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青衣,名字是撿到他的老頭起的,他缺個送葬的人。
老頭從前是個唱戲的,后來沒力氣了唱不動了便成為了戲院看門的。
青衣是個戲子,一個沒甚名氣的戲子。從小生活在戲院,他的使命便是唱戲,老頭是這么告訴他的。今天是他登臺的第二場戲,他要唱《金玉奴》...
上臺的時候他往底下看了看,沒幾個人來聽戲,來的也大都神情懶散不耐,這是個小戲院...
銅鑼聲普一響起,他便斂神入戲。他是戲中金玉奴,他如是這樣告訴自己。底下三兩個客人懶懶散散的聽戲。他并不知道自己唱的好不好,盡管老頭告訴他他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但他其實并不相信,他不喜歡唱戲...
陽光斜照進戲臺上的時候,青衣往底下一瞥,看見了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對方好奇的望著他,眼里一片澄澈。那是個抱著白貓的姑娘,眉目澄澈明亮,五官明媚張揚。后面還站著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小心翼翼的拉扯著她。“這倒是稀奇,”青衣想,這地方竟還有這樣子干凈明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姑娘。
如何也與他無關,他如此想著移開了目光。
卻不曾想,后來的幾天。姑娘日日都來,每次都抱著白貓在臺下坐著,也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聽他唱戲。
后來,青衣知道了那個姑娘叫周裴,知府家的小姐。因為來院中看戲的人們顯然也對這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小姐感到很好奇。
戲中人在唱著不屬于自己的故事,戲外人憧憬著戲中美好。
侍女春兒覺得她家小姐最近很奇怪,小姐最近很喜歡往北邊一家小戲院跑,還總喜歡拉著她一起跑并且不允許她叫府里的侍衛。一跑就是一早上或者一下午。春兒還記得她家小姐跟她抱怨過,老太太總喜歡請戲班子來大院里頭唱戲,她覺得戲班子咿咿呀呀吵的人頭疼。可如今她到這般喜歡戲文了。
春兒覺得小姐可能魔怔了。
阿裴并不覺得自己魔怔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戀愛了,她好像...喜歡上了一個戲子。
這事說來倒也簡單,她那天在街上瞎晃悠,為了抓自家白貓誤入了一家小戲院。戲院里倒也沒多少人,挺清凈的。阿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大概是受臺上戲聲吸引,她未曾聽過這么好聽的聲音,像珠落玉盤,又像青竹聳翠。于是她便也未曾急著離去,吸引了她的目光,對方身姿挺拔,像一顆青松。臉上被胭脂蓋住了五官卻遮不住如畫眉目。她莫名篤定,對方一定很好看。阿裴倒也不是受一副皮囊蠱惑,只是她覺得對方在臺上唱戲的樣子很是吸引人。
阿裴坐在小板凳上捧著臉聽對方唱戲,她其實聽不大懂戲文在講什么,但她覺得對方唱的很棒,祖母請的戲班子都沒能讓她這么入神。她覺得對方身上有著股和戲文主人公一樣的情感。至于那是什么情感,阿裴不懂,但她想,她有點點心疼他...
那天陽光照在臺上青衣身上,那人披著一身金燦燦的光芒朝她看過來。阿裴的心臟突然很重的跳了那么一下。
后來她幾乎日日去那間戲院,她想多看看青衣。
就這樣,臺上唱著阿裴聽不懂的戲文,臺下坐著青衣覺著不尋常的姑娘。如此過了月余。
某日青衣發現臺人突然變得很多。同臺有人告訴他有個秀才聽了出戲,覺得青衣仿若戲中人,唱得他深受感動。回去便寫了篇文章記敘自己的所見所聞,恰這秀才有幾分名氣,便也使得戲院和青衣廣為人知。
旁人對青衣說,他大概是火了。
的確,青衣火了。自那天后戲院里的人絡繹不絕,多的是慕名來看他演出的文人雅客。
不變的是臺下那個抱白貓的姑娘依舊日日都來。
姑娘看他的目光越來越柔,眼底的光越來越亮。
他知道,姑娘怕是對他動了心。
他想,姑娘這一顆真心怕是要錯付了。他給不出回應,他不過一介戲子,世上無甚牽掛。給不了她什么的,既是給不了姑娘想要的,那么不給予回應便是最好的回應。
戲院的生意越發紅火,他有了自己的院子小廝。
姑娘有時也逮著機會上臺來和她說幾句話,青衣俱不冷不淡的回了。得不到回應的姑娘很是失望,但她依舊常來。
在一個明媚的清晨,青衣突然發現,阿裴很久沒來了。
他想,他不該關注的,只是世上人最控制不住的便是人心。他忍不住差人去打聽,才知姑娘是病了。他心中擔憂,面上卻不顯露分毫,他沒有資格的。
那日,他剛下臺。一個丫頭急匆匆的跑過來,他認得她,是阿裴的丫鬟。
那丫鬟跑過來,看著他的目光帶著三分埋怨與幾分懇求。對他說,“公子,我家小姐病了好些日子了,你去看看他吧”春兒今日才想明白,自家小姐為何總喜歡往這小破院子鉆,原來是瞧上了這唱戲的戲子。春兒看不上這戲子,但她更不想看到小姐因此傷心難過。她知道這于禮不合,但她更不想看到自家善良單純的小姐因此郁郁寡歡。于是她便來了。
青衣心中微微一動,她的病,竟還不曾好嗎?但他拒絕了,這交往不該有的。
春兒沒想到他這般無情,竟是半分情面都不給。不禁替自己家小姐感到不值。自家小姐對他朝思暮想,這人竟連去看她一面都不肯。
春兒越想越氣,轉身便走了。
青衣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奢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不論是物,還是人...
過了些日子,姑娘還是沒來,他沒忍住差了小廝去打聽消息。得知周知府家小姐至今仍臥病在床的消息的時候,他禁不住打翻了手里的酒杯。
他應了周老太的演出邀請,周老太興許是覺著孫女臥病太過苦悶,故尋了些戲班子去演出。
往常這些給官宦人家的演出是青衣最厭惡的,但今天不知怎的他竟應了。
就去看看那姑娘,青衣心想。
過了幾天,周府差人來請,青衣跟著去了。
登臺環視四下,卻未曾尋著那姑娘。
周府是官宦人家,規矩森嚴。青衣尋不著機會見阿裴,也見不到那丫鬟。過不久青衣就要走了,在此期間他都未曾見著姑娘。
只得差人去打聽姑娘這到底是什么了,得知許是白貓丟了,姑娘心情煩悶。
那天青衣沒去演出,他走在長安城里每一條街上,找尋著白貓可能出現過的痕跡。
但偌大的長安城,他又到哪兒去找一只白貓呢?
長時間的久尋不得使青衣有些許失望,但他并未放棄。
很快,夜幕席卷長安城,青衣打了盞燈籠。四處搜尋。
夜幕逐漸被白晝取代,天亮了,青衣沒找著白貓。
青衣未曾放棄,此后日日夜夜都打著燈籠去找姑娘的貓。
終于,在一個小巷子里找到了白貓。
青衣想,尋回了白貓,姑娘的病大概就好了。
當天晚上,周府門口被放了只白貓,叫聲引得丫鬟出門查看。低頭一看驚喜發現這正是小姐丟的那只白貓,當即喜不自勝的把白貓抱入府中。
這一幕被青衣收入眼中,放心的回了戲院。
小廝每天都給青衣打聽姑娘的消息,得知她病情好轉。青衣終于放下心來。
后來啊,姑娘來找他了。他皺眉看著她,不是身體好了嗎,為何會如此憔悴消瘦?不覺目光便浸了幾分心疼。
她看著他,目光中盡是一片赤誠,帶著能夠灼傷人的溫度。
青衣覺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要被燙傷了似的,他狼狽的回避了姑娘的目光。
看到這一幕的阿裴很受傷,她覺得對方可能并不會對她有意,但她執著的想問個答案。
她抬頭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公子,你可曾,可曾對我有過幾分青睞?
青衣怔住,他沒想到,阿裴會如此直白的問出來。
“青衣對不住小姐厚愛,青衣不過一介戲子,姑娘千金之軀。青衣實在是,受不住姑娘厚愛”他開口,內心盡是苦澀之意,然面上一片冷硬。
阿裴心死了,她看著對方依舊如青松一般挺立,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從未變過。也似乎,從未為誰心動過。
阿裴擦了擦眼角的淚,抱了抱自己心愛的人。轉身帶著春兒走了,這是她最后的尊嚴。
阿裴未曾回過頭,便也永遠不知身后青衣看著她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街角,眼底眉梢盡是苦澀。
青衣回到戲院后日子似乎從未發生過改變,他一如既往的登臺唱戲。只是生活好似變成了一攤死水。那個姑娘不來了,老頭也不久前也去了。
后來啊,周府派人來了,帶著一張地契和一杯毒酒。小廝打扮的人對著青衣說“公子,周家家大業大,這長安城有什么事,瞞不住周家的。這是蘇州一處房產地契,我家小姐不日便要出嫁,希望在這長安城里不再與公子相遇。”
青衣苦笑,他一開始便料到了結局,只慶幸,姑娘并未泥足深陷。如此啊便很好了。
姑娘大概日后會尋得一良緣,得丈夫百般寵愛,兒孫滿堂富貴榮華。而他,能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不擋著姑娘的路了。畢竟成親前愛慕一戲子,對其他公子哥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衣端過毒酒一飲而盡,小廝怔住,他萬萬沒想到這人會選擇引毒身亡。
良久一聲嘆息,倒也是一身風骨,可惜了。若他不是個戲子,結局或許會不一樣。
阿裴在此后嫁給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她早早知道自己定下了婚約,那只白貓是她親手放走的,她想,她所沒有的東西希望貓能有。她害病,哪是因為貓,害得,明明是相思病啊,入骨相思成疾。她去找他,所求的,也不過一個答案啊。
阿裴想,這樣也好,她喜歡的郎君,雖然并不喜歡她。但他能找到自己心愛的姑娘成親生子。往后啊,山高水長,便是再難相見了。
阿裴隨著銅鼓出嫁的時候,嫁妝鋪了十里,每個人都在討論這知府家的小姐和尚書公子多么的般配。無人憶起長安城前些日里死了個正火的青衣...
來源:古風公眾號【古風舍】
文:起司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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