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悅然《繭》‖上游的父輩與追逐的困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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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相比對于這位新概念出道的80后代表作家,一些人都會對其產生莫名的偏見,給其蓋上青春文學的標簽就置之高閣。

其實我們不能否認如今的那些80后寫作者有很多已然在向偉岸的文學圣壇孤獨攀登,他們并沒有被商業或是成功所誘惑和羈絆,堅持著一種有性靈的書寫。當然每個讀者都有每個讀者的觀點,對于張悅然的新作《繭》其實大家也各執一詞。但是就我在她講座上說聽得的她期望做到的探尋和書寫的努力而言,相信她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成功了。

所有的回憶都是從現實蔓延開去,宛如蜘蛛張網,一點點捕捉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面和消靡不散的言語。從濟南南院這個確切的地點開始,張悅然這位本是青春文學的代表作家就正式扎入了現實與歷史糾葛的土壤之中,其正好貼合了小說《繭》的題目,展現出一種期待逃脫卻又難免淪陷的姿態。


張悅然曾表示這次的寫作算是源于一場重逢,她本是在濟南山大度過的童年,如今的歸來,那些熟悉的意象讓她難免心中充斥著回憶的沖動和惶恐。她的內心包含著一種期待,希望一切都是原來的物象,那些年少的玩伴,那些街邊的商販。但是她又惶恐于生活于這些人如此的桎梏,倘若一些都宛如一個個繭蛹,困頓住這些企圖長大而改變的生命。但是我堅信她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仿佛自己是那個始終變化著的人,許多普通人的生命注定了要在相似的軌跡來回運轉,再重墮輪回。


但是無論怎樣,在這本小說中,她心中的那種企圖回憶和挖掘歷史的沖動來得十分強烈。有人曾問起她對于這次題材的選擇,她是這么回答的,其實歷史并不是她的關注點,但是寫作難免會遇到。對歷史的追憶和搜尋張悅然用了一個比喻來表示自己的感受,她說,我們就像是住在河的下游的人,承載著上游漂來的那些事物,這些事物有好有壞,有人難以忍受而搬離,有人則愿意逆流而上,想去探尋,相比于掩埋逃離,她更看重逆流而上的勇氣。

可以說在小說中,張悅然筆下的李佳棲以一種原始的姿態同樣去追尋歷史,在弗雷澤的《金枝》一書中,提到了原始性的接觸巫術,說是原始人認為物體之間倘若曾經接觸過,就算兩個物體分開,彼此之間同樣會產生一定的連結,巫師們據此作法。


而在小說中,因為早年父親的拋棄加上后來的早逝,李佳棲對父親抱有的那種情懷和復雜的情緒被不斷地加持,圍困在歷史核心的父輩之謎讓其感到癡迷。由此李佳棲轉而希望在父親曾經的學生身上找到相關的痕跡。那個曾在李佳棲家里和年輕的同學一起挽留老師的許亞琛早已經失去了原先的血氣方剛,成為了一個狡猾老練、善弄情調的富商,他看似毫不費心地帶著李佳棲在典雅而別致的餐廳約會,將李佳棲收攏為自己的戰利品,算是對自己曾敬佩的李佳棲的父親也是自己的恩師的一種致敬和變相地挑戰,宣泄著一種原始而扭曲了的斗志和欲望。而反觀李佳棲,其實她忘卻了自己的不忠,漠視了自己的出軌,甚至對于歷史的探尋成為了核心的動力,其表達為一種極其濃烈的意志,對父輩的記憶幾近掙扎的探尋。

“一進他家的門,我就拉著他爬上樓梯,跌跌撞撞地沖進臥室,剝去他的襯衫,解開他的皮帶。他肥胖的身體袒露在夜色里,像個廢墟。”

那種極端的情欲看似莫名來由,實際上卻汲取著追逐歷史的全部氣力。這種強大的動力瞬間賦予了感情豐富的女性便足以促成了一場情欲的宣泄。而李佳棲與許亞琛那場看似放蕩的結合,彰顯的其實就是一種歷史的獲取,然而正如接觸巫術的虛妄,這種歷史的獲取也最終歸于空洞,李佳棲離開許亞琛時的一無所有證實了她追尋過去的竭盡全力。


這樣的追尋意義何在,是一種奮進的勇氣還是近于癡狂的執念?小說并沒有展露出來。但是李佳棲對于她父親的追逐和程恭對于陳莎莎的逃離又何嘗不是具備一種異質的相似性。程恭從牧師夫婦那里偷聽來秘密之后就對已經身為植物人的爺爺萌生了一種感情,其實這種感情在李佳棲說他爺爺還有靈魂的時候,就已經暗暗埋下了伏筆,于是它鑄成了程恭近于蒙昧的行為——制造靈魂喚醒的儀器,而當這種象征意義上的不能復活和李佳棲無法獲取和占有父親一樣變得那么神秘危險而令人向往,于是這場平行世界的兩個人展開對于過去歷史的猛烈追逐,而這種行為被賦予的最厚重的價值,就是自身的確立。

張悅然曾說,她們這代人感覺早慧而晚熟,似乎未能建立自身的邏輯,從而以父輩為數軸來確立自己。

文章中李佳棲是這樣一個叛逆的人物,而在成長之后的程恭同樣是這樣一個人物,他們窮盡青春去追逐父輩的足跡,探尋被掩埋的歷史,無非是為了找到父輩們的歷史坐標,從而確立自己。


由此在面對他們自己的生活的時候,這些人物通常感到枯燥和乏味,正如鐘情于李佳棲的唐暉對于李佳棲因為追憶父親而一次次背叛所說的話一樣,“關于你爸爸的歷史,是不是找不到什么新線索了,所以決定把從前的故人重新拜會一遍?”“只有在他們身上才能找到激情,對嗎?否則就會活得如同行尸走肉”這正是李佳棲所抱有的那種青春的幻想,父輩的光輝或者說是神秘感已然占有了李佳棲們的生活,作為這樣的年輕人,他們身上的所有細胞都驅使著他們去找尋自己的意義,他們沿著河流逆流而上,他們急需要確立自身的位置,也由此渴望找尋到父輩們的坐標,而就這樣他們常常忘記了自我,陷入了為確立構想的自我存在,而失掉現實自我的一種怪異循壞之中。

同輩間的愛情顯得幼稚而俗套,記憶中神秘而偉岸的父輩(祖輩)的形象和無數種可能性成為了他們一生摯愛,作為青春愛情的背景主題被永遠追尋無法忘記,最終這種執念外化成了他們所認為的宿命,或許還沒有等這輩人找尋到父輩的坐標,也未能確立自己的方位之后,他們本身的足跡又成了下一輩人苦苦追尋的東西,這就仿佛文中李佳棲反復做的那個俄羅斯套娃的夢想,她受命打開它,卻發現了一環環充滿希望的陷阱,而在這場無謂的追逐之中,他們這輩人的青春也由此悄然逝去,但或許這也是一種成就和意義。


文中對于題目有過這樣一段直接的提示:

“我們走在秘密織成的大霧里,驅著雙腳茫然前行,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道去哪里,多年以后,我們長大了,好像終于走出了那場大霧,看清了眼前的世界。其實沒有,我們不過是把霧穿在了身上,結成了一個個繭?!?/p>

可以說這層霧,既是這代成長的年輕人懸而未決的自我坐標,亦是他們為之追逐的父輩的方向,成長并非在于真正的認知,而在于無奈且坦然地接受。

在后記中,張悅然提到了自己回到濟南后發現的那些停留在原地生長的人們,她發現自己的蛻變,但是她感覺到另一個自我依舊和這些人一起生長,這也啟發她造就了小說中兩個主人公的原型。

可以說隨著青春活力的消散,套娃般歷史迷霧被層層打開卻最終消失本來意義,追逐行為本身也顯得不想之前那么充實而富有含義,那么在此之后,這種被歷史秘密糾纏包裹而企圖探尋的欲望也終究以青春落幕的形式煙消云散,而失敗于確立自己的人們最終站成了繭中的孤島,任由這層迷霧包裹而茫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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