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喜歡阿溱。

是這樣的，啞巴失眠了一夜后，終于承認自己喜歡阿溱了。

啞巴住在樓下，阿溱住在樓上。

有快遞來的時候，是啞巴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他可以幫阿溱簽收快遞，然后畢恭畢敬地拿到樓上去。

“啊，謝謝，你真好，總幫我拿快遞。”阿溱把頭發撥到耳后。

啞巴只是站在門口笑著，阿溱也抿著嘴笑了起來。

這時候啞巴總會想起喜歡上阿溱的那個晚上，那個晚上，阿溱也是這樣抿著嘴笑的。

啞巴總在幻想，如果自己會說話，要怎么跟阿溱表白呢？他在紙上寫：

每一天
我度過二十三小時五十分鐘
只是為了和你相見的六百秒

多巴胺
不斷從我身上逃走
也許
只有你
能讓它們回來

再這樣下去，我就快成詩人了，他想，可我討厭詩人。

他鄭重地把這張紙夾進書頁里，也許有一天會用到的，他想。

也許，他可以把這張紙偷偷從門縫塞進阿溱的房間，可是他又怕引起阿溱的反感，即使是匿名的形式。

啞巴最后一次見到阿溱，是在她出發去日本的那天。

那天他們剛把行李箱搬到樓下的時候，就下起雪來。出租車司機說堵車了，還要十分鐘才能到。

于是啞巴陪阿溱站在路旁，看著雪花一片片的飄下來。

“謝謝啦，這么重的行李，還好有你在。”阿溱說。

啞巴想說不客氣，但他是啞巴，只能用傻笑來代替。

于是阿溱也笑了。

“好冷啊。忽然就下雪了呢。”阿溱不住的搓手，用嘴對著手心哈氣。

啞巴掏出一把小刀，從自己的胸口扎下去，往下一拉，劃出了一道口子，又將左邊的肋骨一根根的掰開，廢了一番功夫才將自己的心臟掏出來。

啞巴捧著自己的心臟，它的顏色那么鮮紅，又跳動得那么有力。啞巴驚訝于自己虛弱平凡的身體里竟藏著這樣一顆心臟，它是這樣有活力，雪花落在它上面立刻就化成了紅色的水滴。

啞巴把心臟放到阿溱冰冷的手上。

“你要用它來給我暖手嗎？”阿溱問。

啞巴點點頭。

“謝謝啦，你的心真溫暖吶，你真是一個熱心的人。”阿溱捧著啞巴的心，低下頭，用嘴對著心臟哈氣。那一刻，啞巴緊張得心都要跳開了。

啞巴把心臟借給阿溱，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當然是想給阿溱暖手，不想讓她凍著。第二個原因，啞巴希望阿溱能了解自己的心，當她捧著他的心的時候，也許她就能感受到這跳動背后的含義。

可是誰會注意到這樣一顆過于平凡的心呢？當出租車到來的時候，阿溱將心還給啞巴，“謝謝你的心，可是我要走了呢。”阿溱坐進出租車里，隔著車窗向啞巴揮揮手，車調了個頭，就消失在拐彎處，只留下兩道車轍。

啞巴站在路旁，捧著自己的心，這顆心暖過阿溱的手后，現在已經變得冰冷了，雪花落在上面，越積越多。直到雪花將心臟完全覆蓋的時候，啞巴才將雪花抖掉，重新把心放回身體里。

他回到家里，將肋骨一根根接好，又將皮膚縫上。身體里的血管不斷地向心臟輸送血液，又從心臟流出，想讓冰冷的心臟再次滾熱起來。大概需要些時間吧，啞巴想，大概要幾個小時。

那天晚上啞巴在床上躺了很久，感覺到自己的心還是冰冷的。也許會一直冰冷下去吧，他想。他起來倒了杯水，忽然想起那張夾在書頁里的紙，他找出那張紙。重新將自己的身體割開，把那張放進身體里，和心臟放在一起。他終于又感到自己的心熱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