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是一個二胎媽媽。兒子五歲八個月,女兒八個月。
? ? 暑假結束前,老公陳先生決定把兒子豆豆繼續留在老家讀學前班。一來,可以讓帶二寶的我輕松點;二來,可以讓裝修花完積蓄的我們在經濟上緩緩。
? ? 豆豆一歲三個月,我出來工作,他成為一個留守兒童。到我生妹妹軟軟前,他已經留守四年。我實在不忍心只陪伴妹妹,再次把他留在老家。
? ? 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思考,我一個人能不能搞定兩個娃。又花了整整一個晚上決定,再苦再難我也要一個人帶著他們兄妹倆。
? ? 把孩子帶到黃石的第二天,我和陳先生開始為豆豆找學校。頂著烈日看了六家幼兒園,軟軟跟著我們也曬黑了一圈。其中兩家硬件條件最好的,收費都不便宜。最終,我們還是決定送他去其中一家,大不了自己生活、工作上再苦點。
? ? 報了名,去醫院做了入園體檢。8月30日清晨,陳先生回單位上班,我正式開始一人帶倆娃的生活。
? ? 這天上午,我帶著兄妹倆去醫院拿了體檢報告,買了新衣服。回來的時候,順便去超市買了菜。東西太多太重,只好要豆豆推著妹妹,我提袋子。即便辛苦,我們三個也快快樂樂回家了,走了有一萬多步。
? ? 下午的時候,覺得軟軟有點發熱。哄她睡了一覺起來,燒到38.9°了。然后,三個人又浩浩蕩蕩出去買藥。買完藥五點多了,我和豆豆商量就在外面吃了晚飯回去。
? ? “我們要是吃了垃圾食品,你爸爸又要說了。”
? ? “可以這樣,我說沒吃垃圾食品,你也說沒吃垃圾食品,爸爸就不知道了。”
? ? “那不行,騙人是不對的。”
? ? “那怎么辦?那吃面吧,反正我喜歡吃面,喜歡吃熱干面。這不是垃圾食品。”
? ? 然后我們就近去藥店對面的小店點了一碗熱干面、一碗豆腐面。面很難吃,軟軟發燒又一直鬧。所以,他沒吃完我們就回家了。
? ? 好在軟軟吃完藥不久就退燒了,晚上八點鐘左右睡著了。那一刻我心想,軟軟發燒估計是前一天打了預防針引起的,這應該算順利的一天。
? ? 八點四十左右,豆豆說餓了。就在我去給他拿面包的時候,軟軟醒了。這個小家伙不習慣晚上開燈睡覺,我趕緊讓豆豆關燈,“你先幫媽媽把燈關了,我哄好妹妹再給你拿吃的。”
? ? 燈滅掉約兩秒,一聲響動后,豆豆開始大哭,“疼,疼……”
? ? 我急急忙忙從床上奔下來開燈,看到他的嘴里鮮血直流,滴到了衣服上,滴到了泡沫地墊上……我扯出一把衛生紙給他止血,衛生紙瞬間紅了,我們兩個都一手的血。這時我才看清楚,他的下嘴唇挫傷嚴重。關燈后,沒適應突然的黑暗,絆到了地墊上的懶人沙發,然后嘴唇磕在了榻榻米邊緣。
? ? 左手邊,豆豆大哭著喊疼;右手邊,軟軟聽到哥哥大哭,她也大哭。慌亂的我,不知道該抱著誰,不知道怎么抱起他們兩個。看到豆豆挫裂的嘴唇,我恨不得癱在地上同他們兩個一起大哭。我一邊換衣服準備帶豆豆去醫院,一邊給陳先生打了個電話。他讓我打120。那一瞬,我才意識到自己像個傻子,不,就是個傻子。
? ? 然后,我打了120。開始給他們兩個穿外套,穿襪子。往包里裝錢裝大門鑰匙。
? ? 救護車來的時候,豆豆的嘴唇已經沒出血了,開始腫起來。他說:“媽媽,我的牙齒也破了……好像破了一點三角形……還會重新長出來的,對吧?你跟我說……要換牙齒的。”
? ? 上了救護車,他沒有再哭,也沒再喊疼,只是說要睡覺。我讓他躺在我身上睡,但他說要回家睡。我問他頭暈不暈,他說不暈。我努力腦補他跌倒后磕傷的畫面,100%確定,沒有撞到頭。但是,看到要睡的他,還是心驚肉跳。
? ? 到了醫院后,左手抱妹妹,右手牽著他,掛了急診直奔醫生辦公室。
? ? “必須縫針。局麻你孩子能不能配合?”醫生說。
? ? “不縫針!我不縫針!”豆豆又開始哭,他只想用紗布包扎了快點回家。
? ? “那就只能全麻。這個八歲的小姑娘愿意配合,所以能局麻。”聽到醫生的話,我才看到旁邊有個小女孩,和豆豆一樣,嘴唇挫傷。媽媽和爺爺奶奶陪著。
? ? 但我不想讓他做全麻,我覺得多多少少會有不良影響。
? ? “我們看看姐姐縫針疼不疼,好嗎?要是不疼,我們就局部麻醉。”我讓豆豆在辦公室等我,我跟著去手術室看小女孩縫針。心里一直在打鼓,以為看著別人的狀況,就能產生能量,就能讓豆豆不疼。
? ? “我還是建議你全麻,他根本不愿意配合,你還要抱個小的,沒人按住他,縫合不了。”醫生一邊給小女孩縫針,一邊斬釘截鐵對我說。
? ? “那我讓他爸爸趕過來,大概兩個小時,行不行?我不能讓他做全麻,盡管你們說全麻沒影響,但我擔心。另外,全麻要住院,我一個人也搞不定。”醫生最終同意陪我們一起等,那時候已經夜里十點了。
? ? 等陳先生趕過來的時間,我繼續做豆豆的思想工作。
? ? “在嘴唇上打了麻藥再縫針,那樣縫針的時候就感覺不到疼了。”
? ? “不好。我怕疼。”
? ? “真的不疼,就是打麻藥的時候有點點疼,大概和你打預防針一樣疼。”
? ? “為什么不能……包了紗布就回去?”
? ? “因為你的傷在嘴唇里面。怎么包扎呢?”
? ? “那就直接回去吧……我好想睡覺。”
? ? “直接回去也不行啊,嘴巴會爛掉的,那樣就不帥了,你不想長得丑丑的吧。”
? ? “那全麻是什么,媽媽?”
? ? “全麻,就是全身麻醉,然后你就睡著了。這樣大概一點都不疼。但媽媽覺得可能會讓你記憶力變差,或者讓你變笨。那樣,你就不是現在這樣聰明的豆豆了,你說你可以記一百天、記一百年的東西,你就記不住了。”
? ? “好吧,那就只在嘴上打麻藥……但是不縫針……”
? ? “打麻藥就是為了縫針,因為打了麻藥縫針就不疼了。不然,你不就白白挨了一針。昨天體檢抽血,你還告訴我你沒哭,你才不怕疼的呢。”正好縫針的小女孩也出來了。我說,“我們問問姐姐疼不疼,好嗎?”
? ? 小女孩搖頭表示不疼。“姐姐比你傷的嚴重多了,她縫了十幾針,不疼的。”小女孩的媽媽也鼓勵豆豆。豆豆終于同意局部麻醉縫針。
? ? 彼時,他已經困得不行,我讓他睡,他又不愿睡。“我和妹妹陪著你,我們看著你睡,好不好?”
? ? “ge ……”我真的沒想到,此時此刻,軟軟居然對著豆豆叫了一聲“哥”。這一個月來,她天天清晰地叫著“ba ba”,但不會叫“ma ma”,更別說“ge ge”。
? ? “你女兒真懂事,這一晚上,完全不鬧。”醫生在旁邊感慨。
? ? 我搬了把椅子,抱著軟軟坐在豆豆旁邊,他才終于肯閉上眼睛睡覺。等他睡著,軟軟也睡著了。那一刻,我才有空整理混沌的大腦。
? ? 我想起小女孩的媽媽,她全程都在微笑,不驕不躁也不急。我不知道是不是強大的力量和足夠的樂觀支撐著她,讓她如此從容。但我想,她跟我一樣心疼的沒邊。
? ? 我還在心里設想了很多可能。如果我沒有偷懶,回家做晚飯,那個點他就不會餓著要吃東西,他就不會受傷;如果我讓他照顧妹妹,我去關燈,他就不會受傷;如果睡覺之前我把地墊上的懶人沙發挪走,他就不會受傷;如果我把榻榻米上放個床墊,他就不會受傷;如果我沒有堅持要把他帶到黃石,他就不會受傷……
? ? 但是,看到他憔悴蠟黃的小臉,我又覺得我還是必須把他帶在身邊。那時候,唯一的念頭就是以己之力給他們兄妹更好的生活,否則就讓所有疼痛都歸我。
? ? 十一點一刻,陳先生趕到醫院。十一點半進手術室的時候,豆豆睡得很熟。醫生讓陳先生直接抱著豆豆躺在縫合臺上,然后鎖了門,讓我在外面等。“等下里面會很吵,都這個點了,免得把你女兒吵醒了。”
? ? 那一瞬間,我很感謝醫生,他用一扇門阻隔了我的煎熬與糾結。我很想陪在豆豆身邊,但是我又害怕陪在他身邊。鎖上的門,讓我沒有選擇。
? ? 我以為隔著一道門我就能平靜,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打麻藥時,豆豆醒了,開始哭鬧。門外聲音小了很多,但于我來說,仍是撕心裂肺。或許是有心靈感應,軟軟很安靜的醒了,不吵也不鬧。
? ? 感覺時間過得好慢好慢,縫一針貌似要過千年。我抱著軟軟在窗戶外面,看著躺在豆豆身下用雙手抱著他的陳先生,看著縫針的劉醫生,看著半坐在豆豆腿上(因為壓不住)的護士,覺得一切都像是慢動作,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
? ? 二十分鐘,六針。我覺得自己終于能自由呼吸了。我想,縫合臺上的陳先生應該比我更煎熬,豆豆的每一聲叫喊,都貫穿他的耳膜,醫生的每一次縫合,都扎在他的心里。孩子的疼痛,他和我一樣,都想轉嫁到自己身上。一如2013年豆豆做手術時,陪在身邊的也是他。他用他肥碩的身材,給我給孩子安全感。
? ? 做皮試,打破傷風針,回到家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兩個小家伙很快睡著了,陳先生洗洗也睡了,我卻怎么也睡不著。望著窗外的街燈,只希望自己更強大一點。
? ? 縫完針的第三天,我帶著他們兄妹倆出去買了隔汗巾回來,路邊有人開著小三輪賣綠植。豆豆指著白掌說:“媽媽,我見過這種植物。你知道在哪里嗎?”
? ? “哪里?”我問。
? ? “就是那天晚上給我縫針的醫生的辦公室里面。”他說。我真不曉得,疼得昏昏欲睡的他,居然還會注意到辦公室里的植物。
? ? 一個星期后要拆線,我問豆豆怕不怕,到時候能不能勇敢一點。他說不知道。
? ? 白掌,別名一帆風順,和平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