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過錯和錯誤一
回到家里，紀梵在廚房燒晚飯，見林小米閃身進來，朝外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林小米怎么會這么執著于過去，她在那個世界吃了這么多苦，還整天就想著要回去。林小米連忙跑到廚房幫忙，紀梵卻把她趕了出來。
“你生氣了？”開飯后，林小米坐在餐桌上小心翼翼開口。
“他們說你兩天沒去電臺，也不在學校。”
“他公司出事了，資料被那個女歌手盜走賣給別人了，我擔心回去看看。”林小米像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用低得只有蚊子般的聲音解釋。
“你還愛著他？”紀梵的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把所有的方法用盡了，林小米對什么都不感興趣，這里對她而言更像個旅館。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自從那次事件而導致引產后，林小米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去，完全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么，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可以在幾年后回去。
“如果電視臺不喜歡，我給你換個地方去實習？”既然責罵也沒什么用，紀梵只能把火氣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用，不用，我以后不會這樣了。”林小米連忙搖了搖頭，她極不喜歡自己被扔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然后她什么都不會，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
“以后不許隨意曠課或是曠工。”紀梵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叮囑了一句。
“奧。”林小米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紀梵于她，亦兄亦父，她不敢反抗。
第二天上午到學校上課，下午趕到電視臺，剛好碰上張俞有個采訪正要外出，張俞把林小米一塊兒捎上了。
“我們去采訪誰啊？”上車后，林小米朝已經帶了她一段時間的張俞開口。
“我們去采訪作家寒青，《標準答案》那本書看過沒？就是他寫的。問題和內容都已經先期溝通過了，你在我邊上看著就行了，然后做下筆記。”張俞朝林小米遞了份資料過去。他覺得林小米很難帶，她根本不喜歡與人說話，每次出任務采訪，從來都是不說話的。在辦公室，林小米也是基本上不說話，有時自己跟她說什么，她也只是淡淡應一下或是點點頭。交待的事情也做得時好時壞，有時還行，有時甚至完全不記得。
“奧，好的。”
“這個采訪很重要，后期回來以后，我們一起做。你幫我打下下手，今天完成掉，沒問題吧？”
“好，我知道了。”林小米點了點頭。低頭翻了翻手上的資料，知名作家、詩人、劇作家、文學家……名字后面跟了一大串的頭銜，看上去似乎是個很厲害的人。
車子行駛了二十分鐘左右后停在了一幢花園別墅前，來開門的是個長發飄飄的女子。一身粉紅色的紗裙把她襯得像個仙女一樣，淡淡的香水味仿佛嗅到了玫瑰花的芬芳，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高貴的公主氣。“好美的一個女孩！”林小米在心里暗暗驚嘆了句。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她不由地產生了自郫感。身上的白色棉布裙還是一年前剛來這里時買的，那時為了遮住肚子，現在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偏大了很多，衣襟和袖口都已經洗得發白還磨損了。腳上的球鞋原本是粉色的，不過經過多次的洗滌之后，現在看上去已經成灰白色了。林小米不由地往張俞身后縮了縮，低著跟在了他后面。
兩人被引進一個陽光房，女孩轉身匆匆離開了。不一會兒，有個穿米色襯衫的男子端著兩杯茶進來，然后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
看到張俞連忙起身去接，嘴里還著略帶慌張地叫著“寒老師……”林小米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寒青。剛才來的車上，她粗粗看了一眼資料，寒青的名字后面有一大串的頭銜，總覺得年紀應該挺大了，可坐在對面的人看上去頂多只有三十多歲的男子。文學家竟然這么年輕？
一個多小時的采訪，林小米的目光不由被眼前這個人叫寒青的人吸引。她在侃侃而談寒青的身上找不到著名作家、文學家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她反而覺得很親切隨和。張俞問什么，他就答什么，每次的答案都很明確，既不推托，也不含糊其辭。
采訪結束，關掉攝像機后，寒青看了看眼前這個像極了阿木的女孩，開玩笑道：“你盯了這么久不累嗎？”
“啊，對不起，對不起。”林小米的臉一下子紅了，剛剛她心里還想這個寒青挺直接的，可沒有想到這么直接。
“寒老師，對不起，小米剛到我們臺里實習的，不太懂規矩。”張俞也連忙幫著解釋。
“小米？很有意思的名字。”寒青的嘴角上有絲玩味的笑容。
“對不起，寒老師，我沒見過這么年輕的作家。”林小米朝寒青恭維道，希望他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就當是你恭維我，請吧。”寒青笑了笑，起身拉開了玻璃門送客，張俞拉了拉還站在原地的林小米，兩人迅速離開了。
“小米，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他的采訪很難約的，剛才我真怕他翻臉，那我們回去就要挨批了。”坐上車子張俞明顯松了口氣，說道
“對不起。”林小米重復了遍她來這里后說得最多的那句話。
“哎，還好他沒追究，萬幸。”張俞雙手合十作了個慶幸的動作。林小米坐在副駕駕駛默默地低下了頭，她基本上處在成事有余、敗事不足的位置。
回到電視臺，跟進里面的剪片室，張俞讓她幫忙倒杯水，心不在蔫的林小米犯了個大錯。端水進去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攝像機，沒有放穩的攝像機掉到地上壞掉了，而片子還沒有導出來。
“林小米，你知不知道那個片子有多重要？”張俞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睛里像冒出火一樣，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小米愣在了原地，低下了頭躲避著那雙好像要把她撕碎的目光。
“不是故意的就不用承擔責任了嗎？”張俞把火氣朝林小米撒去。
“要不我們再去錄一次？”林小米試探性開口道。
“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難約嗎，他是不接受采訪的。陸主任好不容易約到這兩個小時，你竟然……”張俞的眼睛里。
“那怎么辦？”林小米小心翼翼問道。
“能怎么辦，涼拌，你自己去跟陸主行解釋吧。我拜托你認真一點好不好？你是來實習的，不要什么事情都讓我遷就你。做事情長點腦子，別這么心不在蔫。如果你不滿意我的話，可以換人帶你，別來連累我。你別對著我哭……哭，哭，哭，除了哭，你還會什么啊？”張俞當眾把林小米罵得體無完膚。
“我……”林小米只能默默地倦縮起身體，一邊挨罵，一邊流淚。
“別理他，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是他自己大意了沒有固定好。”比林小米早進來一年的師姐文文看不過去，遞了張餐巾紙過去，悄悄把她拉到邊上，。
“那現在怎么辦？”林小米接過文文的紙巾擦了擦眼淚，盡量止住淚水。
“最好是能聯系到他重新拍，因為預告都出去了。實在不肯，那也沒辦法，少一個報道唄或者就是我們播，然后他只能出現一張照片。”
“要不我去求求寒老師？”林小米試探性開口道。
“那個人很難弄的，基本上沒戲。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解決的。下班吧，走了。”文文朝林小米搖了搖頭。
“要不我去試試吧，頂多被趕出來嘛，難道他還會打我不成。”林小米決定去試一試。至于寒青會不會打她，反正被打得多了，她也無所謂了。要到地址，拿起背包跑到樓下，出租車司機很快把她送到了剛才來的地方。
敲了很久的門，里面才傳來應門聲，開門的是寒青本人。林小米站在門口急匆匆開口：“寒老師，對不起，我是剛剛才采訪你的林小米，剛才那部片子拍得不是很好，我們能再來重新拍一次嗎？”
“你們電視臺的都這么不專業嗎？”寒青臉上明顯一愣，隨即轉笑了。這個女孩這么快就又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那么一副怯怯的表情。
“我……其實是我不小心把攝像機摔了，片子還沒有導出來。”林小米低下頭，像個犯錯誤的學生。
“先進來吧。”寒青笑了笑，有點哭笑不得，自己犧牲中飯時間抽出來的兩小時，眼前這個丫頭一句把攝像機摔了，啥也沒了。
“謝謝寒老師，要不您看您什么時候有空，明天行嗎？”林小米跟進了屋里。
“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寒青坐到了餐桌上，然后用眼神看了一下他身邊的位置，示意林小米坐下。
“不用，不用。”林小米哪敢坐下，連忙擺了擺手拒絕。
“那你打算站這里看著我吃？”寒青的目光朝林小米看去，白裙子、白球鞋，扎一個最簡單的馬尾，和他第一次在大學里見到的阿木一模一樣。將林小米
“我……那我還是跟你一起吃吧。”林小米厚著臉皮在餐桌邊上坐了下來。寒青的目光從頭到尾打量著自己，讓他覺得不寒而顫。
“哭過啦？領導罵你了？”寒青的嘴角不自覺微微上翹。
“沒有。”林小米低下了頭，一副犯錯的學生模樣。
“臉都花了，去洗個臉吧，洗手間在那邊。”寒青的臉上露出了絲戲謔的表情。
“我……”林小米猶豫了下，起身進了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剛才坐的位置上多了副碗筷，寒青開玩笑般說了句：“確實是不化妝比較漂亮。”林小米根本不敢接話，低著頭拿著筷子安靜扒著碗里的米飯。
“寒老師，那個采訪的事，你能不能抽點時間……”飯吃到一半，林小米又試探性開口道
“你電話給我吧，我空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不行啊，節目三天后就要播出了。”林小米心底急死了，這算什么啊，同意或是不同意就不能直接說啊。
“所以叫你電話給我，我明天看看抽點時間出來。”寒青搖了搖頭，這個女孩比阿木還笨。
“謝謝寒老師，我的手機號是……”林小米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還從包里拿出張紙和筆寫好后遞了過去。
“字寫得還不錯。”寒青接過紙條點了點頭放到了一邊。林小米在心里猜測，這應該是同意的意思吧。
從寒青家出來，已經沒有公交車回小鎮了，林小米決定到路邊去搭順風車。這里的出租車很少，而車費非常的貴。打車回小鎮，起碼要五十塊左右，今天她又把攝像機打了，也許還要賠錢。
在路邊站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有搭到順風車。天空飄起了雨來，風掠過林小米的裙子，絲絲的涼意從肌膚侵入，林小米打了個冷顫。她正在猶豫可不可以叫紀梵來接一下自己，突然有輛跑車停到她面前，車窗降下來，開車的人竟然是寒青。寒青示意林小米上車，林小米雙手抱著胳膊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回梧桐鎮。”
“上車，你想等會兒被人圍觀嗎？”寒青瞬間沉了下來。
“我……”林小米猶豫了下，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寒老師，我回梧桐鎮，你在方便的地方放我下車好了。”林小米看到車子是朝反方向而去，郁悶打車又要增加路費了。
“你沒有車啊？”寒青眼睛的余光看到林小米雙手抱著自己的胳膊縮成一團，伸手把車里的空調關掉了。
“嗯。”林小米點了點頭，她連自己都要紀梵來養，哪有可能買車。雖然每個月政府都會有500塊錢劃到她賬上，但林小米發現實習是沒有工資的，一點可憐的補貼根本不夠車貼。而且到市區后，每個月的500塊錢，也就夠支付她吃飯、交通等一些零散的開支。另外，她到這里后，身邊什么都沒有，就像冬天的衣服都要全新買起來，別人可能買件外套就行了，而她從里到外都得買。莫尼告訴她，因為政府承擔了孩子撫養教育等費用，所以大學的兩年實習是沒有工資的，相當于你用這兩年還政府養你這么多年的債。悲劇的是政府只養了林小米一年，她卻要工作兩年來回報。
“我送你回去。”寒青調轉了車頭朝梧桐鎮開去。車子到家門口，寒青半開玩笑問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我……不早了，我不耽誤你了。”林小米一驚，逃一樣地下車。坐在車里的寒青笑了，這個丫頭連借口都不會找。
“你跑哪去了，手機也不接？”林小米打開門，紀梵已經在了家，見林小米回來脫口而出。
“啊？我手機沒電了”林小米從包里掏出手機，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這似乎是經常的事情，林小米的手機只有紀梵偶爾會打，她總不記得充電。
“那事情我聽說了，沒事。不就一個專訪嗎，張俞也是一時心急。你們主任那里，我已經說過了。”紀梵看到林小米回來松了口氣，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是不是給你增加了很多麻煩？”林小米覺得自己真的一無是處，永遠只會闖禍，然后等著別人替她收拾。
“沒事，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部門，我給你換個部門或者換個地方？”
“不用，不用，我下次會小心的。”林小米馬上拒絕了，她不愿再換個地方去熟悉各種流程和各式各樣的同事。
“下次別這么一個人跑了躲起來，工作沒事，不喜歡就換，這里的人都換過很多工作，更何況你只是實習。”紀梵心里嘆了口氣。林小米鬧也她，跳也好，他最怕她一語不發，一個人縮起來，然后自己悄悄流淚。
“嗯。”林小米點點頭。紀梵可以包容自己，小鎮的人也可以包容自己，但你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無條件包容你。曾經那條同一起跑線的，林小米覺得自己是屬于成功的那個，沒想到今天最失敗的人竟然是自己。陳卓陽的成功自不用說，李子楓，唐偉紅，鄭建，甚至白雅丹，好像他們每個人人都做得比她出色。只有自己還是溫室里的花朵，經不起風，也挨不了浪，什么都不會，一無是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