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葉瑩扎著馬尾背著藍色雙肩包，安靜地坐在候機大廳里。正值九月開學季，在一堆穿著嘻哈，戴著各式耳機墨鏡另類的青年中，葉瑩像一個來自小鎮(zhèn)的大學生，拘謹中透出膽怯。

這是葉瑩二十一年的人生旅途中第一次坐飛機，沒有盼望已久的喜悅感，隱隱覺得有點沉重。

大廳里響起了播報聲：各位旅客請注意，廣州飛往香港的航班***開始登機，請出示登機牌。葉瑩隨著人流慢慢走向2號閘口。

手機里傳來一聲“叮咚”的信息提示音。“結(jié)果出來了嗎？怎么樣了？”信息里傳遞出一絲焦急的情緒，葉瑩咬緊嘴唇，低頭沉思著點擊回復(fù)，只是后面的人群越來越擁擠，來不及細想便把手機揣回了口袋。

大清早從東莞趕往廣州白云機場，客車在高速路上炸胎，所幸有驚無險。飛機晚點，本來定好十一點登機的航班，硬是等到下午三點才來。上了機艙，葉瑩的位置靠窗，她拿出手機回復(fù)信息。

“真系好事多磨吔。”挨著葉瑩坐著的老婦女長吁了一口氣，朝右邊的中年男子瞄了一眼，男子示意婦女和葉瑩把機票遞過來，隨即斜靠躺椅閉目養(yǎng)神。

婦女身著碎花布衣，腳蹬老北京步鞋，中年男子板寸頭，一字濃眉國字臉，不茍言笑。兩個多月以前，葉瑩不認識他們，兩個月以后的今天，他們?yōu)榱送粋€目標，奔向同一個目的地。

“飛機晚點了正要起飛，到香港我就給你打電話。”葉瑩讀了一遍，覺得不妥，刪掉重新編輯。

“快了快了，你別著急。”又刪。

“出了結(jié)果第一時間告訴你，放心吧。”感覺這句話才能讓對方安心，葉瑩默讀一遍，確認妥當準備發(fā)送。

“女士們，先生們，為了保障飛機導(dǎo)航通訊系統(tǒng)的正常工作，飛機即將起飛，請關(guān)閉所有電子設(shè)備。”機航里想起廣播音。

“把手機關(guān)閉！”中年男人隔著樸素婦女朝葉瑩喝斥了一聲。信息還未發(fā)出，自動保存在草稿箱。 葉瑩迅速按掉關(guān)機鍵，窄小的屏幕上出現(xiàn)中國電信字樣后就變成了透明黑色，映出一張素面白凈的臉龐。

飛機緩慢上升，人和建筑物越來越小，太陽離得很近，層層疊疊的云朵仿佛觸手可及。高挑的空姐端著點心和飲料穿梭在機航里，身邊沒有肖航，再美的風景再可口的點心，也趕不走涌上心頭的落寞。葉瑩喝了一小口現(xiàn)榨橙汁，酸澀遠超甘甜，甚至有點微微發(fā)苦。 ? ?

2

一個小時后飛機平穩(wěn)降落在香港國際機場。雙腳踏在陸地上的那一瞬間，葉瑩把緊握在手心的手機開了機，后臺提示有未接電話十幾個，短信幾十條，均出自一個人：肖航。

“想不想拍張照片咩？我?guī)湍阏铡！眿D女湊近葉瑩的耳旁。

周圍的旅客三三兩兩在空曠的機坪里留影，歡聲笑語充斥著耳膜。葉瑩搖搖頭，又不是來游山玩水的，沒心情。

“幫我拍張咩！”婦女無奈攤開她手中的老年機，葉瑩才明白過來，女人是想讓她幫忙拍照。

“手機拍照效果不好，你站著別動我?guī)湍闩摹！比~瑩是個熱心腸的人，手機確實是個雜牌手機，還是兩年前充話費送的，像素只有三四十萬。 女人舉起V字型手勢，笑得很夸張，葉瑩看到女人淺黃的牙齒里鑲了一顆金牙，陽光反射下閃著光。跟女人一起生活兩個多月了，頭一回發(fā)現(xiàn)她鑲了牙齒。照片拍出來只能看出大概輪廓，葉瑩說回頭發(fā)彩信傳給女人。

又轉(zhuǎn)了兩趟中巴車，葉瑩胃里翻江倒海，喉嚨一直泛著酸水，想吐又吐不出，女人幫她輕輕撫著背部，手里準備著垃圾袋，半個小時后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原以為香港就像電影里那樣富麗堂皇，人間天堂，卻發(fā)現(xiàn)眼前到處是矮平房，樓房擁擠車水馬龍。

中年男人輕車熟路來到一個小診所，掛著的牌子己被隔壁餐館的排風扇噴上了一層黑油垢。女人陪同葉瑩坐在走廊上，旁邊有個醫(yī)療廢棄箱，裝著各類用過的針管和鹽水袋吊瓶。

男人在前臺遞上B超單，交完費，用弊腳的普通話喊“你們過來”，在一個窗口下伸長右手臂抽了一小管血之后，葉瑩的臉色更顯蒼白。

“檢驗單拿好，明天下午來拿報告。”護士遞出單子。

“先去吃飯，再找旅社。”中年男人把單子塞進包里，朝外走，女人扶著葉瑩跟在后面。手機響了，葉瑩立刻接聽。

“怎么一直不回電話？急死人啊結(jié)果出來沒有？”對方的話語里有滿滿的責備。

“下了飛機又轉(zhuǎn)汽車，剛驗血，明天下午出結(jié)果。”葉瑩解釋。

“那等你出結(jié)果再聯(lián)系吧”對方電話掛了，葉瑩嘴邊剛要出口的“我暈車很不舒服”咽了下去。

葉瑩要了份素菜香菇煲仔飯，中年男人點了很多小點心，婦女吃得很歡欣，葉瑩的胃飽了，臉上起了紅暈。在附近的快捷酒店訂了兩間房，葉瑩和婦女簡單洗漱后躺在床頭看電視。

“妹仔，希望你這胎BB是個蛋蛋仔，廠長也就安心了。”婦女不經(jīng)易間嘣出一句話。

誰知道呢，一切聽天由命吧。葉瑩沒接話，陷入了沉思。一刻鐘后婦女仰面朝天響起了呼嚕聲，葉瑩輕輕給她蓋了層薄被子。

婦女稱呼中年男人“廠長”，是廠長雇傭的保姆，負責照顧葉瑩的生活起居。廠長和葉瑩相識于兩個多月前，在一家黑中介所里。

當時廠長是去物色年輕的代孕女子，葉瑩是去找出價高的雇主。代孕屬于非法地下產(chǎn)業(yè)，順利娩出男嬰價格從2000年左右的十萬漲至現(xiàn)在的三十萬不等，中介只是一個渠道，價格更多的還需雇傭雙方協(xié)商。

葉瑩在中介機構(gòu)轉(zhuǎn)了大半個月，與其說她在挑選雇主，不如說她還沒沉下心來，一個未婚未育的女子難道就真要走上代孕這條道路？她有自己的顧慮，她希望拖延時間能有轉(zhuǎn)機。

中介帶著廠長和葉瑩來到由廠長指定的醫(yī)院后，得出葉瑩未育的結(jié)果相當滿意，當即愿意開價50萬，葉瑩心動了，比市場價高出一小半，可遇不可求。

雙方簽訂了協(xié)議，男方在試管嬰兒手術(shù)前預(yù)付5萬，鑒定出是男嬰后給10萬，剩余的35萬只等胎兒瓜熟蒂落一次付清。這是代孕業(yè)的行規(guī)。

葉瑩默默等待明天的結(jié)果，如果是男胎就可坐收10萬，如果是女胎打掉重來，費用全由廠長承擔。

睡在床上的葉瑩，幾乎是睜著眼睛一夜無眠。

3

葉瑩和肖航來自同一個小鎮(zhèn)，小學初高中都是同班同學，葉瑩成績優(yōu)異，家里弟妹多，父母擔子重，高中畢業(yè)后主動放棄學業(yè)，提出外出打工。肖航家境還算過得去，但不是讀書那塊料，就一同來到東莞進廠。

流水線上的枯燥很快磨滅了肖航初混社會的高漲熱情，陸續(xù)做過保空廚師裝修工門童快遞員，每行都是淺嘗輒止，最久的工作不超過五個月。

尤其是肖航在五星酒店做門童時，看著有錢人揮金如土，立志要出人頭地，時下到處發(fā)展綠色農(nóng)業(yè)，肖航野心勃勃，想在鎮(zhèn)上弄個最大的農(nóng)場。

葉瑩每月固定寄一千塊錢回家，還時不時接濟肖航，丁點工資分文不剩。 肖航租了幾十畝荒地，開墾成漁塘，大張旗鼓搞悠閑山莊綠色農(nóng)場，家里的積蓄敗得差不多時，山莊的雛形還沒個影。

有一天肖航問葉瑩，你愿意自我犧牲嗎？換取我們美好的將來？葉瑩不知這話語里的意思，自己一個月掙兩千來塊錢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代孕！只要一年的時間，足可以改變我們一輩子的命運。肖航說，一年過后你拿到錢后，我們就結(jié)婚，你持家生娃，我負責養(yǎng)家。

葉瑩最初是抵制的，堅決不同意，這種荒謬的事情傳出去，以后怎么做人？

肖航耐著性子反復(fù)解釋：代孕只是借用肚子，又不跟男的發(fā)生關(guān)系。難道你就想四處飄零？不想要一個穩(wěn)定的家？

在肖航久等不見葉瑩的回復(fù)，終于失去耐心，兩三個月沒再聯(lián)系葉瑩之后，葉瑩主動打來電話，想通了。

女人這輩子無非想要個可靠的安樂窩，不用遠嫁他鄉(xiāng)，在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才是最大的幸福。為了得到幸福，付出一年的時間，值得。

葉瑩跟著廠長和保姆去過三四次醫(yī)院，說是做試管手術(shù)前的各項檢查，葉瑩從沒看過單子，聽憑醫(yī)生的吩咐。胚胎移植到體內(nèi)，葉瑩住了一星期的醫(yī)院，每天檢查黃體酮，服用各類安胎激素。興許是年輕，醫(yī)生說一切都穩(wěn)定。

廠長給的五萬塊錢，寄回家五千，四萬打給肖航，他要進魚苗，買景觀樹，鋪路搭棚，到處都得花錢。

租住在一個高檔小區(qū)里，葉瑩不能獨自出門，廠長一星期來一回，買點高檔補品寒喧幾句就匆忙離開。保姆說廠長是開車過來的，停在附近停車場。葉瑩在網(wǎng)上買了很多植物多肉，擺放在陽臺上，細心澆水施肥。葉瑩想著等到孩子落地，她離開時就把這些盆栽帶回家，放到肖航的農(nóng)場里，綠意盎然多么好看。

葉瑩偶爾打電話回家告訴爸媽廠里趕貨加班忙，讓爸媽注意身體，農(nóng)活少干點；叮囑弟妹要努力讀書，學費不用擔心，她會拼命掙錢。

每天和肖航從電話里傳遞著彼此的想念。有時候肖航會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地歡呼：今天有幾個開著豪車的老板來農(nóng)場釣魚，賺了兩百來塊。有時候他極不耐煩：好幾天了沒客戶上門了心煩。葉瑩就會安慰他，慢慢來不急，生意會好起來的。

肖航從來不問葉瑩開不開心，害不害怕？兩人拿著手機沉默無言時，葉瑩就問最近資金緊張不？等去香港鑒定了是男孩，我就給你打十萬塊錢。

告訴肖航這一消息后，肖航的電話信息來得更勤了。葉瑩擔心懷的是女胎，肖航安慰，放心吧老天爺一定不會虧待咱們的。

4

廠長起得很早，給葉瑩和保姆帶來了早餐。葉瑩看得出來，廠長的眼神里透出一股焦灼，保姆很知趣，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

中午退了房之后直奔小診所，葉瑩也很緊張，如果懷了女胎，那得去流產(chǎn)休養(yǎng)再做試管手術(shù)，拖拖停停又得耽誤三四個月。付出的時間越短，麻煩越少。

是男胎。拿著報告的廠長臉上放睛，一掃之前的陰霾，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對著葉瑩笑了笑。

“妹仔，你給命真系好呢。”保姆雙手合十作祈禱狀。“感謝老天爺保佑。”

葉瑩朝他倆點點頭，懸著的心緩和過來。

廠長在明亮氣派的候機廳里給葉瑩拍了幾張單人照，葉瑩嘴角上揚，楚楚動人。廠長用微信發(fā)給了葉瑩，葉瑩馬上轉(zhuǎn)發(fā)給肖航。后面附上：是男胎，放心吧。

下了飛機，按照約定，三人一起去銀行，廠長轉(zhuǎn)賬10萬給葉瑩，葉瑩轉(zhuǎn)了8萬給肖航，寄了5千回家。一次不敢寄太多，怕引起家人的不安和猜測，余下的錢等兩三個月后再寄。

肖航發(fā)來微信，親愛的你太棒了，錢已收到。我要在國道上和縣城周邊打幾個廣告，讓更多人知道我們的農(nóng)場，等著發(fā)財吧。

接下來只要安心養(yǎng)胎，那35萬仿佛在眼前晃動，葉瑩信心滿滿，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

廠長一星期來兩三次，每次兩手不空，拎著吃的穿的，都是名牌貨。廠長問葉瑩有什么需求盡管提，孕期身心愉悅對胎兒發(fā)育至關(guān)重要。葉瑩說已經(jīng)夠好了，請廠長放寬心。

最難捱的孕吐度過了，葉瑩小腹微微隆起，面頰上長了點色斑。補品無節(jié)制地吃，臉蛋身子都圓了一圈，算算日子胎兒有四個多月了。

冬季皮膚干裂得厲害，去超市選購了幾瓶補水霜身體乳，保姆問買這個怎么用？葉瑩說涂臉抹身上，保姆說千萬不能亂用，萬一胎兒有什么閃失，她擔不了責任。保姆說著拿出手機撥號給廠長，葉瑩只好作罷，看著鏡子里變形臃腫的樣子，她擔心肖航會嫌棄她。

小年夜葉瑩打電話告訴家人，過年回不去了，廠里訂單多過年加班工資高，寄了五千回家，希望家人開心快樂，過鬧騰的新年。

掛了電話，葉瑩躲進洗手間，淚流滿面。

除夕夜，燈籠高掛，電視里的聯(lián)歡晚會一片歡呼，名人們臉上洋溢著喜悅。保姆嗑著瓜子說著半客家話半普通話，葉瑩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肖航在縣城里最大的飯店擺了一桌，和狐朋狗友們喝得爛醉如泥。錢真是個好東西，他成了眾人眼中的肖老板，盡管他的農(nóng)場入不敷出，依舊是廖廖無幾的客人光顧。

旁人都說，肖航那小子肯定搞了歪門斜道，大半年沒做成個事，反而越活越瀟灑。

更多的是眼紅。

5

元宵節(jié)過后，葉瑩在廠長的陪同下做了彩超篩查，肚里的胎兒不配合，一直是側(cè)面。因為熱量攝入過多，胎兒體重增長過快，母體有點妊娠高血壓，其余正常。醫(yī)生吩咐少吃脂肪類食物，谷物粗糧蔬果均衡，主要還得多鍛煉。

廠長再也不敢說，沒事不要亂出門。

早晚飯后，葉瑩便拉著保姆在樓下散步，去步行街溜達溜達，日子悠閑輕松。

七個多月時，葉瑩的腿腫得出奇，連鞋子都套不進去，水桶粗的腰身頂著個籮筐大的肚子，真是吃力，懶得動，醫(yī)院例行的檢查也沒去，整日臥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夜里翻來覆去睡不好。

肖航的電話號碼凌晨出現(xiàn)在葉瑩的手機上。葉瑩心悸不安，隱隱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葉瑩，我中獎了98萬，我們馬上結(jié)婚吧，你把肚子里的貨處理了就趕緊回來。”肖航的語氣急促興奮，而葉瑩呆若木雞。

懷孕已經(jīng)八個月了，再等一個月，孩子就可平安出世。

是去是留全在葉瑩一念間。

“你跟廣東佬說清楚，不要錢了，前面15萬我退給他！”

“胎兒必須打掉，不要拖了。”

“廣東佬是不是威脅你了，有我在，你別怕！”

“你還真對肚子里的動了感情啊！我們結(jié)婚馬上懷自己的孩子。”

??

肖航的電話轟炸著葉瑩脆弱的神經(jīng)，無路可走，只能跟廠長挑明。

肖航打了二十萬過來，葉瑩叫保姆幫忙拎來現(xiàn)金，并通知廠長，她沒有時間再等下去，必須馬上了結(jié)，打掉胎兒回家。

寂靜的深夜，葉瑩憤慨命運的捉弄，如果這個彩票在一年之前中獎？如果她堅持不代孕？如果?人生哪有什么如果，一切只是上天早已安排。

葉瑩打給肖航的10萬塊揮霍精光，在一個久違的晴天肖航走進彩票投注點，用身上最后的50元隨機打了幾組號碼。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如果沒中獎就務(wù)實做人，踏實做事，再也不整什么宏偉的農(nóng)場事業(yè)了。

或許有句話是對的，走過冰冷嚴冬才能迎來生機的春天。

這一次，肖航又賭贏了。98萬！

6

廠長來了，低聲下氣杵在門邊，后面跟著一個蒼老的女人，如果不是女人主動介紹說是廠長的老婆，葉瑩根本猜不出來。

女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大十幾歲，眼窩深陷，滿臉皺褶，瘦骨嶙峋。

女人拉著葉瑩的手，痛哭失聲，弄得葉瑩不知所措。

女人說她生了五個女兒，十幾年前得了癌癥摘了子宮，無法生育。在人前抬不起頭，生不出男孩的家庭以后是要清出族譜，對不起列祖列宗！

葉瑩沒吭聲，想不到現(xiàn)在還有這種傳統(tǒng)的畸形思想。

女人撲通雙膝跪地“小妹，你一定要給我這家子留條活路啊！”葉瑩伸手去拉女人，“你答應(yīng)生下孩子，我就起來！”葉瑩腦子亂糟糟，索性回房間不出來。

傍晚時分，保姆敲門喊葉瑩吃飯。女人不再哭泣，靜坐在餐桌前。

廠長拿出一疊單子，讓葉瑩看完。那是去年8月之前在醫(yī)院做的各類檢查單。

“什么意思？”葉瑩不知道廠長的用意。

“你先看完吧。”

驗血，取卵，胚胎移植，試管成功。葉瑩沒覺得不妥。

“看看取卵那一項，是從你體內(nèi)取出的六個優(yōu)質(zhì)卵子。當初就是因為看你年輕，條件好，才出高價。”

“你是說?”葉瑩指著廠長，目瞪口呆。

“是的，你肚里的孩子其實就是你的卵子和我的精子結(jié)合的！”

葉瑩徹底崩潰。

廠長吩咐保姆和女人不得離開房屋半步，安慰葉瑩只要再等半個多月，她就自由了，錢一分不少付給她。

不吃不喝，淚水濕了枕巾，肖航的電話漸漸少了，他下達最后的通牒，一星期內(nèi)葉瑩再不把麻煩事處理干凈，他就不再等她。

葉瑩撫著肚子，曾經(jīng)的希望變成了麻煩。天亮就去醫(yī)院，一刻也留不下來了。她得為自己找條活路，肖航就是他的活路。

半夜，羊水破裂，葉瑩痛得厲害，保姆和女人把葉瑩送到醫(yī)院。

早產(chǎn)預(yù)兆，醫(yī)生說，胎兒雙頂徑太大，母親盆骨太小，順產(chǎn)不太可能，家屬簽字馬上實施剖腹產(chǎn)。

葉瑩意識清醒，怎么也不肯剖腹產(chǎn)，一個沒生育沒結(jié)婚的女人，肚皮上留個大疤，無疑告訴別人這種丑事，而且肖航是個要面子的人。

葉瑩乞求廠長和醫(yī)生，她會全力配合，一定順利生下孩子。有什么意外和后果她自己承擔。

拼盡全身力氣，葉瑩頸上青筋暴露，汗水淚水摻和著，五個小時后順產(chǎn)下一名男嬰。嬰兒不會哭啼，醫(yī)院評定孩子在子宮里窒息太久，缺氧導(dǎo)致腦癱，而且唇部兔唇。

廠長、女人和保姆同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