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沒打算日更,卻忘不了與自己的一場相約,仿佛有一件該做未做的事,讓我如坐針氈。
老人院里一個倔強的老人,因為不肯在工作人員指定的位置吃飯,跟一位工作人員阿姨推推搡搡,他摔椅子,掀桌子,把其他老人的拐杖往天花板丟,用力推拽阿姨,最后站在餐廳中間往地上頻繁吐口水以表示不滿。旁邊的老人紛紛指責是這位叔叔有錯,他們都說“他太壞了,太壞了”,有點害怕的我只敢站在旁邊說“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坐下來好好吃飯吧,小心別受傷了,都好好的啊!”,大叔只是瞪大了眼睛看了我幾眼,又狠狠地瞪著阿姨,阿姨也瞪大了眼睛,一會兒笑一會兒怒地看著他,仍然堅持他到指定的位置用餐,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
上一周妹妹來看爺爺奶奶的時候,工作人員是位大叔,他沒有阿姨的耐心,動手打了這位堅持在自己房間吃飯的大叔,當時妹妹十分憤怒,也說了奶奶露出十分害怕的神情,因此今天我故意上前圍觀(平素很怕這種場合,碰到有人群圍觀什么的都逃得遠遠的),想要借此給他們一點壓力,現在看來也并不能全怪他們。然而,不管怎樣動手打老人都是不應該的,另外面對一個腦部動過手術的人,也許他的行為并不在自己的清楚意識之中,為什么就不能允許他在自己的房間用餐呢?一種米養百種人,百種人有百種個性,非得以管理為緣由,將大家強行綁在一起嗎?
不由得又想起了孩子二三年級的時候,我組織過一次給老人獻愛心的活動,當時工作人員將該樓層所有的老人集中到前廳,看著孩子們唱歌吟詩,獻愛心的大人小孩和一部分老人各得其樂,我卻無法忽視有一兩位老人漠視的樣子,他們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并不喜歡被人以同情的眼光包圍,但他們卻沒有能力逃離那樣的場合,這讓我的內心感到十分不安和自責。
下午又陪媽媽去看了外婆,今年以來,外婆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整個人已經蜷縮成將近90度,和爺爺一樣瘦到皮包著骨頭,只有嘴巴仍在倔強地咀嚼著我們送去的食物。
一開門迎面撲來濃厚的尿騷味讓我格外難受,外婆現在連坐都坐不直了,只能靠在棉被上45度傾斜著,手也漸漸沒有力氣了,連把餅干掰斷,糕點撕開都沒辦法,我把媽媽帶去的滿煎糕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在碗里,喂她吃了幾塊,然后喂了兩口茶水,忽然發現她左手的食指上纏著厚厚的一圈白線,問阿姨這是做什么,阿姨說,最近外婆老是喜歡這樣做,上一次發現得晚,把線拆開以后手指都變黑了,不知道纏手指的線哪里來的,也不知道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當把所有的線剪開以后,手指已經深深的陷進去一圈了,不敢多想原因和后果,但真的讓人很難受。
看她實在太累了,阿姨更換了床單以后讓她側躺著自己吃,然后招呼我們到外面大舅舅的雜貨店喝茶,怕外婆躺著吃東西會噎到,我偷偷一個人又跑回去看她,外婆卻已經呼呼大睡了,頭頂的小風扇飛快地轉著,攪動著滿屋子的尿騷味,有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晚上和孩子聊天,和他交流我內心的感覺,也把我心里的疑問拋給他,為什么父母在孩子年幼的時候,可以十遍百遍地教孩子學會各種生活技能,吃飯、爬行、走路,說話、看書、運動,把屎把尿,晝夜看護,十萬個為什么,數不盡的我要這個我要那個,而當孩子成為大人,父母成為老人,孩子卻沒辦法像父母當初對自己那樣去關注他們,去耐心地面對他們的嘮叨,去耐心地傾聽他們已經說過十幾、二十幾遍的話題,不怕臟不怕累地面對他們的尿漬污垢,去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他們吃飯,給他們最寬容的笑臉,溺愛的眼神,不分心的陪伴。
善良的孩子抱著我哭了,我也抱著他,請他在我老去的時候要善待我,正如我現在如此地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