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底下的說書人——劉震云

《時尚先生》最新一期將劉震云推為年度作家,圖像中劉震云穿著黑色西裝和毛呢大衣,配著BOSS的皮鞋,頗似村上的臉型,青澀的中分頭已然帶有了許多成熟典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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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經不是在《甲方乙方》里那個因為失戀而尋死尋活的癡傻大學生模樣了。如今的他頭銜已然是一串,中國一級作家,作協全國委員委員,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等等,然而在跟女兒劉雨霖拍攝《一句頂一萬句》接受采訪的時候,他還是說起自己常常喜歡回自己的村落,去看看老鄉,泡一泡一次5元的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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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女兒劉雨霖在紐約因為《門神》獲過奧斯卡學生單元獎,想必他也是頗為自豪,然而接受采訪時他依舊一副平實的模樣,說自己就只是寫作,在家鄉也并非多把自己當回事情。這個感覺就像古裝電影里的那些街頭說書人,說的時候神采飛揚,充當聽眾的讀者也是被誘得全神貫注。而聽完之后他也就成了普通人,和他人一樣下館子,泡澡,跟平日里干苦力下班的人也沒什么兩樣,若是這般態度,劉震云算是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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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的小說許多,喜歡圍繞著“話”來講故事,《一句頂一萬句》里面,嘰嘰咕咕繞來繞去的一大串人,蔓延看去,卻是愛說話的,不愛說話的,說得清理的,說不清理的。而有男男女女因為說得上話就結婚或弄婚外情,有男男女女就因為說得上話就成悶著。小說分《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兩部,講的都是主角和妻子說不上話的事情,由此,也有許多人評論說,劉震云的小說太過狹義,將男女夫妻之間的復雜感情簡化成了說不上話說得上話,不僅誤導了人,而且還使得作品離現實遠了些。其實這些評論倒都是把劉震云給硬生生拔高了一層。他不像托爾斯泰這樣在《安娜卡列尼娜》里琢磨純粹而變化著的女性情感,也不像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這樣企圖寫出女性思想在教育發展后的情感軌跡,更不是《傲慢與偏見》或者《艾瑪》這樣具有浪漫主義傾向的作品。劉震云之所以成為劉震云,是因為他承繼了舊式天橋說書人的那種風度,拿一把折扇或是一個驚堂木,如一個精巧的鐘表匠一樣仔細將情節多番編排精密,隨后便張弛有度地將故事有板有眼地說開去了。原先的《一地雞毛》還略顯著青澀,《一句頂一萬句》和《我不是潘金蓮》倒是最終把說書人的味道發揮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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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書里語言,念出來也是很有節奏感:

”吃酒第二天,賣豆腐的老楊在家里埋怨老李的酒席吃得不痛快,禮白送了;不痛快不是說酒席不豐盛,而是在酒桌上,跟牲口牙子老杜說不來。老杜又是個禿子,頭上有味,肩上落了一層白皮。老楊認為自己去得晚,偶然挨著了老杜。楊百順便把昨天聽到的一席話,告訴了老楊。賣豆腐的老楊聽后,先是兜頭扇了楊百順一巴掌:“老馬決不是這意思。好話讓你說成了壞話!”

他絕非是海明威這樣弄個什么冰山效應,讓估摸著半天都不知道這兩人是什么個意思,他的小說基本上,上句話給你提個問題,下句話就迫不及待地給你說個清楚明白,該賣關子的時候,就把該說的話挪到后面句,中間也絮絮叨叨,嘰嘰咕咕地給你說上些其他事情,比如剛還在說楊百順和老楊的事情,說著說著就開始說老楊和老馬的事情了,等于說書人在說劉備要三顧茅廬的時候,也絮絮叨叨地將孔明小時候的聰明事跡也一并說了過去。由此劉震云的小說倒是樸實得厲害,仿佛就是一大缸水,一倒就稀里嘩啦地全部涌現出來,也不管你招不招架得住,因此看上兩眼就會順著話頭一路走到尾,也不見著話頭斷過,頗似主持界華少的廣告語說的那樣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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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今的說書人確實不好當,何況是一個關注社會現實與社會接軌的說書人,劉震云常常會面對著身邊扛包打工的人和女兒說,這是我的兄弟,若不是從農村出來讀大學,他命運倒也許就是這樣,因此在珍惜自己相對優裕的生活環境時,他也不會像很多窮苦出身的人那樣忘了本。以往寫《溫故一九四二》的時候,他也就能以一個平實的心態來寫,而這些關于社會現實的長篇小說也更是如此,他不像那些后現代作家一樣開始追求花哨的小說結構和深厚的寓意,他就照著通俗的路子,去講好一個故事,由此他的故事人物也被他抓得死死的,一刻都放不下,由此很多人看了他的小說,也覺得他的人物缺少自己的活力,其實他的人物在小說里活的時候倒是有活力的,有血有肉,但是卻在小說變化不到小說外面來。因為不管是吳摩西還是牛愛國,他們就是那個模樣,糾結這自己的瑣碎生活和妻兒父兄鄰里,就和許許多多中國大眾一樣,生活在一個地方,天天和父母公婆、丈夫、鄰里、同事打交道,是一個小圈子的人物。不會像卡西莫多這樣活到小說外面來,更不會像哈姆雷特、俄狄浦斯這樣成為文化人的口上賓。他就講講那些小民夫妻,平凡好友,公婆父母。比如吳香香和吳摩西,巧玲和吳摩西,牛愛國和龐麗娜等等,于是就開始像講述戀愛秘訣一樣開始說小說里吳摩西對于鄰居老高和妻子吳香香的通奸之事,并和讀者一起思索起來:“一個女人與人通奸, 通奸之前, 總有一句話打動她。 這句話到底是什么。吳摩西一輩子沒有想出來。“后來呢,又開始借著吳青娥也就是巧玲的口講出”過日子是過以后,不是過從前“的這些平實的話語來,倒令許多讀者聽得趣味之事細想一番還有些許道理。正如諸葛亮火燒司馬懿卻被陣雨化解了一般,最終說了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無非也是引人回去思索的哲理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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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如今的許多作家,本意也倒好,喜歡開拓創新,立意高遠,最終落得個情緒先行,別人還沒開篇看,寫作者開篇的時候就自己已經哭了個稀里嘩啦,實在該去看看劉震云的作品,至少學習一下人家怎么講好故事,別連素描都不會就開始學畢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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