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今年五月，外婆過世以后，我開心了一段時間。

? ? ?她纏綿病榻一年有余，吃喝拉撒都被定在床上。兒子兒媳，孫子孫女，輪番照料。

? ? ? ?媽媽最一次后打電話告訴我她或將不久人世的時候，我惡恨恨地說:“以后都不要給我說她的事了！”

? ? ? ?掛了電話，我伏案痛哭……

?大概過了一個月，一天晚上，妹妹來電話，說剛她走。

? ? ? ? 我的心，平靜如水。

? ? ?在一年以前，我要是得知這個消息，不知道會絕望到那種地步。

? ?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每日每夜的憂心，憂舅舅舅媽照顧不好她，憂她在病床上孤寂無助。

? ? ?如果世界上有一種痛叫做“絞心窩”的話，我想我體會到了。

? ? ? ?一體會就是三百多個日夜。

? ? ? 是的，我真的累了……

?上一次臨走的時候，她意識尚在。我問她，外婆你怕不怕死。

? ? ? ? 她說，想死，就是不知道怎么死得了。

? ? ? ? 那時候我就知道，其實生和死對于她來說已經沒有區別了。

? ? ? ? 可我還是在自私的鼓舞她說，沒事，你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養你，我要帶你去外面看看，你一定要等到那時候。

? ? ? ? 我不知道，她為我努力活了多久，和死神做過多少抵抗。

? ? ? ?但其實，我心里的話是，你要是受不了就走了吧。

? ? ? ? 現在她走了。

? ? ? ?掛了妹妹的電話。我仔細思考了我剛所做的事。

? ? ? ?我是在和室友說笑吧。

? ? ? ?就在外婆與這個世界告別的時候，我絲毫沒有察覺，還是和昨天，和前天，和無數個以前一樣，在和人說笑打趣，過我自己的生活。

? ? ? ?不是說最親的人離世，都會有心靈感應的么？

? ? ? ? ?可她走了，就在剛才，在我哈哈大笑的時候。

? ? ? ? 而我，全然不知。

? ? ? ? 這一次，我沒有哭。和平常一樣，過著平常的日子。

? ? 第二天照樣上課，照樣吃飯，照樣睡覺。

? ? 后來，我笑著對朋友說，外婆走了。

? ? 她們開始是驚訝，轉而悲傷，最后是不知所措。

? ? ? ? 她們之所以不知所措，是對我無法。

? ? ? ?或許，她們覺得我太反常了。

? ? ? ?要是哭也好，她們起碼能遞張紙巾。

? ? ? ?可是我笑了，那能怎么辦 ? ？

? ? ? ?還不如哭出來。

? ? ? ?我不慌不忙，兩天以后再回了家，

? ? ? ?葬禮很熱鬧，我沒去看她。

? ? ? ?我在外婆家附近游蕩。

? ? ? ?游過我們生活過的破舊屋子。

? ? ? ?游過我們勞作過的玉米地。

? ? ? ?游過我們對喊過的山坳。

? ? ? ?游過她給我撿板栗，摘柿子的樹。

? ? ? ?游過我給她放過牛的山坡。

? ? ? ?游過她給我種花生的土地。

? ? ? ?游過我給她趕鴨子的河……

? ? ? ?每個地方，都有她。

? ? ?既然是這樣，我何必去靈堂看她的軀體。

? ?何不去有她靈魂的地方，感受她，看望她。

? ? ? ?于是，我就滿山遍野把她看望了一遍……

? ? ? ?葬禮過后，我的日子過得很舒坦。

? ? ? ?我真開心，替我開心，替她開心。

她走了，帶走了我的憂心，帶走了“絞心窩”的痛。

? ? ? ? 她走了，帶走了她的痛苦，帶走了她的孤寂。

? ? ? ? ?有一晚上，我夢見了她。

? ? ?她沒有了雙腿，面容憔悴，眼里是不堪言語的苦痛。她朝我找手，讓我陪她。

? ? ? ? 可我怕她，我跑了。

? ? ? ? 醒來，是半夜。

? ? ? ? 她是在怪我最后都沒有去看她一眼么？

? ? ? ? 不是，她那么慈愛，是不會我難受的。

? ? ? ? 沒人怪我，別人眼里，我心善孝順。

?我是他們見過的最念情，最孝順的外孫女。

?沒人知道我也曾經厭倦過她的病床，也曾經祈禱過老天把她帶走。

? ? ? ?我是個學生，沒有能力送她去治病。

? ? ? ?我是個外孫，無權決定她的生死。

? ? ? ?我能做什么呢？

? ? ? ?除了祈求，除了祈求……

? ? ? ?有時祈求她生，有時祈求她死。

? ? ? ?有時祈求上帝原諒我的偽善。

? ? ? ?今年五月，她走了以后，我開心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