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身后的冰

? ? ? Z先生緊鎖著眉頭坐在窗前,雙手撐著頭,像是一個被重大學術問題給困住了的學者。大片的濕雪繞著剛剛亮起的街燈覆蓋在行人的肩膀和頭頂上,Z先生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家長會上的畫面,那位耶洛老師的話,像一根根從液氮中取出的毒針,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胸膛。

? ? ? Z先生很確定,他自己絕不是一個老師口中的那些“不通情達理的家長”,但令他發(fā)愁的是他的確從未和耶洛老師見個面,哪怕平時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再或者很方便地裝上幾箱水果給他送去也都沒有。至于兒子小Z為什么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他心里一清二楚。想到這里他后悔不已,他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去做些什么來改變這一切。

? ? ? 第二天Z學先生早早起了床,裝了兩箱價格最高的草莓又精心挑選了一箱又紅又大的蘋果,接著用最精致的包裝盒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放到了車上。

? ? ? 接著他驅車來到了耶洛老師的住處――緊挨學校的教師公寓。車子停進了停車場竟顯得有些寒酸。

? ? ? “是……是耶洛老師嗎?您好,我……我是小Z的父親。”Z先生鼓起勇氣撥出了電話。

? ? ? “啊,您好,您有什么事兒嗎?小Z家長。”Z先生可以明顯聽出葉落故意壓低了聲音。

? ? ? “老師,那個……您現在說話方便嗎?”Z先生很有禮貌地問到。

? ? ? “額……嗯……要有事您也可以先說,我現在在學校里。”

? ? ? “哦哦,那個……也沒什么大事……我想問一下,那個……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想和你見個面,了解一下小Z最近的情況,我……我還給您帶了幾……”

? ? ? “我知道啦,”葉落打斷Z先生說到,“這樣吧,我下午五點半以后都有空,六點吧,咱倆在教師公寓門口見吧。”耶洛老師的聲音聽起來他好像心情不錯。

掛了電話,Z先生對自己的辦事能力和通情達理的程度很是滿意,車里的暖風一直吹在他的臉上,他的肚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此時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Z先生一直等到下午六點半,公寓門口才出現了一個身高不足五尺,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裹著一件臃腫的大衣,步態(tài)有點滑稽的中年男人,Z先生一下子就辨認出這位就是耶洛老師。只見老師走到公寓區(qū)邊上的一個銀行門口,雙手插進大衣中,帽檐故意拉的很低,像是哨兵站崗一樣的在銀行門口站定不動了。

? ? ? 路上厚厚的積雪還沒融化,天上又有雪花成群結隊的開始飄落下來。Z先生的鼻頭上滲出了一顆大大的汗珠,他立即在腦子里快速地搜尋羅列整理著所有要說的話。

? ? ? Z先生忙下了車,跑到了耶洛老師面前,耶洛老師一步也沒挪。

“是耶洛老師吧,幸會幸會!”Z先生臉上突然溢出了一種發(fā)酵過的笑容。

? ? ? “嗯嗯,您好,今天……怎么特地找我,有什么事嗎?”耶洛老師臉上似乎也有笑意,而且很像是發(fā)自內心的。

? ? ? “沒……沒什么事,其實我就想啊,這半年都沒有機會跟您見個面聊一聊,我這次吧,一是想了解一下小Z在學校的情況 ……”耶洛老師聽Z先生說著,臉上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仿佛它就是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太陽 。“……二呢,我順便給你拿了幾箱水果,是我們家長的一些心意。你可務必要……”

“幾……幾箱水果嗎?”耶洛老師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幾乎沒讓Z先生覺察到。

“哦,我是做水果批發(fā)的,您知道,對我來講在市場里弄些新鮮的水果是很方便的。” Z先生一向認為只有用真誠才能讓對方產生好感,所以將自己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耶洛老師。

干冷的寒風將葉老師的笑容吹散,然后又帶到南邊去了。葉老師抿起嘴,若有所思的樣子。

“耶洛老師,那個……小Z,他……最近……”Z先生也很期待耶洛老師對小Z的看法和評價。

“你……哦,小Z啊,還可以,”耶洛老師似乎忽然從沉思中緩過神來,“嗯?小Z嗎,讓我好好想想,嗯……嘖嘖,他很愛鬧啊……我是說……他有點不守紀律,額……實際上他,他簡直目無法紀。

“啊,是嗎耶洛老師,那真是太糟糕了……”還有,我想起來了,這個學生不愛學習,甚至還經常打擾別的同學,他……他就是害群之馬,我跟你說……”Z先生聽得直發(fā)愣,他很不明白兒子是怎么一下子變成害群之馬的。

? ? ? “我也已經找過他……找他談了好幾次了,真叫我操了不少心,你說全班那么多人,我能對每個人都像對你兒子一樣這么操心嗎……”耶洛老師的大嘴變成了一挺機關槍,將這一套話一口氣的說下來,流暢地就像打出一梭子彈一樣。

“咱這些家長呀,也不是不通情達理,應該也能理解老師的良苦用心。”

“是,是啊,老師真是勞您費心了。”Z先生忽然反應過來,“哦,那個我我……幫你把水果搬到家里去好吧耶洛老師。耶洛老師又抿起了嘴,表情很是難看,雙臂在胸前大起,頭高傲的仰著,用又窄又小的瞇縫眼睛瞟著Z先生,開口說到:“放在學校傳達室吧。”耶洛老師看起來又好像很難受,像是他突然犯了胃病又不想被人看出來一樣。

“那個……我今天還有事,你回去吧。”

耶洛老師說的話讓Z先生出乎意料。

“耶洛老師……”

“就到這兒吧,今天……再見吧。”

說罷,耶洛老師向下又拉低了帽沿,離開了冷清的銀行門口。

雪下得已經很急了,可Z先生在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雙腿像兩條木棍插進地里,黯淡的街燈映在他的臉上,就這樣他又陷入了苦悶的沉思。

? ? ? 潔白的雪已經在她的身上蓋了薄薄的一層,頭頂上的雪有些凝結成冰晶落進他的衣領里,瞬間將他的熱量給吸走了,他打了一個哆嗦白雪便從他身上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

一瞬間,Z先生想到了什么,眨著粘著雪片的睫毛,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好,好的,您放心吧,凡是我力所能及,我都會盡力做到,我當了快20年的班主任一準知道向您這種通情達理的家長教育出的孩子的本質肯定不壞,我會多幫幫他的……”這是三天之后,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這先生沒有往傳達室放什么草莓蘋果,而是耶洛老師厚重的大衣里多出了一個鼓鼓的信封……

太陽高高地懸在天上,將學校的一磚一瓦全照得通亮,那厚厚的積雪已被踩成了渾濁又堅硬的冰層,那冰層卻毫無顧慮的躺在教學樓的背陰處,就好像他十分確定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使它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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