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六月十三日(農歷五月初二)清晨,父親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戀戀不舍,永遠的走了。父親離去的那幾天,我一直覺得父親并沒有真正離開我們,好像他老人家又拿著馬扎到街頭曬太陽去了,說不定什么時候還會回來的。
從膠州醫院回來后,一直堅持給父親打點滴,補充能量,父親已經不能正常進食,即使勉強喝點流質的食物,也不過一兩個鐘頭就會盡數吐出來,到后來十幾分鐘就會吐一次,反復的嘔吐,導致他的嗓子都腫脹了。我還是執意給父親繼續喝點中藥,期盼著能夠出現奇跡,即使只有有些許表現可以看出喝中藥的確有一定的作用。此間哥哥姐姐因為不愿看到父親就這樣消瘦下去,勸父親吃一些新鮮水果,包括西瓜、葡萄之類的,我認為這些對藥效起反作用,就極力反對。開始父親也是比較聽我的,不再進食這些水果,但漸漸地中藥已經不能與體內的病毒相抗衡,幾乎是藥未咽下去就接著吐出來。對此我們是束手無策,再次詢問父親是否繼續喝藥,父親搖搖頭,喃喃地說“不用多說了,沒用了。”
父親肚子里的腫塊越來越大,用手摸摸,里面突突突跳的很厲害,把手拿開,肚皮上很明顯留下了手印,已經開始浮腫了!父親雖然消瘦的幾乎是皮包骨頭了,但臉色一直很好,病痛使他的額頭鎖成形如豎著寫的“八一”狀。醫生說過到胃癌到后期會疼痛難忍,需要注射杜冷丁才能緩解。可是父親的堅忍,卻使我們產生了錯覺,父親從來沒有哼一聲,即使有時候我們明顯看出他身子在發抖。
父親到走的時候大腦都很清醒,我們也策略的問過他對后事有何要求,他只是說不要我們破費。給父親做壽衣也是瞞著他做的,但他還是從我們的遮掩中覺察到了,他悄然回過頭去,眼里噙著淚花。
最后一個月,我們兄弟姊妹六人輪流值班,伺候父親,三姐更是連工作也放棄了,幾乎是天天在家,我一般是有重要的事回辦公室處理一下,然后就一直在家陪著。
六月十二日晚上,我預感到父親可能快不行了,因為此前幾天父親手腳的血管萎縮,都無法繼續插針了,輸液只好暫停了,沒有營養支持,雖然吐的次數少了,但氣色越來越差。二姐三姐在一樓守在父親身邊,我和哥哥在二樓休息一會兒,隨時待命,每隔半小時左右我就下樓去看看。父親依然嘔吐,不過他的頭已經無法自主抬起,只好給他墊了衛生紙,側過身讓口中的異物順著嘴角流出來。看著這情景,心里很酸,根本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陪在父親身邊到夜里兩點多,我見父親睡著了,自己也抽空到二樓去瞇一會兒。
四點多的時候,三姐到樓上喊我,說父親有情況,急忙下樓,看到父親情況很不好,隨即給四姐還有嫂子、我妻子等人打電話,要他們趕緊往回趕。我聽到父親喘息聲越來越急促,臉色潮紅,母親和姐姐早已泣不成聲。我伸手試了試父親的脈搏,依然很弱。三姐哭著問父親要不要穿上衣裳(壽衣),父親輕輕地點點頭,眼睛努力的想睜開。
給父親穿衣服的功夫,大姐一家,二姑小叔等人都趕了過來,姐夫外甥都來了,兩個兒媳和孫子孫女也正在路上,三姐讓父親等等他們,父親還是點點頭,但我看到父親已經是喘氣一口緊似一口了。
終于他們幾個回來了,哭著叫父親時,他還是竭盡全力睜了睜眼,看一下。我懂得了什么叫彌留之際,父親是真舍不得離開啊。我握著父親的手,淚水泉涌而出,哭喊著“大(我們當地對父親的稱謂),您放心的走吧!”話音剛落,父親翕動的氣息戛然而止,哭聲霎時像爆發的海嘯,蕩滌了整個村落,也許是我們的哭聲驚擾了父親歸去的神思,他居然又從喉嚨里凸出了一口氣,隨后真的與世長辭了,時鐘永遠停在了2010年6月13日5點38分。父親走了,走的是那么安詳。我把女兒拉到懷里,撫著她的頭哭喊“孩子,再也見不到爺爺了!”聽見我的話,上五年級的女兒雖然是似懂非懂,卻也早已哭成了淚人。
幫忙的人和司事客(專門負責葬禮的人)都來了,作為兒女,我們只有哭的份,其他的事都有司事客張羅。當用一條寬大的線毯將父親包起時,當靈車響著哀樂由遠及近,當父親的遺體被擔架抬起,當靈車的后箱蓋砰然關閉,我的心一次次碎了,真是撕心裂肺啊,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跪在地上長時間不愿起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大家邊哭邊準備后事,布置靈堂。還要安慰母親,她已經哭暈過去好幾次,血壓也升高了。
當靈車的哀樂再次響起時,哥哥抱著父親的骨灰盒下了車,我跪在地上雙手捧過父親的骨灰盒,還是熱的,心再一次被碾碎了。
按照農村的風俗,逝者要在第三天或之后擇日出殯,此前子女要在靈堂守靈。連續兩夜我幾乎沒有合眼,我不想讓父親過早離去,哪怕是守著他的靈柩。在悲痛的氛圍中,我和哥哥在靈前木然的一張一張的燒著紙錢,看著父親的遺像,淚水一次又一次涌出。
葬禮那天剛好適逢端午放假,我們家族很大,因此孝子賢孫到得比較齊,送殯的隊伍超過百人,我的同事和同學,還有一些朋友也都聞訊過來送父親最后一程。父親生前雖然沒有提要求,我們還是決定按照農村的風俗給父親用了吹鼓手和樓罩,我們要讓父親體體面面的離開。大喇叭響起的時候,我們已經哭得昏天黑地。
人死不能復活,我以前不信鬼神,但現在惟愿真的父親在天有靈。我想父親是出遠門了,我們終究還有相見的時候,或許是來世,或許來世會擦肩而過,但我知道,父親永遠活在我們的心里,他會在夢里來看我們。父親,請放心,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