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訴

琴音嘶啞,難聽


月光盈滿,傾灑在外。

一陣低沉嘶啞的琴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月光下,只見一人步履輕緩,手中拉著一把胡琴。他的人竟是和胡琴一般瘦長,長長的影子落在地上。

那影子中的雙手在不停地拉扯,那嘶啞難聽的胡琴聲便欲斷而連,一聽之下,既是讓人又傷心且難過。

“來了,還是來了么?”一個約摸十來歲的孩子,趴在地上自語道。他的身上已滿是鮮血,蓬頭垢面的模樣已分不清他的輪廓。

在他對面站在四個人,四個手持棍棒的人。他們聽得胡琴聲,早已眉頭緊鎖,又聽得聲音越來越近,直感心中不安,不禁左顧右盼起來。

突然,“錚”的一聲,琴聲陡轉。四人心中一驚,也就在此時,一陣白光閃爍,“呲呲”聲起,只見四人脖頸處噴出絲絲鮮血,俱都仰天倒在地上。

四人剛倒下,一個人影就出現了,正是那拉胡琴的人。

他走到孩子身邊,將其扶起,只見孩子的臉上蒼白無色,嘴角邊還流著紅血,不禁心中悲痛。

他還未張嘴,那孩子便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道:“老先生,你,你還是,來了。”說著嘴角上揚,剛想上揚卻又落了回來,似是想笑卻又難以笑出來一般。

“我來了。”他的聲音和他的胡琴聲一樣,低沉,嘶啞,難聽。

“謝,謝……。”孩子一句未完,便歪頭斷氣。

他扶住孩子的手不禁緊了緊,慢慢地屈握成拳,發出“咯咯”聲響。

他低頭沉默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前方。

他的眼神已變得陰鷙起來,他自身上解下腰帶,將孩子綁在自己的背后,便朝著那燈火通明處走去。

走出三步,那嘶啞難聽的胡琴聲便又響起,不過此時卻多了一份如哭如泣的悲痛在里面。

月光靜謐,琴聲慘慘。

“你不要再拉了!”一個女子從床上跳了起來,怒瞪著窗臺邊拉胡琴的男子。

男子拉胡琴的手不禁隨之顫抖了一下,便停了下來,道:“阿沅,你,不喜歡聽?”

“我為甚么要喜歡聽這么難聽,這么刺耳的胡琴聲。”阿沅憤道。

“你以前不是喜歡聽這個聲音么?”男子道。

阿沅冷笑一聲:“是,我是喜歡你拉胡琴的聲音,那聲音悠揚婉轉,惹人動聽,可那是以前,而你現在呢,拉的如鬼哭似的,刺耳難聽不說,還盡是一些傷心的悲調,天天如此,我怎么受得了。”

“哎”,男子嘆道:“你知道的,師父他老人家一輩子拉的都是傷心事,如今仙逝了,我便只能隨著他的心愿了。”

“那你有想過我的感受么?”阿沅的聲音有些嗚咽。

“對不起,阿沅。師父臨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將《烏啼悲賦》傳承下去,我,不得不如此。”男子道。

“所以,你還要拉一輩子這樣的曲調?”阿沅道。

男子沉默一會兒,便點點頭。

“阿……”阿沅大叫一聲,沖上去,就要搶他手中的胡琴。男子左手向上一揚,胡琴便落在屋內的大梁之上。

女子見此,微微一愣,隨即轉身撲向妝臺,雙手一揮,將臺上的東西付之在地,只聽得“呯咚”亂響,女子便坐在妝臺前,趴在上面,大聲痛哭起來。

微風輕輕,男子自床邊取過她的衣裳,披在她身上,道:“沅兒……”

衣裳剛落身,阿沅反身站了起來,淚眼婆娑的望著他,恨聲道:“商參,你我夫妻多年,今日就此為止吧!”

商參微微一愣,隨即一把拉住阿沅的手臂道:“阿沅,莫要這樣,待我熟透《烏啼悲賦》后,就拉歡樂的曲兒給你聽,好不好。”

阿沅想扯開他的手,卻又扯不動,道:“你曾說過,你師父一輩子都沒有精通那個什么鬼賦,那你是不是也要學他拉一輩子,我是不是也要跟著你聽一輩子!”她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激動。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商參顫道。

“松手。”阿沅深深吐出一口氣,冷道:“要么今日你放我走,要么現在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聽得此話,商參身子后退一步,握住她的手不禁也松了開。

阿沅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來,道:“你,你多保重吧。”聲音哽咽。

商參渾身一顫,方才握住她的手又顫抖起來。看著她的身影慢慢離去,直到在黑暗中消失,商參才仰天大吼,一個縱身自梁上取下胡琴。

只聽得“呲呲呲”聲起,屋內傳出如哭如泣的聲音來,不會兒屋內又夾著東西破碎的聲音。

聲音傳出屋外,阿沅呆了一會兒,便用雙手捂著腦袋,嘴里大叫著跑了開。

跑了一會兒,阿沅才停下來,靠著墻喘息。

一個黑色的影子在墻上漸漸地拉長,阿沅大驚,回頭一瞧,只見一個青色布衣的老頭站在不遠處,他的手中拿著一把掉了色的胡琴。

“是你!”阿沅大聲道。

老頭激動得點了點頭。

“十二年了,你為何還要來找我?”阿沅顫聲道。

商參動了動手中的胡琴,道:“《烏啼悲賦》我,我已經會了。”聲音依舊嘶啞,難聽。

阿沅一怔,隨即慘笑道:“都過去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孩子了,你,你走吧。”

商參搖搖頭,剛想上前一步,阿沅連忙緊張的后退好幾步。商參沒有再動,啞聲道:“我,我知道,我,我不走。”

阿沅突然想起分別那天,不禁眼眶泛紅,不會兒眼淚就默默地流了出來,道:“你知道,你知道就是來欺負我么?”

清風輕輕,吹拂著阿沅的秀發,雖然過了十多年,可阿沅的顏容依舊常駐,而商參已頭發花白,面容枯槁,儼然一個瘦弱的糟老頭。

“我不欺負你,我只是想看看你。”商參道。

“看我?當我從家里出去的時候你可追出來看過我?當我要嫁給別人的時候你來看過我?現在跟我說只是來說看我,晚了!”阿沅悲憤道。

商參神情落寞的低下了頭,低聲道:“對不起。”

阿沅冷笑一聲,道:“你便只會說對不起么。”

商參沉默不語。阿沅見他低頭不語,又是一聲冷諷,轉身便走。

“鐘管是不是你的兒子?”商參抬頭問道。

阿沅聞聲一顫,轉身道:“你,你想對他做甚么?”

商參道:“你,你便好生的管教他吧,叫他莫要再欺負人了。”

聽得此話,阿沅不禁柳眉微皺。

“你是不是又欺負人了。”阿沅手中拿著戒尺對面前跪著的小孩斥道。

小孩十來歲,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甚是可愛,他撅著嘴道:“娘親,你從哪聽來的,管兒這么乖,怎么會欺負人呢。”

“是啊,沅兒,管兒是這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欺負人呢,你莫要再氣了。”在阿沅身后站在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他說這話時還向鐘管擠眉弄眼。

阿沅一回頭,他立馬變得威嚴起來,指著鐘管,厲聲道:“以后莫要再欺負人了,曉得么!”

鐘管笑聲道:“爹爹說的是,不再欺負人了。”

阿沅嘆了一口氣,道:“那便好。管兒,你已不小了,以后莫要仗著你爹爹有權勢就到處欺負人知道嗎?”

鐘管使勁的點點頭。阿沅回頭對那男子道:“這個月就莫要帶他出去了。”

那男子還未開口,鐘管便喊道:“娘親,我……”

“行了,管兒,就聽你娘親的話,這個月莫要出去了。”男子厲聲道。

鐘管癟著嘴低頭不語。

阿沅扶起鐘管道:“就一個月,管兒乖。”

鐘管抬頭望著阿沅,突然咧嘴笑道:“管兒乖,管兒不出去。”

阿沅點頭笑道:“好,管兒乖,娘今日親手做你最愛吃桂花糕。”

望著阿沅離去的背影,鐘管眉頭一皺,陰聲道:“這事是誰傳到娘親的耳朵里面的。”

那男子輕呵一聲,道:“我看關你一個月算是輕的了,你娘要是親眼看見你打人,別說是你,就連我都得跟著倒大霉。”

鐘管哼聲道:“她沒被打死也算是輕的了,居然和我搶起桂花糕來。”

“桂花糕?娘親,你為什么每天都要吃一次桂花糕呀。”一個相貌清瘦的男孩望著婦女道。

那女子微微一怔,隨即眼睛泛紅,將最后一口送進嘴里,道:“你爹爹他,他生前每天都會買一塊給我吃。”

聽得她語氣中略帶傷感,那孩子道:“所以你每次吃它,都是為了紀念爹爹么?”

那女子點點頭,又抬頭望著他,道:“安兒,你那胡琴學得怎么樣了。”

陳安聽她說起爹爹來,心中一也是傷感,又聽她說到胡琴,心中馬上開朗起來,笑道:“老先生說我天賦極佳,是學胡琴的好胚子,只是……”

“只是甚么?”婦女問道。

陳安道:“只是老先生孤苦伶仃,一個人游蕩在外,甚是可憐。”

那婦女大驚道:“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么?”

“嗯。”陳安點頭道。

婦女思索片刻,道:“安兒,老先生愿意教你,那是天大的福氣,咋們卻不能讓老先生在外面受凍挨餓。要不你去將老先生接回家來住吧,咋家雖不富裕,但是照顧他,還是沒問題的。”

“真的嗎?”陳安感動道。

婦女含笑點點頭:“自然是真,這樣一來,教你也方便許多。”

“可是……”陳安突然皺眉道:“可是老先生行蹤飄忽不定,我隔三差五才能見他一回呢。”

婦女道:“那你現在且去看看,看能見著他不。”

“好。”陳安說完,一股腦的跑了出去。

那婦女見此,微笑的搖搖頭。

望著手中還有些桂花糕的碎末,嘴里念道:“你總說我吃桂花糕急得很,像是怕被搶了一般,可我慢慢吃的時候,你卻又看不見。”

她說著說著,眼淚便簌簌直落。

哭了一會,嘴里又念道:“我再去買一塊來,慢慢的吃給你看,好不好。”她說著,便推門而去。

門剛要被關上,她伸手將其攔住,道:“桂花糕,賣完了么。”

“還剩一塊準備自己吃呢。”掌柜見是她過來,道:“你今天不是買過了么?”

婦女笑道:“不知為何,還想再吃一塊。”

掌柜見她笑中帶悲,不禁想起她的遭遇來,心中同情,便將最后一塊拿出來,遞給她道:“拿回去,慢慢吃吧,不夠明天再來,我再多送你一塊。”

“謝謝。”婦女點頭道。

她小心的拿著桂花糕,剛轉過身,突然手中一輕。

只見鐘管拿著奪過來的桂花糕,就要張嘴去吃。

那婦女反應過來,便想伸手去搶,卻被他一腳踢在腹中。

頓時,婦女腹中疼痛難忍。鐘管見此,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本公子看中的東西,你就不許搶。”鐘管一腳踏在她的身上,指著她怒道。

婦女頭發已經蓬亂,嘴角也流著血。

她望著鐘管身后四個魁梧大漢,身體在鐘管的腳下不禁瑟瑟發抖,嘴里喃喃道:“不敢了,不敢了。”

鐘管拿著桂花糕,朝上面吐了一口口水,扔到那婦女面前,道:“吃了它,今天的事就算了。”

等得一會兒,見她沒動,鐘管顯得有些不耐煩,便又是一腳踢在她的腹部,怒道:“你吃不吃!”

一腳踢來,婦女臉色瞬間煞白,想要伸手去拿地上的桂花糕,突然一陣“呲呲”的胡琴聲傳來。

胡琴聲如干啞的喉嚨一般難聽。

“老先生,你拉得真好聽。”陳安一臉崇拜的望著面前一個消瘦而纖長的老者道。

“好聽?”商參的聲音有些微顫,但依舊如他的琴音般干啞難聽。

“嗯呢。”陳安望著他那如蒲扇般的手,道:“老先生,你的手是拉胡琴拉出這樣的么。”

商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見骨骼突出,卻是消瘦得只剩下皮了,當下笑道:“算是吧。”

“那老先生,我可不可以跟你學拉胡琴呀。”陳安一臉期盼道。

“你要學胡琴?”商參驚訝道。

陳安點點頭,道:“我學會了就拉給我娘親聽。”

商參嘆了一聲,道:“那你且說說,這嘶啞呲呲的聲音,為什么好聽。”

陳安搖頭道:“不知道,我只曉得好厲害,我的心像是跟著在走一般,一會兒悲,一會兒傷,便覺得好聽。”

商參聞言淡然一笑,望著他道:“樂以動人而已,不過這曲調傷肝催心的,還是回家問過你家人吧,他們若是同意,我便教你。”

“真的么?”陳安激動道。

商參頷首道:“不但教你,而且你若有天賦,我還將傳你一本秘籍。”

“那是什么?”陳安問道。

商參道:“你若能跟著我學到那時候,我自然告訴你。”

陳安道:“好。”說著轉身就跑。

“你還跑。”一群小孩追著陳安吼道。

陳安跑了一會兒,突然腳下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剛倒下,一群小孩就撲了上來,對著他就是一陣腳踢,其中一小孩笑罵道:“沒爹的種,撒野子。”

陳安強忍著眼淚,雙手緊握的沒有吭聲。

幾個小孩商量一番,便要對著他脫褲撒尿,忽然一個尖銳刺耳的“呲呲”聲傳來。

只見一個身材瘦長的老頭,拉著胡琴踱步而來,他邊拉邊向這邊靠近。

幾個小孩連忙提起褲子,撿起路邊的石子,吼道:“老東西,再不走,拿石子扔你咯。”

胡琴聲陡然一變,如鐵馬錚錚,似萬馬奔騰。一群小孩臉色瞬間蒼白,想要逃走,腳下卻似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又有幾個剛才脫褲子的小孩,不禁尿了出來。

商參冷笑一聲,啞聲道:“還不快滾。”說完胡琴聲戛然而止。

眾小孩腿下一軟,不會兒便都一聲不吭的跑走了。

“多謝老先生。”陳安趴在地上道。

商參扶起他,道:“可憐的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陳安。”陳安道。

商參道:“以后盡量待在家中,莫要出去了。”

陳安點點頭。見他轉身要走,忙道:“老先生你這拉的是什么?”

商參身影一怔,望著手中已經褪色的胡琴,嘆道:“胡琴。”

“胡琴?我能聽你拉一曲么?”陳安道。

商參望著陳安,沉默一會兒,頷首道:“想聽就隨我來吧。”

陳安笑道:“好,我要聽胡琴聲!”說完便跟在商參身后。

“胡琴?”鐘管皺眉道。

只見商參拉著悲涼的曲調走了過來,他的身邊站著陳安。

陳安見娘親倒在地上,連忙跑上前,大聲道:“娘親,娘親,你怎么了。”

那婦女搖搖頭道:“沒,沒事的,我們回去吧。”

“回去?”鐘管道:“今日你若不將此糕吃了,你們誰都回去不得。”

陳安轉身雙眼通紅,盯著鐘管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就欺負你了,怎么了。”說著又要一腳踢在那婦女身上,被陳安一手推了過去。

鐘管大怒,小手一揮,身邊站著的四個漢子就要上前動手。

突然,胡琴聲起,音調尖銳,像是利箭穿心,四個漢子臉色煞白,不敢動彈。

鐘管見此,怒哼一聲,叫了一聲:“廢物。”說著就要動手。

陳安心中早已怒氣沖天,見他握拳襲來,便上前扭打起來。

鐘管學過武,自以為能打敗陳安,殊不知陳安此時渾然不顧,吃得幾拳,也要上前抱住鐘管,一把將其摔倒在地。

打了一會兒,商參見鐘管脖子處掛有一玉佩,不禁“咦”了一聲。

連忙上前大手一揮,將二人分開,道:“陳安,扶著你娘親先回去吧。”他說這話時,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鐘管脖子上的玉佩。

陳安還未說話,鐘管喝道:“今晚月滿樓前,你我再打一場,你若不來,我便讓你母子在這兒待不下去。”說完怒瞪一眼商參,便揚長而去。

“錯不了,錯不了,是我給阿沅的玉佩,阿沅,阿沅。”商參嘴里喃喃道。

他剛要上前跟去,又回過頭來道:“陳安,先扶你娘親回去,我去去便來。”

陳安臉上已是青一塊,紅一塊,點頭道:“好,我娘親說了,讓老先生您來我家住,您別忘了。”

商參一怔,啞聲道:“好。”說著邁著步子跟著鐘管而去。

“娘,我是不是很沒用。”兩人剛進屋,陳安便低聲道。

“噗。”婦女一口血吐了出來,整個身子突然摔倒在地上。

陳安大驚,連忙扶住,道:“娘親,你,怎么了。”說著還輕輕搖了搖她。

婦女搖搖頭道:“沒,沒事,只是腹中疼痛而已。”扶我起來。

陳安立馬將她扶起來,將她安躺在床上。

“娘,你怎么樣了。”陳安哭道。

“沒事,只怪娘貪吃,想吃那桂花糕罷了。”婦女道。

陳安一抹婦女嘴角邊的血跡,道:“沒事,我,我現在就去買。”說著就要轉身,卻被婦女一把拉住,道:“莫要去了,定是你爹怪我多吃,才會發生此時的。”

“娘,你莫要再說了,爹爹已經死了好多年了。”陳安握住她的手道。

聽得此話,婦女不禁咳嗽起來,道:“不是我想說,只是看到桂花糕,我便,我便會想起你爹爹來。”

陳安低頭不語,只是心中暗恨自己不能保護娘親,兩只小手緊緊地攥起拳來。

“你先出去玩會吧,我想休息一下。”婦女道。

“嗯。”陳安低頭應了一聲。

陳安走出房間的時候,眼神是陰鷙的,他從自己的屋內翻出一把短匕首來,藏在身上,邁著步子便出了門。

十一

鐘管一進府邸,便大呼小叫起來,只言身后四個廢物。

阿沅見他臉頰有些紅腫,頭發也凌亂,皺眉道:“你這是怎地了。”

鐘管道:“沒事,只是我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阿沅說著上前摸了摸那紅腫的臉頰,心疼道:“怎么這么不小心。”

“娘,沒事的,這不打緊,只是他們四個在我摔跤后又來氣我。”鐘管道。

“氣你?為何氣你。”阿沅道。

鐘管沒好氣道:“方才有人一拉胡琴,他們臉色就變了,跟聽見什么似的,我一個小孩都不怕,娘,你說他們是不是廢物。”說著還瞪了一眼那四人。

那四人連忙低頭不語。

“胡琴?”阿沅詫異道。

阿沅搖搖頭,道:“行了,管兒,先進去洗一洗吧,然后找你爹去吧。以后啊,注意些,莫要再調皮了。”

“好的,娘。”鐘管笑道。

“去吧,我等會得去買些東西了。”阿沅輕聲道

看著鐘管進去,阿沅呆了一會兒,便走出了府門。

商參呆在府前,正在猶豫要怎么進去,只見一婦人走了出來,正是阿沅。她看了一眼這邊,便右拐了出去。

商參見她沒認出自己,心中一陣失落,又看她遠去,便跟在她身后。

十二

“爹爹,今晚月滿樓我要一個人死。”鐘管望著那身材魁梧的男子道。

“哦?誰死。”男子道。

鐘管便將發生的事告訴男子,其中將自己作惡之事減去,受傷之事加重。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敢欺負我鐘山的兒子,你不說,我也要將他打死。”

鐘管聽得此話,不禁笑了起來,道:“謝謝爹爹,只是我有時想不通,爹爹,你這么厲害的人,為何怕娘也怕得那么厲害呢。”

此話一出,鐘山瞪了一眼他,道:“大人的事,你懂什么,莫不是你不怕你娘親?”

“怕,怕。”鐘管訕笑道。

“那便是咯。”鐘山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阿沅出得門后,直覺心中怪怪的。

感覺像是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不禁回頭一瞧,卻又是什么都沒有。

阿沅心中大驚,腳步加快,走著走著,竟然跑了起來。

十三

“你是說陳安出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商參望著還躺在床上的婦人道。

“是呀,我說我想休息會兒,他便出去了。我以為他玩一會兒會回來的,可,可天都黑了,他還未回來。”婦女激動道:“他會不會出了什么事。”

商參腦袋突然嗡的一聲,因為他想起白天時,鐘管說的一句話來“今晚月滿樓前,再打一場。”

“月滿樓,他一定去了月滿樓!”也就在這時,婦人連忙說道。

她拉著商參的手,道:“老先生,求您救救安兒,他一定是去了月滿樓了。”

“好。”商參握著她的手,將其放在床邊,道:“我一定將他帶回來。”說著奪門而出。

十四

“爹,娘今日將我禁足,月滿樓的事?”鐘管道。

鐘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好了,只要他敢去,下次他絕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鐘管笑了起來,道:“謝謝爹爹。”

不會兒,阿沅端著桂花糕進來,見鐘管一臉笑意,道:“管兒,什么事這么開心。”

鐘管一把拿過盤中的桂花糕,笑道:“一想到娘親的桂花糕,我就開心。”

阿沅望著鐘管淡淡一笑:“就會耍嘴皮子。”

鐘山看著他們娘倆也笑了起來。

十五

當商參背著陳安的尸體,推開月滿樓的大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其中就有鐘山。

眾人見他又老又瘦,身前拿著一把胡琴,身后背著一個孩子,不禁驚呼起來。

商參沒有理他們,他將陳安解下來,平放在地,望著他道:“你,你很有學胡琴的天賦,今日,我便將那本秘籍傳給你。”

鐘山初時見他推門進來,還有些詫異,此時見他將陳安放在地上,定眼一瞧,卻是那個自己下令打死的孩子,道:“是他?老東西,其他的人呢?”

“你說那四個欺負他的人么?”商參的聲音依舊苦澀,嘶啞。

鐘山眼神微顫,沉聲道:“你殺了他們?”

商參道:“殺人償命而已。”

“你好大的膽子!”鐘山一拍桌子吼道。

他一吼之下,其他桌上立馬站起好多人來,有的佩劍,有的掛刀,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商參。只等一聲命下,便要抽劍揮刀向他劈砍而去。

商參抖抖手,沒有理他們,對著陳安顫道:“聽好咯。”

說著便閉起眼睛,手臂拉動起來。

只聽得胡琴音起,如同一個嘶啞的人在大聲呼喊一般,充滿既無奈又悲傷之感。

聽得此音,眾人不禁面帶愁容,眉頭緊皺。

忽然,琴音一轉,變得激昂起來,眾人胸口也跟著一突,緊張起來。

“不要再拉了,不要再拉了。”一個女子哭著從后面跑出來大聲道。

胡琴聲略微一頓,商參的手又顫抖起來。

“商參,你放過我吧,不要再拉了好不好。”女子泣道。

商參的手放了下來,道:“阿沅?我此番前來不是為了你,而是他?”說著便睜眼看著陳安。

“他?他怎么了?昏迷了么?”阿沅道。

商參的呼吸重了起來,道:“他死了,被你丈夫派人打死了。”他的聲音本就嘶啞,此時說出這番話來,眾人直覺毛骨悚然。

“你,你打死了他?”阿沅震驚地望著鐘山。

鐘山走到她身邊,道:“我絕不能看著咋們的兒子受了別人的欺負。”

“呲”,商參猛地一拉胡琴,憤道:“你都聽清楚了么?”

阿沅微微一愣,搖頭道:“不,不可能。”

“他就是你以前說的拉破琴的商參?”鐘山對著阿沅問道。

“哈哈哈哈……”聽得此話,商參雙手舉起胡琴,大聲笑了起來,只是笑聲凄慘。

聽得商參慘笑,阿沅一驚,推著鐘山道:“快跑,快跑。”

鐘山見她舉止異常,皺眉道:“跑什么,一個只會拉悲調的老頭,怕他作甚,看我打得他滿地找牙!”說著就要上前動手。

“呲”,胡琴聲起,還未聽得幾聲,陡然琴鋒一轉,“箏”的一聲,只見幾道細弱的微光,自琴弦上飛了出去,飛到桌子上,只聽見“砰”的一聲,桌子從中斷開,那斷開的口,如利劍劈開似的,整齊光滑。

接著商參人影晃動,一手扶琴,一手拉扯,胡琴聲便如成千上萬的烏鴉在驚叫,只見樓內光影萬千,白光閃爍處,萬物碎裂。

樓內一些人,聽得阿沅說快跑時,已覺不安,又聽琴音陡轉,還未及思索,白光閃過,便一命嗚呼。

胡琴越拉越快,曲調越拉越尖銳,樓內木屑飛揚,地上已血流成河。

突然,“箏”的一聲,仿佛所有的聲音瞬間停止。

商參喘著氣,站在血水中,望著陳安道:“這《烏啼悲賦》,你學會了么?”

陳安哪能作答,只是靜靜地躺在血水中。

“呃…”阿沅哭著從鐘山的懷里爬了出來。

她看著滿地的血,不禁有些惡心,又見鐘山渾身是血,面目全非,直覺胃中翻涌,一下吐了出來。

良久,直到阿沅吐盡,商參才道:“他母親只為思念自己的丈夫,去買一塊桂花糕吃,你兒子搶了不說,還侮辱,痛打他母親,現在還派人殺了他,他才十幾歲。”商參的聲音嘶啞的叫了起來。

阿沅抬起頭,冷漠的看著他道:“所以你就要殺這么多人來替他報仇么?”

商參道:“他們一丘之貉,死不足惜。”

“呵”,阿沅道:“那你為何不殺了我?”

“我…”商參道:“我想你跟著我走,我的《烏啼悲賦》已經會了,以后我便天天拉歡快的曲子給你聽,好不好。”

“呵,呵呵,呵呵……”阿沅仰天笑了起來。

“阿沅?”商參道。

“莫要喊我!”阿沅大吼一聲道:“你念了一輩子的胡琴,終于成全了你師父的遺愿,可我呢?誰來成全我?我這一生究竟欠了你甚么,需要你這樣來折磨我!”

“對不起。”商參嘶啞的聲音更小了。

“啊!”阿沅瘋狂的抓起自己的頭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這一輩子只會對不起!只會對不起我!”

商參望著她抓狂的模樣,心中一陣劇痛,又見她低頭趴在鐘山的尸體上哭了起來,心中已知,這輩子,她是不會原諒自己了。

商參望著手中的胡琴,眼中不禁流出淚來。他慢慢的將褪色的胡琴放到陳安的尸體上,然后抱起陳安,朝外走去。

一腳剛跨出門,商參回頭一瞧,只見阿沅仍舊趴在鐘山尸體上不停地哭泣。

商參不禁慘然一笑。

他抱著陳安,陳安抱著胡琴,在月光下慢慢走去。

輕風一起,桂花又帶著芬香飄了下來,飄在商參肩上,飄在陳安的身上,飄在胡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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