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這樣看著。
與媽媽一起陪奶奶到醫院來,才察覺這醫院的雜亂。這是縣城里的中醫院,是曾經被眾人仰望,此刻卻被半遺棄的老舊的醫院。
人滿為患的小房間里住著各式各樣的病人。痛苦的呻吟聲,與叫喊,看護者七嘴八舌的雜言,顯得這里一點也不像是個醫院,倒像是菜市場,這般熱鬧。
這里看病的是老人居多的,因為幾乎沒有任何年輕人會來這樣難以忍受的環境,給已經生病的自己更增痛苦。
走過前門,進入住院部,入鼻的是讓人難以呼吸的空氣。彌漫著各種藥物,排泄物,病人的嘔吐物氣味的混合,夾雜著包子,豆漿,油條的氣息。
我帶著犯嘔的胃,攙扶著奶奶向前走。
樓梯看來是后來加上去的,被踩得變形的鐵皮,走上去雷聲般的響。
走在窄小的走廊上,可見依墻臨時加的一排病床上,躺著幾個蒙頭而睡的老人,著實嚇了我一跳。
老舊的墻體部分褪了皮,看上去像一張張地圖在墻上貼著。帶著霉斑的天花板上,懸著搖搖欲墜的石灰皮。我有些擔心那些老人枯皺的臉會不會被意外落下的石灰皮砸著,也只能這樣擔心著。
由于床位的稀缺,奶奶被安排在一間三人小屋1號床上。許是因為我長得太胖,兩張床對角的距離是不夠我的腿直著擠過去的,唯有橫跨。
那個床位原是有人住著的,只因那老奶奶家離得較近,又嫌醫院環境不好,便回家住去了,這才有了奶奶住的地方。
這有了床位,卻沒有被子,當如何是好。床位是別人的名字,我們沒有床位,被服室的人是不給被子的。
且那被服管理員是極兇的一個年輕男子,我親眼看到他是如何罵一個不知如何領被子的老人,帶著那樣嫌棄及兇狠的目光。
我就這樣看著。
奶奶正在輸血,沒有棉被只能以棉襖代替,那棉襖只夠她蓋一只手的。
大家各自忙碌著,好像每一個人都是一個世界,沒有人理會自己世界以外的事。頗有尋人無路的無助。
臨床的老人也要回家住去了,我們不好意思地去詢問能否把被子借我們以供臨時之需,沉默片刻之后,終于得到她女兒的肯定回答。
醫院這樣的地方,最不愿的就是借東西,尤其是這樣貼身的物品。無奈奶奶正凍著,沒有遮蓋怎么能行。
我心里亦是難受,不愿奶奶用他人之物,可我依舊只是看著,卻無能為力。
次日,一早奶奶便要把被子還于人家。正巧他們剛好趕到,當他們看到被子上昨日奶奶輸血留下的一滴血跡。立馬變了臉色,嫌棄地把被子扔一邊,說染臟了,人家不要了,要我們去換新的。
我們亦是感謝昨晚他們的借被之恩,今日領了被子給他們也是應當的。只是,當下奶奶有其他各項檢查要做,且床位沒分下來,我們亦是領不了被子的。
媽媽不說話,聽著那家女兒的埋怨。“要不是看你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老遠跑過來不容易。我才不會把被子借給你們呢,看你們弄得什么事……”
媽媽攜奶奶去排長長的隊,等待著檢查,我在此照看未滿四歲的妹妹。那位尚未消氣尚未阿姨,依舊抓住這個話題議論。
她們是有床位的,于是便又領了一床新的來,把我們曾蓋過的被褥一把掀起,厭惡地扔于地上,剛好打掉小妹手里正啃著的包子。
妹妹不敢說話,眼盯著地上殘落的半個包子,卻在小聲啼哭。我哄了她,說包子還多,掉了就不要了,等會給你買,她才停住了哭泣。
我也只能這樣看著。
我看著她委屈的樣子,臨床嫌棄與鄙夷的眼光,想著媽媽和奶奶尚擠與人群之中,鼻尖一陣酸楚。我雙手環抱著小妹妹,把頭埋于她的衣間,哽咽難言。
小孩子總是沒有憂愁的,不一會便又有說有笑了。只是我心里的不平靜,怕是久久不能散去。
奶奶的檢查手續是極復雜的,醫生開了條,拿了條要去指定的位置排隊,劃了價,又要去另一個地方交錢,再轉而去找誰誰誰。
等一切忙完,再帶奶奶去檢查,對于奶奶這樣的病人上上下下本就不便且不說,擁擠的人群你推我擠也不說。其中不免遇到你推我讓互相推卸責任的情況,更增了上下的往返頻率。
然而這一切,我什么都不懂,我不這道該去找誰,我不知道誰可以幫我,不知道流程亦不知道地方,我只能看著。
我看著這樣的住院環境,這樣的醫療護理,這樣的無人問津的態度。卻也只能看著。因為我什么都沒有,我什么都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