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清明憶母親
? ? ? ? ?魯先圣
又到清明,又是返鄉祭奠父母的日子了。每一年這個時刻,我都會想起最后一次見到母親的情景。
那是2010年,我帶妻兒離開自己生活的城市,奔向魯西南深處那個讓自己時刻魂牽夢縈的村子。
當時,母親85歲,她老人家已經沒有力量像往年那樣站在村口接遠方的兒子了,她拄著拐棍,坐在家門口的石?上,眺望著村口的方向。
穿過村口道路上那一棵棵老樹,我把車子停在母親的面前。母親臉上的表情豐富起來,很驚喜地看?率先跳下車的孫子。母親站不起來了,孫子把奶奶扶起來。十二歲的孫子已經高過奶奶半頭了,他扶起奶奶慢慢往家里走。
看著祖孫兩人的背影,一種無邊的悲涼涌上心頭。母親身材矮小,也一直十分瘦弱,而且是小腳,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生命,在我的記憶中卻一直是那么強健啊。我記憶最深的,是秋天這個時候在地里曬地瓜乾。白天刨了一天,到晚上要把地瓜切了曬在地里。父親因為要忙村里的事,我還小,只能做些擺放地瓜乾的輕活,家里干活的主力就是母親。這樣的工作往往持續很多天。到吃飯的時候,母親返回家里做了飯拿來一起吃。現在想來,田地距離家里也有兩里路的,母親一雙小腳,怎么快速地走過窄窄的田埂,又很快做好飯拿來啊。往往是到了下半夜,地里的活才忙完,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倒頭就睡。可是,在凌晨的時候,我常常被拉風箱的聲音驚醒。我知道,那是母親在給圈里的幾頭豬煮地瓜。每天都會是這樣,在我們還沒有起床的清晨,母親就早早地起床開始忙活起來了。現在想來,母親瘦弱的身軀里,蘊藏著多么巨大的能量啊,她沒有疲憊,她不知道勞累,她就像一個永遠轉動著的機器,始終不倦地運轉。
即使是到了晚年,我把母親接到濟南來住,那時母親也已經七十多歲,可是母親的身體依然充滿活力。妻子懷孕了,下樓的時候不方便,母親會扶著兒媳,儼然自己是一個身強力壯的人。妻子要生產了,住在醫院里,連續八天母親都始終在病房里照顧兒媳,做飯,端盆,照看孩子,哪里像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啊。在孩子一兩歲不會走路的那段時間,為了讓兒媳得到休息,她往往是吃過早飯就抱起孩子下樓了。我住在四樓,想起母親是怎么邊抱著孩子邊拿著奶瓶,依靠一雙小腳一步步上下樓梯啊。可是,當時,我卻絲毫也沒有什么擔憂,母親盡管是一雙小腳,母親盡管身材矮小,可是,母親始終十分強健啊,母親沒有勞累過啊。
一直到孩子3歲,母親75歲了,似乎突然有一天,母親下樓之后,竟然上不了樓了。母親很無奈地對我說,自己老了。我這才突然意識到,我始終強健的母親,突然變成了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母親堅決地要回到老家去,她說她不愿意給兒子增添麻煩。
一年一年,每次回老家看望母親,母親的身體都不如以前,一如村口那飽經風霜、日漸滄桑的老榆樹,但它們卻不會倒下,我的母親也是——起碼在兒女的心中。
時間過去七年了,母親就在我那次回家探望不久就去世,從此母子陰陽兩隔。
清明節就要到了,這幾天我都一直在想念父親母親,我已經無數次在內心里默默地說:父親母親,兒孫就要去看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