑六婆過來捉奸了,又經好事之人的嘴巴扭曲,得知這阿毛嫂是丈夫和小情人之間的搭橋引線人,才一怒之下暴打她。事情真相大白,正室看了一眼阿毛嫂便帶著自己的隊伍浩浩蕩蕩離去,留下阿毛嫂自己哀怨無比“自己不過是偷了些東西,卻接二連三遭到暴打,打落的血淚打落的苦楚還只能自己和淚吞。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你別說,這阿毛嫂倒霉是倒霉,但是說話還真是靈!這不,才過了沒幾天安生的日子,對門又出事了。一大早上的一大群警察就闖進對門,抄家!期間還帶著那對被阿毛嫂誤認為是男女主人的男女。透過門縫,阿毛嫂看到那個女的小聲地對貌似隊長的人吱吱喳喳了幾句,隊長就派人來敲自己的門了。說是敲,倒不如說是撞。門一開,一大群警察就闖進門將阿毛嫂全家人都抓了起來。隊長不顧直問“發生了什么事,你們憑什么亂抓人”的丈夫,拉過阿毛嫂就讓其“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阿毛嫂趕忙將那些自己偷回來的金東西全部拿出來,一邊在求“官老爺放過自己,放過自己家吧!”不過,當官的如果好說話,他就不會百姓成為暴徒了。阿毛嫂全家,都進了局子。原來這對門一家的真正的家庭貪污被舉報,現在全部家產充公,全部牽涉到的人都要吃牢飯,這阿毛嫂偷的這點東西,正是讓她和這家人有了關系,也得進局子吃牢飯嘍。
人衰到底衰得不能再衰了,估計就會往上走了。壞事接二連三出現了,怎么樣都會有點好事發生的。阿毛嫂一家,由于只是偷東西,所以只是全家關上幾天就放了。回家后的阿毛嫂,被子女嫌棄,被丈夫虐待,還落得一個“偷東西的阿毛嫂”的外號響徹巷道,也真真是悲劇一個。只不過,“自己當初上繳贓物還留著一個金戒指,也不能說沒有什么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