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的看著吧臺上的空酒杯久久未能平靜下來。
人究竟該怎樣的活下去?是該順遂自己的心意還是該顧及他人的感受?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識甚廣,我發現無論是車水馬龍的現代化城市,還是寧靜祥和的小村莊,都有一批人為了怎么活下去而傷透腦筋。別人看似好意安排的事情自己不喜歡,自己喜歡的事情又難免惹人厭惡。長期下去,抑郁的心情便會像海底的暗流一般潛伏在人的心里,它等待著時機,蓄勢待發,將人的肉體與靈魂一同拉進無底深淵。
這時歡伯拿走我眼前的空酒杯,打斷我的思緒,并且問我在想些什么。
“沒想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之前旅行時曾在一個叫‘阿斯特’的部落待過一段時間?!?/p>
“阿斯特?”歡伯皺著眉毛好想在思考著什么,“沒聽說過?!?/p>
“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p>
“太平洋么?”歡伯依舊皺著眉毛,隨即又搖搖頭,表示自己依舊不清楚。
“其實我原本也不知道這個地方,那次是為了避開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才意外到達那座海島的,如今想讓我再去一次,怕也是找不到了?!蔽疫吇貞涍呎f到。
“世外桃源么?”歡伯饒有興致的問。
“并不是,雖說島嶼并不大人口也不多,而且島上的居民完全能夠自給自足,但島上的人固執己見偏激得很,他們并不愿意接受自己認知以外的東西,所以阿斯特與世外桃源相差很多?!?/p>
“那為什么會突然想起它?”
“島上有一個叫刻萊諾的孩子,當時只有他愿意接待我。也不清楚他現在過的怎么樣了。”
“他死了。”坐在我右手邊的男子突然說到。
“你說什么?”我太過驚訝,以至于沒控制住自己說話的音量。與此同時我也在充滿疑慮的打量著這個不知何時坐在我右手邊的人。
一雙純白色的運動鞋被穿成深灰色,夸張些說,若不是知道這款鞋子沒有深灰色這個色調,那我絕對會自然而然的把深灰色當做這雙鞋原本的顏色。下身是一條一邊八分長短一邊卻是正常長短的牛仔褲,正常的那邊褲腳處也磨損嚴重,與其說是磨損,不如說更像是褲腳處經常浸泡在水中,導致褲料變得不再結實。估計很快褲子就會變成完完全全的八分褲了。上面是一件顏色確實是灰色的純棉體恤衫,不過衣服腹部和肩膀的位置有大片的油漬,我猜那并不是吃飯時不小心弄上的菜油,因為油漬發黑,更像是修理工在修理某種機器時不小心弄上去的機油。如果說這已經很讓人感到驚奇了,那么看到他的臉之后就更讓人吃驚了。
臉以鼻峰為界,左側——也就是朝向我這邊的這側,皮膚像新生兒一般白里透紅,但卻沒有嬰兒肌膚該有的活力。皮膚表面好像被涂了一層膠一般的東西,所以看起來有些發硬,并且上面帶有很多不規則的褶皺,雖然不清楚褶皺形成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是因為蒼老留下來的。另一側的臉上則像英語教科書一般紋滿了各種各樣的英文單詞。由于兩側臉的樣子對比過于明顯,所以會不自覺的讓人以為這個人戴了半塊面具在臉上。 我想仔細的看一看這個人的臉上紋著些什么,可卻只看到了幾個簡單的單詞——Seraphim、Dominions、Cherbim……,除了這些,我還注意到一點,他的瞳孔是淺藍色的。
當我還在我認真打量這個突然插話的陌生男子的時候,歡伯卻突然開口到:“先生,您恐怕不是本國人吧。不過您的漢語說的倒是讓人覺得無可挑剔?!?/p>
男子只管點了下頭,沒有說任何的話。
“先生,您認識刻萊諾?阿斯特部落那個?太平洋中的島嶼?”由于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議,所以說出口的話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男子默不作聲的喝了口手中的朗姆酒,然后抬起頭瞇著眼醉醺醺的看了我一眼,之后他又看了眼歡伯,說:“這酒可真不錯??倘R諾,的的確確死了。”
“怎么會?”
男子又喝了一口朗姆酒后緩緩的說:“生老病死有什么好驚訝的,人在出生的那一刻不就已經走在了通向死亡的到路上了么?!?/p>
“話雖如此,可人又怎么會無緣無故離世?”
男子將酒杯握在手中,閉上眼睛,不再搭話。
男子不想說,我也不便再追問下去。一來,我和刻萊諾也僅僅有過那么一次接觸,算不得有什么情誼,所以我在聽到他去世的消息之后有的只是驚訝而不是悲傷。二來,小島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與外界聯系甚少,也就是說這個人完全有可能是因為喝醉了而在這里胡謅。
“先生喜歡朗姆酒?”歡伯看著緊閉雙眼的男子說,“不過偶爾也需要換換口味,這杯‘傾心’是本店特飲,可要嘗嘗?”
男子不為所動,依舊握著酒杯閉著眼,腦袋伴隨著科頓低沉的嗓音微微晃動著。
歡伯也不惱,反而轉身和我談了起來,裝著傾心的酒杯一動不動的擺在男子面前。
“你對刻萊諾,或者是阿斯特部落有多少了解?”歡伯問。
“我在島上只待了兩天多些。島不算小,一側是相對平坦的地區,阿斯特部落的人就住在那,另一側是雨林,各種樹木植物和島上的動物多居于此處?!蔽蚁肓讼胗盅a充道,“刻萊諾也住在雨林里。”
歡伯皺著眉頭表示不解:“你是說刻萊諾不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
“沒錯,刻萊諾說他會給島上的人帶來不幸,所以他被驅逐出了部落。”
歡伯皺著眉頭靜待下文,我剛準備繼續說下去,身旁的男子卻搶先一步,說:“是啊,就因為島上其他人的膚色都是黑色,而刻萊諾的膚色是白色?!?/p>
男子緩緩的睜開眼睛,怔怔的看著桌上的“傾心”,道:“它可真好看啊。”隨即男子的喉結上下蠕動咽了下口水,眼神流漏出一種極度渴望的神情,可以看出男子的思緒完全被吧臺上的這杯淡綠色的“傾心”所吸引。我想在男子喝到“傾心”之前,他不會再說任何話了。雖然他之前也沉默寡言著,但這次不同,先前他雖然不說話但人卻還在思考著,而現在,他的思想已經全部淪陷在這杯淡綠色的液體中,無法自拔。
我暗自想著,這酒果然有問題。
“想喝么?不如嘗嘗看?!睔g伯平靜的語調中明顯帶著得意。但在我看來,這語氣中還給人一絲居高臨下的輕蔑之感。
男子明顯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顧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后,男子皺著眉頭道:“這酒……”
不過男子始終沒有說出后話,他沉吟了一會后,又說:“部落里的人還真是可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