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一家人

序言:


牽阮的手 淋著小雨

牽阮的手 跟你腳步

牽你的手 走咱的路

牽你的手 不驚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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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路途有風有雨

我也甘愿受盡苦楚

希望甲你白頭偕老

牽阮的手 走咱的路


幸福與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有人說婚姻是妥協的藝術,家庭不是講理的地方。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每一段關系里,你所得到的,收獲的,也同時是你失去的,付出的,所換來的。

圖片發自簡書App




真正的理解是設身處地。



一、父母包辦的婚姻

1976年7月,云菱剛滿21歲,已經出落得十分美麗動人。


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國字臉,因常年被海風吹拂,膚色有點黑黃。

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娥眉淡掃,體態纖盈,身高158cm,在臺灣屬于中等身材。

眉間有一股天然的英氣,不怒自威。

她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好工作。在臺北市擔任車掌小姐的工作(公交車售票員),在公路局所經營的短程普通車或直達車上,都配有這樣的女隨車售票員,專門負責檢票,驗票和補票,報告站名、吹哨指揮車輛以及協助注意路況安全等。

每當云菱穿上公車車掌小姐的制服,都顯得格外亭亭玉立,儀態萬千。

她總是洋溢著青春和自信的笑容。 每一位搭乘過云菱公車的客人,都情不自禁地夸贊她“水喔。”(閩南語:漂亮的意思)

云菱家的祖上200多年前從福建閩南沿海地區移居到基隆謀生,就此扎根在臺灣島上。

基隆市位于臺灣省東北部,古名“雞籠”,以深水谷灣之天然港灣著稱。

基隆港又是北臺灣首要航運樞紐,因而有“臺灣頭”與“臺灣北玄關”之稱,亦因氣候多雨而別稱“雨港”、“雨都”。

到了清治雍正年間以后,基隆才逐漸有大批漢族進行開墾,而發展成為市鎮。

清治末期,基隆因航運地理位置優越、加上周邊有豐富的煤礦蘊藏,官方于1875年正式設治、并將原名“雞籠”更改為基隆,開啟了都市發展的歷史。

云菱初中畢業后,獨自一人來到臺北謀生,因為臺北的就業機會遠比其他的小城市多得多。

70年代的臺北市,滿目都是正在建設的大樓,轟隆隆聲中隨時可以感受到大發展的氣息。

每當夜幕降臨,那閃著尾燈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機車和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又為這座城市注入了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和活力。

臺北市區的街道兩旁都是綠草茵茵,鮮花常年盛開不敗。樹木四季長青,空氣溫潤如玉,香氣氤氳,為這座城市增添了不少清新的美感。

懷揣著“愛拼才會贏”的信念,云菱與一位女同事——芊玉,共同合租一屋,彼此分擔水電費。

雖說初來乍到,多有陌生,但閨蜜間濃濃的友情化解了諸多生活上的煩惱和壓力。

芊玉也來自基隆,年齡和云菱相仿,兩人下班后經常說說笑笑,一起煮飯,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那個年月,是經濟最景氣的時代,人人都對明天抱有光明的期待。

友誼是自由選擇的補充式家庭,不像血緣關系那樣總是割不斷,理不清。和誰成為朋友,都是基于彼此共同的精神認同。

時日正值中秋佳節,云菱滿懷著團圓的心情回家聚餐,中秋節烤肉是當地傳統習俗之一。

此時云菱的母親早已預備下了美味的米苔目,柚子,月餅以及各類準備碳烤的吃食。

臺灣俚語有言:八月十五夜瞑,月娘光光,賊頭,賊頭,切賊頭,一刀切乎斷,賊仔跑光光。而柚子就象征賊頭。

大家圍坐在院子里,一邊賞月,一邊烤肉,感受著闔家團圓的濃濃氣氛。

云菱的母親一邊輕聲哼唱著當時最流行的《千言萬語》,一邊忙著烤肉給大家吃。云菱也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來,要知道她可是天生一副好嗓音,有著“基隆小鄧麗君”的稱號呢。

云菱的母親,年近五旬,依舊還在海鮮市場擺攤,異常辛勞。

云菱的父親終日以酒買醉,不務正業,游手好閑,每次喝醉要么夜不歸宿,要么就回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人。

這個家,里里外外都是云菱的母親操持著。父親就是那種“人牽毋行,鬼牽溜溜行”的二流子。

而母親堅毅的個性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家中兩個女兒的性格發展和命運走勢。

“云菱啊,你帶著弟弟妹妹一起過來祭拜太陰星君和太陰娘娘,祈求你們個個順心如意。你也二十一歲了,可以考慮婚事了。

我呢,幫你相了一門親。那個少年人真緣投(閩南語指年輕男性帥氣英俊),比你大一歲而已。

目前在做水電工,這個工作好啊,是一門好手藝。手藝人,到哪里都有飯吃,跟著他不會挨餓受凍。

俗話說得好,馬遇羊,便吉祥。我幫你已約了下個禮拜和他相親見面,他會穿一件深藍色上衣,手里拿一頂草帽在基隆火車站門口等你。庚帖我們已經拿給算命先生看過了,合婚,大吉大利。

最好明年就完婚,算命的說,明年結婚保準生個大胖金孫哩。”云菱的母親笑得合不攏嘴,仿佛預言成真,就在眼前。


云菱杏眼大睜,吃驚地回答:“媽,怎么那么急啊?我還沒想過那么早就嫁人呢?剛出社會,都沒有什么見識,就要我嫁人,思想太老土了吧。”


云菱的母親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碎碎念:“你是老大,你不先結婚,你妹妹,弟弟,怎么安排啊?

古話說得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遲早都要嫁人,不如趁現在年輕好生養,趕緊找個好男人。

不然挑來挑去,成老姑娘,秉性古怪,倒貼也沒人要。

女人就是青春最值錢。

憑她什么女秀才,女博士,過了貌美如花的年紀,就連菜場的咸魚都不如,不聽老人言 吃虧在眼前哦。

我們幫你選的不會害你啦,對方最大的優點就是沒有父母。

那個男仔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母親改嫁。唯一的妹妹又嫁到了南部。你嫁過去等于沒有公婆,沒有小姑,這樣的好事,天下哪里去找?簡直就是中頭獎的運氣。

沒有婆婆需要伺候,你看我替你想得多周至 (周到)。我們家三個孩子,就屬你脾氣最硬,最難伺候,你只有找這樣的人家才能過得長長久久,否則誰受得了你這火爆的脾氣,還不得棍棒伺候。你就是虎姑婆投胎,自己都不覺得,天天兇巴巴的,又倔得很,只有找這樣的男子,才能平安過一生。”

云菱一聽“沒有公婆”,頓時眼前一亮,眉開眼笑。見就見啦,誰怕誰啊。

見面的那天,云菱特地穿了一件火紅色的真絲及膝連衣裙,戴著大寬邊米白色圓形草帽,跨著嶄新的黑皮包來到事先約好的見面地點——基隆火車站。

云菱一眼望去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張錦義。

張錦義中等身材,圓臉,濃眉大眼,略帶自然卷的褐色頭發,手上拿著一頂草帽,正四處張望著,看上去神情有些緊張、忐忑不安,眉間微微蹙著。另一只手里提著一個罐子,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寶貝。非常謹慎的樣子。

看上去英姿挺拔,到也算是玉樹臨風,有幾分瀟灑可言。

“哇,還不錯嘛。”云菱心下一喜,春心萌動,要知道她可是一個赤裸裸的“外貌協會會員”。

張錦義也很快留心到了美麗動人的云菱,一個流星大踏步,趕緊上前握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張錦義,讓您久等了。”說著把手里的罐子遞給云菱,“天氣熱,喝點這個降火氣,這是我自己親手熬煮的青草茶。”

云菱當下就覺得張錦義為人十分體貼,不像一般的臺灣男人那么大男子主義,頓時油然而生幾分好感。

1977年的正月,云菱帶著滿心的喜悅和只見了幾次面的張錦義登記結婚了。

按照習俗,結婚的前一天,云菱和好友至親一同吃飯,算是“餞別”。

云菱的母親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親自用筷子夾了幾樣小菜喂給云菱吃。

云菱面帶些許愁容,想到就此嫁做人婦,離開父母以及妹妹、弟弟,心中充滿了離別和不舍。

畢竟從此以后是去做他人的主婦了。

這個娘家也不是想回就回的了的了。

婚禮當天,云菱邁入婚車后,車子剛發動起來,云菱的母親就用一碗清水撒在車后,一邊嘴里振振有詞地念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此不過問娘家事,風風光光,清清爽爽,掃除晦氣,入主新屋。”

云菱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扇子,丟到車窗外,做這個動作的寓意是拋棄過去的個性,不把壞脾氣帶到夫家。

小弟調皮地跟著車后追逐,一邊喊著:“虎姑婆,再見咯。”

云菱心想:“我又沒有公婆需要伺候,壞脾氣怎么可能說丟就丟?且看看婚后的生活是否令我滿意再說吧。”

張錦義這天,真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看就是做新郎的樣子,喜不自禁的表情,滿眼都是笑意。心暖情暖地融化了人間的一切悲苦和孤單。

張錦義孤身一人在臺北南港租了一間套房,雖然不大,但有了云菱的加入和陪伴,終于有了家的感覺。

至此告別單身生活,怎么叫他不覺得順心如意呢。

張錦義特地按照當地習俗請來了一位同事的兒子,剛滿六歲,讓其在婚房的床上打滾,媒人在一旁念著:“翻落鋪,生查埔,翻過來,生秀才,翻過去,生進士。”

媒人念完吉祥話后,端來由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做成的“早生貴子”甜湯,請兩位新人喝下——寓意子孫連連,富貴吉祥。

喜宴間,音樂甲奏落去,恰恰甲跳落企,真是熱鬧歡喜萬分。

等到眾人散去,已是午夜時分,云菱嬌羞地望著含情脈脈的張錦義,有些緊張和手足無措。

張錦義擁抱著云菱深情款款地說:“翁仔某是相欠債。有一日咱若老,找無人甲咱友孝,燒酒甲斟乎滿,陪你日日開心。”

天地為證,日月為媒。

欲撩巫山,共煙芝蘿。

比翼白屋,雙飛紫閣。

風雨不離,盛衰不棄。

千秋百煉,永世纏綿。



二、初為父母

1978年的初春,云菱和錦義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正炎。

正炎出生時,足有九斤重,胖娃娃,一點兒都不像是新生兒,到十足一個滿月嬰兒的壯實模樣。

逢人就笑呵呵的,十分討喜。

因云菱懷胎期間吃得十分考究。花膠,燕窩都是錦義想盡辦法去找,去求,去買來的。正炎出生后皮膚雪白,活脫脫一個“小彌勒佛”的樣子,叫人愛不釋手。

錦義初為人父,異常興奮和高興,又因為是男孩,特別心滿意足。

取名的時候特地看了五行,因出生于農歷正月,又因五行屬火,錦義想取個名字又剛好契合了自己內心的用意——我們終究是炎黃子孫的后代。

懷中嬌兒笑盈盈,初為人母滿心慈。——云菱奶水很足,懷抱著手里貪吃的嬰兒,仿佛整個世界就此明亮起來,過往一切的不順心都拋擲腦后。

天地萬物充滿生機,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等待自己的人生是那樣的美好和值得期待。

雖然生產時經歷了“二茬罪”,起先計劃自然分娩,但因嬰兒頭部過大,遲遲生不下來,只能順改剖。

千辛萬苦,終究是母子平安,實屬不易。

如今懷抱著自己的兒子,云菱覺得“有子萬事足”,只是不久后又要上班,孩子交給誰來帶呢?

這是組成家庭后面臨的新問題。總不見得背著兒子每天“趴趴走”吧。

云菱一籌莫展,甚感焦慮。

正炎滿月之際,按照傳統的彌月習俗要擺“滿月酒”。正炎又是長子長孫,云菱的意思是要大擺宴席,風風光光,讓街坊四鄰,親朋好友都知道自己頭胎就生了男孩,是錦義家的功臣。

云菱的妹妹——云芹,偕同老母親一起來看望這個寶貝外孫,外婆還幫正炎準備了“送頭尾”(又稱送庚)。從頭到腳的新帽子,新衣服,新襪子,新鞋子,還有紅龜稞、紅桃、禮燭等。

依照傳統,云菱的母親還特別在贈送的新衣物上銹上了「卍」字樣,保祐新生兒平安。

云菱的母親顫巍巍地抱起熟睡中的正炎,贊不絕口:“這個嬰仔飼甲誠胖奶,看起來足古錐。”

剛滿十五歲的小妹云芹,現已出落得十分楚楚動人,嬌小的身材,白皙的皮膚,一雙會說話的丹鳳眼,櫻桃小口,銀盤似的圓臉,俏麗迷人。

比起姐姐云菱,云芹眉宇間沒有煞人的英氣,卻透著一股聰慧、溫柔的小女人氣質。

云芹歡呼道:“我做阿姨了,這是我的第一個外甥。大姐,你要加油哦。爭取三年抱倆。你看媽媽為你們準備的送給鄰里的彌月油飯,個個上都有一只大雞腿外加2顆紅蛋。媽媽可是花足了血本。頭一個家里的第三代,媽媽高興得很呢。”

云菱的母親一邊補充道:“本地傳統習俗,生男孩就是要這樣送禮,表示男生有雞生蛋,蛋生雞,生生不息的吉祥意思啊。世代如此,我們也要遵守啊。錦義家只有他一個男丁獨子,你們要好好努力,多子多孫,開枝散葉也是。”

云菱當下一籌莫展,皺著眉頭,不禁嘆了一口氣道:“過一陣就要上班了,孩子誰帶啊?

請保姆看顧,費用就是我一個人的薪水,那還不如我自己帶放心呢。真是發愁,孩子出生后,要面對的事情真是多啊。”

老母親當下拍了拍胸脯,爽快應允:“云芹馬上初中畢業了,讓她去讀一個會計夜校班,我們幫你帶正炎。你安心去上班。你們幾個怎么長大的?放心,我不會害自己的親外孫啦。放心去工作,我們幫你看顧。節省點保姆費,你們小夫妻也好早日買個屬于自己的房子,不要再繼續租屋了。你讓錦義也可以去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工作機會,難道水電工做一輩子嗎?

總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

云芹連連點頭:“大姐,放心吧,雖然爸爸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但家里有我們,我和弟弟也都已經長大了。我準備讀好會計就出來幫忙家里,工作賺錢。現在幫你帶孩子,是理所應當的,我們是一家人啊。

姐夫家的妹妹嫁到南部,你們又不來往。還是交給我們放心。我自己的外甥,我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關心呵護的。你看,正炎多可愛,很聽話,誰看到,都會疼惜他的。”

云菱雙手抱緊自己的妹妹,母親,喊著眼淚感激道:“雙手抱囡仔,才知爸母時。后頭厝(娘家)永遠是依靠。”

感動了就給家人一個擁抱

微笑了就讓全世界都知道

快樂需要彼此默默嗅到幸福的味道

一家人,共同的心愿,一起努力,不是更好?





三、接連生下女兒

1979年8月底和1980年9月初,云菱各誕下一個女兒。

真是“生輸四塊板,生贏雞酒香。”

兩個女兒又都恰是胎位不正,早產兒,云菱先后都是剖腹產,吃盡苦頭。結果還都是女兒。

云菱有些失望,看著先后到來的兩個女兒,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如鯁在喉,料未呀仔(閩南語:賠錢貨的意思)。怎么千辛萬苦連生兩個女兒呢?

真是欲哭無淚。看著產后再也不苗條的身材,真是覺得憋屈、有一股懊惱卻發泄不出來。

云菱出門都覺得抬不起頭來,因為周圍鄰舍都知道她連續生了二個女兒。

幸好頭胎老大是男孩,否則她自己都覺得無法出門見人了。

估計都要走后門,躲起來,不見人那是最好。

因此兩個女兒的出生都沒有舉辦滿月酒,正炎的外婆也都沒有來探望看視過。

只有云芹十分鐘愛這兩個女孩,常常抱著她們親也親不夠。

云芹常常對云菱稱贊兩個外甥女:“哇,囡仔真水哦。我覺得女兒很好啊。我將來如果有孩子,我也喜歡女兒呢。女兒貼心。你現在兒女雙全,不是很好嗎?

那些老思想,只喜歡男孩的,你不用理會。何況你又沒有公婆在眼前,不必自尋煩惱。自己顧好小家庭最要緊。現在又不需要務農,不需要男勞力,生那么多男孩干嘛?大家都生男孩,將來都打光棍,找不到老婆才好笑呢。”

云菱聽她如此說,馬上糾正:“妹妹啊,將來你要是嫁給有公婆的人家,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我們這個社會,還是以生男孩為榮。你要是只生女兒,怕是家里地位不保,天天看公婆臉色,有些男人還會借機出去找婆娘,再生娃,你看看外面,私生子不少,就知道啦。我是好命,沒有公婆。還不是天天要看鄰居,同事怪里怪氣的表情。真是心里慪得很。只怪自己肚子不爭氣。”

正慈,正慧倆姐妹的來臨,一下子增加了家里的日常開銷,三個孩子,又都是緊跟著來,不讓云菱有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才20多歲的云菱,起早貪黑,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真是分身乏術,叫苦連連。本就急躁的性子,越發沒有耐性起來。天天在家摔盆打碗,發泄情緒。

正慈和正慧又都是早產,云菱恰都沒有奶水喂養她們,只能靠吃奶粉長大。

云菱向錦義抱怨道:“都是你,孩子要得那么勤,規日做無停,活欲忝死。”


錦義無奈地爭辯:“整天要孩子的人是你,現在怨天憂人的也是你。生男生女,聽天由命,我毋知呢?女兒也不錯嘛。都什么年代了,又不需要種地務農,男女一樣,我都不介意,你那么在乎干嘛?

又沒有公婆逼你生金孫,真是庸人自擾。

查埔也著疼,查某也著晟。(勸人不要重男輕女)”


云菱苦笑道:“女兒終是別人家的,將來都替別人繁衍子孫,替別人養老送終。我們同事都取笑我連生了兩個女兒,將來出門一堆婆媽,聽到就滿肚子火。幸好我有正炎這個大兒子,將來我就指望我兒子照顧我,給我錢花,養兒防老,養兒防老,你有聽說過養女防老嗎?!


你別說我重男輕女,你看看正炎滿周歲的時候抓周,他抓的是什么?——是蔥和芹菜。蔥代表腦筋靈活,芹菜代表勤勞踏實哦。

我們家正炎哦,天庭飽滿,一看將來就是有福之人,我就等著享福了。只有兒子靠得住。將來我就吃喝都靠我兒子的了。”


錦義聽罷一臉嚴肅地糾正:“抓周是討個吉利。將來孩子是否成器,且看他們自己日后個人努力。

你們那些愛說是非的同事,不用去理會啦,勿要管他人是非。

我們過自己的日子,不花她們一分錢,讓她們去說吧。兒孫自有兒孫福。

你也不用現在就想將來老了的事情。很多人就愛管他人閑事,你若聰明,不要去聽那些閑言碎語。

將來保不準世界上各國的總統都是女性在當。

我們自己有本事攢錢,自己養老。將來孩子不伸手問你要錢就算不錯了。

還想把兒子當搖錢樹啊,你的想法落伍咯。

現下時局正亂,你不看新聞嗎?天天只知道家長里短,一點見識都沒有。

美麗島事件剛發生不滿一年,我們還是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穩定生活,好好工作,努力存錢,把三個孩子都平安養大,早點買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才是正經事。

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飯,今年年底,新竹科學工業園區就要正式成立了,聽說是一個以電子代工為核心的專業工業區。

屆時會有很多新的機遇,新的賺錢機會。我才26歲,有的是力氣和精力,只要勤勞肯干,出人頭地并非難事。我一定會讓你們衣食無憂,過上更好的日子。

有了孩子,就有了壓力,壓力就是動力。

三個孩子恰恰好,多熱鬧。你要是嫌忙不過來,叫云芹來幫忙,反正她現在也在臺北工作,讓她住家里,下班后一起和你照顧孩子,把你老母也接過來,讓你媽媽白天看顧三個孩子。

晚上你和云芹一起彼此照應,正炎特別喜歡這個小阿姨,也有感情基礎。云芹不也特別喜歡住我們家嗎?

我正好想去新竹找找發財的機會。

和我一起做水電工的同事林有發,有小道消息稱**電子股份有限公司,現在是臺灣第一家集成電路公司,也是臺灣第一家半導體公司,正好在大量招募工人。

我們想一起去新竹開一個雜貨店,駐扎在有大量工人的地方,不怕沒有生意。

這樣拼個3,5年,我們一定可以湊一個頭期款,先在臺北市買個屋。如果經營順利的話,我大概1-2個月回家一次,你要有心理準備。”


云菱望著自己意氣奮發的丈夫,點點頭應允道:“有好的機會,我絕不會阻攔你。我讓云芹來陪我就是了,好男人志在四方。孩子們還小,我會顧好這個家。我們一起努力。我也熱愛自己的工作,雖然是約聘性質,但屬于公家機關,類似鐵飯碗。我一個月的月薪也足夠供應我們一家幾口人的生活開銷,你要打拼自己的事業,先不用寄錢回家,和林有發一起努力,雜貨店上軌道了再說。我做好你的家后。(閩南語:老婆)讓你無操心事,專心發展,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話說林有發,你那個同事,是不是還單身啊,也可以介紹給云芹認識啊?

好像他們相差四歲,年齡也蠻合適的。

只是林有發有父母,又是家中長子,將來云芹要是和公婆同住,好像不太好。

你和林有發經常在一起,觀察一下,如果人品靠得住,可以考慮介紹給云芹,知根知底,我也放心些。

我自己的妹妹,不希望她遠嫁,最好將來可以都住在附近,彼此有照應。況且林有發將來若是你生意上的搭檔,那變成妹夫就最好了。

一家人齊心協力,不怕不發達。”


四、淘晶熱

張錦義和林有發成功地在新竹科學工業園區開了一間雜貨店并賺取了人生第一桶金。

張錦義和林有發相互合作融洽,都覺得前程似錦,勢不可擋。

于是擇了一個周末,舉家開車來青草湖度假游玩,放松心情。正好借初夏郊游的機會,意圖撮合林有發和云芹。


青草湖(原名:青草湖山水庫)位于臺灣新竹市東區,距新竹市區約4公里,湖水水源來自客雅溪,而從客雅溪下游段自青草湖以下至出海口段流經新竹市,全長約9,441米,曾經為新竹市當地重要的水庫,興建于1953年,1956年完工,具有觀光及灌溉等多重功能。

湖的一旁則是靈隱寺,寺內環境清幽,還保存有許多日治時代留下的石燈石柱。

云菱深呼吸一口氣,感慨好久沒有出來放松心情了,平時帶孩子真的是身心俱累。

云菱當下會心一笑,對著自己的丈夫喊道:“你怎不下水游個泳啊?”


張錦義連忙回答:“四米深呢,我們還是一起環湖散個步吧。”


林有發這天特意理了發,穿了家常的白汗衫和深藍色牛仔褲,一雙淺藍色跑鞋,到是看上去年輕了幾歲。不似往日般老氣橫秋。

云芹新燙了長發,發梢有點微卷,俏麗地在發間配了一枚藍水晶蝴蝶發扣,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顯得嬌俏甜美。手上打著一把進口白色蕾絲遮陽傘,戴著一副咖啡色圓框大墨鏡。

林有發摸摸腦袋,靦腆地對云芹自我介紹:“我是有發啦,常聽大嫂提起您,您一直幫他們顧小孩,人美心善。今天太陽有點大,我幫您打傘遮陽吧。”

云芹害羞地將手里的遮陽傘遞給林有發,倆人并肩散步在林蔭道上。

張錦義履行了當初結婚時對云菱的承諾,在臺北市買下了屬于夫婦倆的第一套房子。雖然只有45坪(相當于150平方米)但對于一個擁有三個孩子,一對夫妻的家庭,是綽綽有余了。

舊屋還不用怎么裝修,也省下了一大筆裝修的開支。張錦義之所以選中這套房子是因為這套房子風水,朝向都令他十分滿意。

屋主之所以售樓是因為急于套現投資移民澳洲。屋主是外省第二代,在臺灣社會頗受冷落,還是去往更廣闊的天地,適合他們今后的發展。


這套三居室的房子,坐西朝東,這個方位素有“坐金鑾,納盤龍,鎮寶塔,聚寶盆”的說法,有“靠山高硬、前景開闊、位子顯赫、廣納財源、永保安康”的寓意。

是一個適合創業的流年方位。又是國泰建設早年的作品,穩固性,抗震性都足夠強。

林有發在1985年迎娶了時年22歲的云芹,正式成為張錦義的妹夫。

云芹本不十分屬意于林有發,因她曾立志絕不嫁家中長子,長子的責任都更重,又要侍奉公婆。

如果嫁給次子,或幼子則較為輕松一些。

無奈林有發對活潑靈巧的云芹一見鐘情,猛烈追求。又加上姐姐云菱在一旁敲邊鼓,并說服老母親一起做拉拉隊。

云芹只好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這門婚事。

但結婚前立法三章:

1)絕對不能和長輩同住

2)生男生女都一樣

3)家里的經濟大權由云芹掌管


林有發一聽云芹肯下嫁給自己,萬般允諾。當時已經開始流行拍時尚婚紗照了,云芹的白色婚紗照被選中做了攝影婚紗店的櫥窗廣告。

每次林有發路過這家拍照行時,都驕傲地喃喃自語,這是我老婆呢。多美。

抱得美人歸是天下最得意之事,人生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林有發,地道臺中人,幼年就跟隨父母來到臺北打拼,成年后當了一名水電工,自食其力。

他皮膚黝黑,身材不高,但孔武有力,單眼皮,眼睛不大,炯炯有神,厚嘴唇,不善言辭,踏實肯干,發量不多,但是愛妻如命。


云芹在結婚后的第二年如愿生了一個女兒。林有發也十分疼愛,給女兒取名為——林明珠,寓意為掌上明珠的意思。


只是林有發的父母親不太滿意,因林有發是家中長子,如果膝下沒有兒子,總有一種說不清的遺憾。

好在林有發的弟弟一連生了三個兒子,讓老父母略感欣慰,至少家里總算后繼有人可以傳承香火了。


林有發的父母因年事已高,決定住回臺中鄉下去,正好小兒子在埔里,生養了三個金孫。

埔里是一座位于臺灣中央的山城小鎮,風光明媚,宛若世外桃源,是少見的人間樂土,適合慢生活。


林有發的父母嘴上不怪罪云芹只生了一個女兒,內心還是渴望的。

于是老倆口就搬回埔里了。這真是“一人一家代,公媽隨人祀。”


林有發和云芹在女兒滿一周歲的時候商量,決定在云菱家樓下買一個小屋,30坪,三口之家足夠。

和親戚住得近,彼此也有照應。


1987年,張錦義不滿足現狀,和林有發商量結伴去花蓮考察有沒有做更大生意的機會。他不想一輩子守著一個雜貨店,滿足只當一個小老板。

張錦義期待的人生是多樣性的,充滿冒險的旅途。很多人愿意享受當下的安逸,以不變應萬變。

而張錦義的人生哲言是——“以萬變應不變”,人生即在于不斷折騰,這種信仰已經成為他的生活習慣,深植于心。

或許是因為他一出生就一無所有,必須依靠自己,勤奮是成就事業的唯一可能。

好在妹夫林有發是一個忠實的追隨者,他始終對姐夫不離不棄,患難與共。

當他們來到花蓮的時候,發現當地十分流行做玉石,玫瑰石,大理石的生意。

花蓮古稱奇萊,據《花蓮縣志》記載,西班牙人在1622年到這里采取砂金,還將花蓮地區稱為多羅滿,是臺灣原住民的天下。而漢人至花蓮開墾是清治時期咸豐元年(1851年),相傳來此開墾的閩南人,見到溪水奔海,而與波瀾交會,作回旋狀,故稱之為洄瀾,后改為閩南語音近的花蓮。

相較臺灣省其他地方,花蓮的開發較遲。在日治時期昭和7年(1932年)臨海道路(今蘇花公路之前身)通車前,往來花蓮通常需要乘船、而有“陸上離島”之稱。直至北回鐵路通車后,花蓮的交通終獲大幅度改善。

張錦義靈機一動,對小他五歲的林有發建議道:“我們不要做別人已經在做的生意,這只會壓低價格,惡性競爭。我們不如去巴西,烏拉圭看看,我記得有人和我提過南美盛產紫水晶等礦石,我們可以進口到臺灣加工,再出售。去之前先摸摸臺灣的商業環境,有需求就可以拿著訂單去找老外談價格了。省得我們千里迢迢,到最后路費都賺不回來。”

林有發望著躊躇滿志的姐夫問:“我們都不懂外文,去了外國會不會上當受騙啊?”

張錦義輕笑了一聲:“我早就想好了,首先在南美洲的臺灣人本來就很多,我們可以找同鄉引薦;其次有發生事情,找中國領事館幫忙,我們都是中國人,難道領事館的大使會袖手旁觀嗎?怕什么,我們都是大男人,我們也可以在當地找華人翻譯。你放心,別人可以去進貨,我們也可以。要對自己有點信心。大不了失敗了,當去旅游一次咯。回來再繼續當雜貨店老板。”


張錦義回家對云菱說起自己想要經營水晶買賣的生意,云菱撫摸著睡夢中的三個孩子娓娓道來:“我是不懂水晶,我只知道黃金。黃金保值。水晶真的有人要買嗎?不過我是看到汐止有幾個門面開的是賣水晶洞的生意。想來應該也是有市場吧。

不然店面租金也賺不來啊。我每天做車掌小姐,來往的乘客很多,也好借機幫你打聽打聽。總之你做什么生意,我都支持你。我也沒什么文化,幫不了你什么。幫你守好孩子,顧好家就是了。”

不幾日,張錦義就和林有發一起打聽到原來很多臺灣生意人相信紫晶洞有聚氣化煞,招財進寶的作用,所以被很多成功人士當成改善陽宅風水的寶物。

不少開工廠的大商家認定紫晶洞有辟邪,護身,能夠帶來長壽和幸福,也可以解毒和避受傷害,有類似護身符的功效。

張錦義當下就決定和林有發一起去南美看一看,說走就走,雷厲風行。

兩個月后,張錦義和林有發風塵仆仆地回到臺灣,兩個人都曬得和烏賊一樣,墨墨黑。

云菱看著自己胡子邋遢的丈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你是從非洲回來哦?怎么樣?一切還順利嗎?你們不在的這兩個月,可把我和云芹累壞了。

幾個孩子淘氣得很,一天到晚吵架打鬧,混世魔王一般不消停。”

錦義一把抱住云菱歡呼道:“老婆,我們要發財啦!”

原來烏拉圭所出產的紫水晶一直是紫水晶中紫色的最高級色調。這種紫色烏拉圭紫水晶顏色非常深,非常嬌艷,帶著酒紅色的"火光"。是世界各地高級珠寶店中的必備商品。

云菱當下摸不著頭腦,嘟噥道:“賣石頭,真能賺錢哦。”

錦義和林有發立即在臺北市沅陵街租下一個店面,取名為“點石成晶”。

他們此次不僅在南美購買了大量的大型紫水晶洞,還采購了黃水晶洞以及粉色水晶大大小小一百來件。

在臺北賣紫晶洞的商家不少,但賣黃水晶,粉色水晶的就不多見。

特別是錦義進了很多小物件,串成手鏈,項鏈,發財樹的造型。當時這種小玩意兒非常有競爭力,所以銷量特別好,供不應求。

張錦義秉持“薄利多銷,童叟無欺”的經商原則,很快打開局面,客似云來。

1988年年初,錦義提出讓云菱,云芹都辭職的主意。

錦義召開家庭會議,林有發也贊成錦義的建議。錦義說服云菱,云芹倆姐妹一致表態:“我們現在就當是經營一個小規模的家族企業。

云芹一直做會計,來我們店做財務長最合適,因為財務要自己人做,才放心。

云菱適合當銷售員,八面玲瓏,會說話,不怕生。我們兩對夫妻,趁現在經濟還算景氣的情況下,多賺錢。不要再替別人打工了。我相信天道酬勤。

我們現在自己經營,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的。大不了,失敗從頭再來。至少我們現在都有了自己的房子,有點底氣。

蔣經國先生剛剛過世,新的領導人才接任,誰也不知道未來是好是壞。我們在商言商,不參與政治。但政治相關風險將影響市場動態,會覆蓋相當多的行業和公司。我們只能順勢而為。

依我看,將來中國大陸的市場是無窮大,只是我們都沒有去過大陸,缺乏經驗,更沒有親屬在大陸。

你們是否記得去年,何文德和一群五六十歲的老兵穿上白色上衣,在衣服正面用綠色墨汁寫著「想家」2個大字,到國民黨黨部和退輔會抗爭的事情?他們印刷了30萬份“我們已沉默了40年”的傳單,到處發放,我和林有發都拿到了。

得知何文德他們的那段椎心泣血的遭遇,只要是人,都會為之動容。

你們看著吧,總有一天,兩岸經濟交流會密切起來,也總有一天,我們的子孫都會回到大陸,畢竟那里才是我們的原鄉。

說不定還可以把水晶店開到大陸去呢。”



五、兄妹仨

1990年的端午佳節前夕,家家戶戶都大掃除,節前人人都理發,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若是頭發太長,就會被妖精搶去扎粽子。

所以,節前的理發店都會人滿為患,客似云來。

云菱云芹倆姐妹頭上佩帶著艾葉,家門口都掛上菖蒲、艾草和貼鐘馗畫像,

給家里的每一個孩子都掛上一個香囊,這種香囊又稱“香荷包”。

這種荷包是用五色綢布做成鳥獸形狀,里面包上一些中草藥,讓孩子們掛在胸前,不僅香氣撲鼻,還有防疫除病,辟邪保佑平安的功效。


正炎嚷著要去基隆河畔看“賽龍舟”,云菱囑咐正炎帶上兩個妹妹同去,并給她們每一個人的包里都放上一顆粽子。

粽子可是正炎最喜歡的糯米制食物,臺灣北部肉粽的材料有鹵肉、香菇、蛋黃、蝦米、筍乾等。吃起來鮮味十足,叫人垂涎欲滴。

正炎催促著正慈,正慧;“你們倆快點,聽說今天的賽龍舟有很多隊伍參加,我們學校布置了作文,我可要好好觀察才能交作業啊。”

正慈拉著妹妹正慧,瞪了一眼哥哥道:“食緊弄破碗。等等我們,就比我們大一點點,干嘛什么都要聽你的。”

正炎聽罷沒好氣地先出門了,心想妹妹們都是虎姑婆投胎,沒一個有女孩兒樣。

大概是遺傳了母親兇悍的個性。將來怕是嫁不出去。

張錦義和林有發兩家人共同在臺北經營的水晶店生意十分紅火,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資金鏈周轉也十分順暢。


林有發和云芹夫婦善于理財,積蓄財富,膝下又只有一個女兒,加上云芹精打細算,一步棋,一步著。他們決定在臺北縣另買一處房屋,出租并收取租金作為理財投資。一個某較好三個天公祖。(比喻家有賢妻)


而張錦義和云菱夫婦因有三個孩子,且云菱花錢大手大腳,不善于管理家政事務,則幾乎是月光一族。幸好早年張錦義買了一處房子。一人看出一家,新婦看出大家。

云菱的三個孩子,正炎,正慈,正慧也分別到了12周歲,11周歲,10周歲的年紀。

兄妹仨人,脾氣秉性迥異,時常吵架打鬧,讓云菱很是煩心。每次兄妹仨人吵架都是2個妹妹一起欺負哥哥,兩個妹妹說話都是一副得理不饒人、兇巴巴的模樣。

云菱一看到家里亂糟糟,孩子們打成一團,要么就是挨個揍一遍,要么就外出大肆消費,舒散郁悶心情。

真是應了“子女多,煩惱多。”的俗語。


每當正炎三兄妹之間發生日常糾紛和矛盾時,云菱又總是一味偏袒兒子正炎。從不問清楚青紅皂白,是非原因。令兩個女兒對正炎心生怨恨,與日俱增的隔閡在兄妹之間無法消除,心存芥蒂。


正炎此時已經到了上初中的年紀,喜好打籃球和看漫畫,平時有點零花錢總要約了同學一起去打游戲機房打游戲。

正炎的模樣,氣質和父親張錦義已經有7、8分相似。但他看到父親總是不太敢親近。一方面,張錦義一直往返于南美和臺灣之間,進貨交易,洽談買賣,尋找更好的水晶供應商,又要操持運輸的諸多細節。

實在無暇顧及子女的教育和身體力行的關心到三個孩子。

另一方面,張錦義一味只看重兒子讀書成績好壞,并不過問其他日常生活,儼然一副嚴父模樣。

而母親云菱,對待正炎的態度,則是一味溺愛,灌輸正炎將來長大一定要孝順自己,兒子就是父母的提款機這樣的舊思想。

正炎在家里時常感到莫名的壓抑。

自己幾乎從懂事起,從來沒有體會過什么是父愛,自從有記憶開始,父親就是早出晚歸,父子之間早已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讓正炎內心想要接近,又始終不敢接近。正炎心中的父子關系應如同胡適筆下描寫的那樣:

譬如樹上開花,花落偶然結果,那果便是你,那樹便是我。

樹本無心結子我也無恩于你。

但是你既來了,我不能不養你教你,那是我對人道的義務,并不是待你的恩誼,將來你長大時,莫忘了我怎樣教訓兒子:我要你做一個堂堂的人,不要你做我的孝順兒子。”


可是自己的父親是怎么想的呢?正炎無從得知。

他只覺得父親是比老師更嚴厲的長者,是一個自己無法傾訴心事和煩惱的長輩。父親就是自己眼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其實正炎最渴望的是父親也能像其他同學的家長那樣,陪伴在自己身邊,可以和自己一起去游泳,一起去打球。

而不是如此嚴肅,緊張的父子關系。

張錦義唯一和正炎溝通的話題就是學業成績和節假日到水晶店來打掃值日。張錦義幾乎從來沒有對兒子和顏悅色地說過話,語氣都是含有命令式的口吻。


其實張錦義對正炎一直是寄予厚望的。他覺得云菱給兒子吃的甜頭已經夠多了,生怕兒子將來變得不中用,吃不起苦,變成一個敗家子。

自己只能給兒子一點苦頭吃吃,才能讓正炎不至于驕縱過度,事實上這個度是最難把握的。


張錦義只能把慈父的角色獻給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一方面因為女兒長得像自己遠嫁到南部的妹妹,個性又都是“嘴唇一粒珠,講話不認輸”。

但做手工藝的天賦是遺傳了自己的基因,有一股子認真不服輸的韌勁,可惜沒有用在讀書上。

不像兒子正炎,做事三分鐘熱度,沒有長性。


對自己的兩個女兒,張錦義從來沒有抱太大的期待,他覺得女兒只要健康平安一世就好,將來如果找不到好人家結婚,就養在家里好了。

省得嫁出去受罪。

自己的心肝寶貝怎么能去別人家當受氣包呢?

而兒子就不一樣了,正炎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又是男孩,肩負光宗耀祖的重任,怎么能對他懈怠呢?

當然是要嚴格管教,寵子不孝、寵豬舉灶。俗話說的好:“有一好,無兩好。甘蔗也無雙頭甜。”自己的柔情只能留給女兒了。


正慈,正慧因和正炎年紀相仿,耳濡目染母親對哥哥溺愛的態度,一直對哥哥有諸多不滿和挑剔。


正慈,正慧的臉型像母親云菱,但五官不如云菱精致,到十分像父親的妹妹的長相。

正慈眉宇之間有男兒英氣,吊梢眼,窄額頭,個性強硬,不善于表達感情。

正慧比正慈略胖一些,看人總是斜視,性情乖張,孤僻,冷傲,喜歡自己做一些手工藝品。

正炎每天放學都不想回家,而總是去阿姨云芹家吃飯,和表妹明珠玩耍一會兒,明珠比正炎小八歲,正是可愛活潑,天真無比的年紀。

云芹時常撫摸著正炎的頭寬慰他:“你妹妹比你小,你就大度一點,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你是男孩,要有擔當。將來或許你會子承父業,現在就好好讀書,努力考取大學。你要知道,家里世代都是務農出生,還沒有出過一個大學生。

你是長子,要勤勉。俗話說得好——一人煩惱一樣,無人煩惱親像。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是男子漢,不要拘泥于小節,畢竟她們都是你的親妹妹,不要和她們慪氣。成為家人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正逢清明假期,云芹看到云菱毫無節制的瘋狂采購就好心奉勸姐姐:“大姐,雖說如今姐夫會賺,但也不知道將來如何,水晶的生意是否一直興旺下去,也難講。食米毋知米價,勤儉持家,開源節流。

你看今年三月發生的“野百合運動”,6000多個大學生集結在中正紀念堂廣場上靜坐(今自由廣場),他們提出“解散國民大會”、“廢除臨時條款”、“政經改革時間表”等訴求。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么大規模的學生抗議行動,我也是搞不懂這些大學生在搞點什么。總之也是心怕怕。難道你就不替你三個孩子籌謀一下將來嗎?

正炎是男孩,將來總要成家立業,難道你們想以后和媳婦一起住?不趁現在幫他先準備一個獨立的住宅嗎?

萬一將來房價大漲,千算萬算,毋值天一劃。你們就是有心幫兒子一把,也可能會無能為力。

若是將來和兒子媳婦同住一個屋檐下,怕是兩代人觀念,習慣都不同,矛盾層出不窮,怕是要拖累正炎將來難做人。


正慈,正慧過兩年也快上初中了,她們姐倆都不愛學習,性子又倔強,和同學們都處不好關系。將來要如何就業,與人相處,踏入社會?走入婚姻呢?

我本沒資格說那么多,這畢竟是你們家的家務事,我又只是他們的阿姨。但他們三個從小是我一手帶大,那時候你和姐夫都一直忙事業,無暇顧及子女。他們如今漸漸長大了,我眼見他們兄妹三人感情不和睦,時常都有爭吵。難道你不擔心他們將來的關系嗎?

正慈,正慧,從會說話起就直呼哥哥的名諱,從沒叫過正炎一聲“哥哥”,我也屢次糾正她們,但她們就是個性固執,不予理睬。作為她們的母親,你的言傳身教是最重要的。多子女家庭,手足之間是否相親相愛,和睦同心,都是看為人父母如何教育,如何影響他們的言談舉止。

所謂“嚴官府出厚賊;嚴爸母出阿里不達。”家和萬事興,否則終究是德不配位,必受災殃。

你一貫重男輕女的態度,一定是深深地傷了兩個女兒的心。她們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不把哥哥放在眼里。


在你們眼里,兩個女兒永遠是需要正炎這個做大哥的照顧的,但如果他們三個性情不投,將來怎么辦?

老話說得好——好田地不如好子弟,家和才能萬事興啊。”


云菱聽罷云芹推心置腹的一番勸誡,沒好氣地厲聲道:“這是我們家的代誌,你莫咧沓滴。


你只有一個孩子,怎么能體會我有三個孩子的心情和操勞。正炎自然成人后要當兵,出社會,賺錢養家。

他妹妹讀書讀不進,到時候就到水晶店里來打工。反正自己家的店,總要有幫手。沒有我翁某(丈夫)拉著你們家林有發一起打拼,你們能有今天當房東的好日子嗎?做人要懂得飲水思源,知恩圖報。我們家的三個孩子,無論好歹,與你這個阿姨無大關聯。”

云芹深知姐姐的脾氣,默默無語走開。心里始終還是放不下這三個外甥的日常起居,畢竟是看著他們長大成人的,血濃于水。沒有人希望自己的親屬不和睦,縱使自己今天的財富積累超越姐姐家,但真若有什么事,她和林有發是愿助一臂之力的,怎么姐姐始終不明白呢?

云芹和林有發也始終感念姐姐姐夫給自己的發展機會,只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禍夕旦福,總要以防萬一吧。

萬物都是相輔相成的,男兒自當自強不息,肩負重任;女子自當溫柔賢惠,持家有道,這就是家庭法則。






六、親歷921大地震


1998年5月,正炎抽簽入伍海軍服兵役2年。服兵役地點在高雄左營。

左營是臺灣高雄市的市轄區,位于高雄市內西南部,市中心北方,西濱臺灣海峽。屬于熱帶季風氣候,年均溫約24.7℃,年降雨量約1,800毫米。

張錦義沒有去送別,而是一個人默默站在陽臺上抽煙,目送兒子遠去的背影。眼角有淚,情不自禁地落下。張錦義內心感嘆自己是真的老了,怎么連兒子去當兵,心里都那么酸楚。遠處傳來的歌仔戲的熱鬧聲,都無法消除此時他心頭的不舍和離愁。

云菱哭得眼淚汪汪,唯一的兒子當兵去了,心中各種不舍,又怕張錦義看到會罵她太過寵愛兒子。只能偷偷抹淚,心里空落落的,還好有兩個女兒陪在身邊。唉,孩子多幾個也好,至少身邊有人不寂寞。

正慈,正慧倒是很開心,因為哥哥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父母就能把全部精力和關心放在自己身上。媽媽再也不會專心一致在哥哥身上了。

1999年9月20日,正炎排休回家探親。入伍1年多的正炎已經長成一個大小伙子,和父親年輕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連走路的姿勢和風度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正炎曬得黝黑,身材比過去結實了許多,也長高了不少,處事說話也穩重了許多,當兵鍛煉人的意志和心力,看來是有用的。

錦義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但嘴上說話依舊不客氣:“臭小子,剛當海軍幾天啊,回來就躺著。家里的落地窗許久沒有人擦過了,你妹妹個子小,都比你矮一個頭,你爬梯子上去好好擦擦。回來的這幾天不是請你回來當皇帝享福的,眼里看著點,多動動,不要養出一身懶肥肉。”

正炎聽罷,趕緊鯉魚翻身,一躍而起,拾起抹布,裝滿一桶水,提到窗前,勞動起來。不把窗戶擦得透透亮,父親是不會滿意的。

9月21日上午1時47分左右,正炎在熟睡中被上下劇烈搖晃的感覺震醒,水電,電信通通全部中斷。房子先是左右晃動,緊接著垂直震動,他從床上跳起,趕緊跑到父母的房間,急促地敲門:“爸媽,大地震了,你們有沒有事啊?”

父親一邊穿起正衣,一邊對正炎吩咐:“莫驚慌,現在停電了,還會持續有大量余震,我們現在叫醒你妹妹,還有樓下你的阿姨姨夫他們,趕緊離開公寓,到大街上去。

不要攜帶任何東西,來不及了,性命要緊。”此時此刻,“嘩”的一聲,聽到家里的書柜齊齊轟然倒下,家里的玻璃門統統碎光。

這是張錦義有生以來第一次預感到房子可能會塌的可怕。

當全家人火速離開了這套居住了幾十年的老公寓,在大街上流浪的時候,云菱慘兮兮地埋怨:“我還有很多黃金首飾沒有拿出來,就這樣走了,要是屋子塌了,黃金找不到了,損失算誰的?都是你們啦,催催催,催個頭啊,這下要當乞丐,一無所有了啦。”

正炎挽著母親的手安慰道:“媽,生命最可貴,你要是為了那些身外物,有個意外怎么辦?何況逃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好啊。”

云菱楞了一下,大叫道:“錦義啊,你的水晶店的水晶肯定都震壞了呀,啊呀呀呀,這一家一當都在里面。將來怎么辦啊?全毀了!要死啊,不如死了算了,天災大地震,真是要了我們老百姓的命啊!世界末日來了啊!”

云芹牽著女兒的手,一邊拍拍自己的姐姐安慰道:“姐姐啊,店里的一切都是我們兩家人的心血。錢沒有了可以再賺,別再想這些了,何況這是所有人都一同經歷的,你也別太怨天尤人了。重新開始,一起努力,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至少我們八口人還好好地站在這里,實屬不幸中的萬幸。抱怨不會帶來任何好的結果,不如想想今后要怎么做?”

張錦義拍拍林有發的肩膀鼓勵道:“看來我們又要從頭開始了,正好想想下一個世紀做點什么?馬上就要2000年了,政黨輪替,又是一個新的挑戰。我一直在考慮,我們是不是應該去大陸看一看?”

林有發望著姐夫,語重心長地回答:“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覺得正炎服完兵役后,可以考慮去大陸看一看。我想買塊農地實現自己早年的夢想,做一個快樂的農夫。

我只有一個女兒,只想守著家人平安度日。姐夫,你讓正炎去闖蕩一下世界吧,好男兒志在四方,才有出息。

離開父母、離開家,才能體會萬事不易。走出熟悉的圈子去看看世界,才能發現世界真正的模樣。”

張錦義看著兒子攙扶著母親的背影,心想:“是啊,等正炎當好兵,就讓他去大陸闖一闖,至少對岸語言是通的。早點去,或許還有點商業機會。就是不知道云菱會不會不同意?唉,自己這個老婆就是太寵兒子了,把孩子都當私有財產了。留在身邊,又能怎么樣呢?

早點離開父母的孩子才有出息啊。正炎是個男孩,理應肩負重任。他和他妹妹們不一樣。女孩就留在臺灣吧,找個工作,自己能獨立謀生就好。我們張家的未來還是寄予在正炎身上的。從前算命的說,正炎未來討的老婆不是本地人,或許姻緣也不在這里,就讓這小子去試試吧。年輕失敗了也不怕,還有機會。

多吃點苦,走點彎路,對磨練他的個性有好處。

臺灣現在的社會環境就是溫水煮青蛙。明年的選舉還不知道會怎樣?還是放手讓他去歷練一下吧。

妹夫啊,買農地種地,這主意很不錯,我幾十年沒有拿鋤頭了,告老還鄉,也不失為明智之舉。把機會讓給年輕人吧,我們就此隱居,天天守著老婆過日子也挺美。

省得老婆天天胡思亂想,讓她放放心,也挺好。沒有人是永遠可以舔居高位的,風水輪流轉,急流勇退也是一種睿智。”






七、望江流,登岸何須分彼此

正炎踏上大陸的土地,已經是2006年的春天了。

2000年正炎服完兵役后,母親云菱在2001年被查出得了甲狀腺癌。

云菱此時才四十六歲,驚恐萬分,怕自己從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堅持讓正炎留在自己身邊,毅然反對兒子離開臺灣去大陸工作。

云菱堅信自己對于這個家來說是重要無比的,絕對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她素來習慣掌控一切,可人吃五谷雜糧,又有誰不生病呢?這一病后,云菱喜怒無常的脾氣更加變本加厲。三個孩子都要聽從她的,無人可以違逆和反駁。

張錦義一時也無法說服病中的妻子,只能由著她的性子來。

正慈,正慧倆姐妹則在家幫忙,沒有外出工作,方便照顧母親以及料理家中瑣事。

在家人齊心協力地一番精心照顧后,云菱慢慢康復起來,她通過手術切除了甲狀腺。但需終身服藥。

張錦義和林有發一起在汐止山上購置了一塊農地,以種植有機蔬菜為樂。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到也是自得其樂。

閑暇時間,撿起自己的老本行,做水電工,補貼家用開銷。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瞧不上這種工作了,作為“老師傅”的張錦義和林有發,生意很好,幾乎一個星期有3-4個半天在外面通下水道,修理電閘,還兼顧幫別人粉刷墻壁。

汐止舊名,在清朝臺灣方志上,是稱為“水返腳”(《淡水廳志》、《噶瑪蘭廳志》...等是記為“水返腳”),或“水轉腳”(《福建通志臺灣府》、《噶瑪蘭志略》...等是稱為“水轉腳”),但于臺灣話兩者意思皆通,所以清朝時是通用或混用。


民間流傳“水返腳”或“水轉腳”地名源起,乃因為基隆河受海水潮汐影響,漲潮至此,故稱之。然而,基隆河雖是感潮河川,海水對于基隆河的影響大約只到圓山一帶,并不會真正的漲至汐止。但是河川受潮汐影響,會有水位及流速的周期性變化,若是大潮又逢河川水量大增,極易造成洪患(如溫妮臺風、賀伯臺風)。


汐止區境內多山水,景色優美,又因為早期周圍山區擁有豐富的煤礦、楠木及樟樹,讓先民得以利用這些天然的資源發跡,曾興盛過許多大家族。而縱貫線穿過汐止區,為基隆往臺北的交通要道。


此時正炎身邊很多有遠見,有頭腦的同學紛紛都去大陸尋找機會了,大多數人選擇的是深圳,廈門,寧波,上海這些沿海城市。

一來距離臺灣路程較近,二來很多臺商早期已經在大陸開設企業,涉及的行業從電子加工、果蔬加工的工業到餐飲、百貨等服務業,再到娛樂業,有臺資背景的企業與日俱增。

正炎高中時代最要好的朋友——李浩賢,就在寧波一家臺資企業擔任臺干,從事的是交通運輸業。

李浩賢,為人高瘦,足有180公分,在臺灣算是非常高的男孩。國字臉,皮膚白皙,單眼皮,臉型略偏長,說話斯文,舉止彬彬有禮。

他是山東外省人在臺灣的第三代。他的爺爺是當年跟隨國民黨一起來到臺灣的軍醫。他的父親母親分別在臺灣的知名醫院擔任外科醫生的工作。他也是家中長子,當兵后,他的父親勸誡他早日回大陸發展。一開始他還有些不情愿離開熟悉的環境。

但2001年起,臺灣的經濟狀況每況愈下,很多年輕人出社會后也賺不到什么錢,李浩賢希望自己可以出人頭地,不辱門風,于是最終聽從父親的安排,先行去了青島發展。

之后李浩賢被一家大陸民營企業挖掘,跳槽派往寧波分公司擔任要職,開拓華東市場。他三番兩次邀請正炎同去寧波發展。

寧波是一座浪漫的海濱城市,裹著滿滿海鮮味的海風里蘊藏著江南特有的靈秀與時髦;寧波也是一座有沉淀、有底蘊的文化古城,她書藏古今、貨通天下,是7000年前“河姆渡文化”的發祥地,是唐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也是近代的“東方大港”。

李浩賢去寧波的第一年,一年里回臺北四次探親。之后逐年遞減。

到了2006年,只有過年假期,才回臺灣看望雙親了。


他在QQ上和正炎分享著自己在大陸生活的點滴心得:

大陸和臺灣差別很大,你只有親身經歷才能了解。

我最大的感受是,來大陸才能賺到錢,才有進步的機會。

臺灣步調太慢,適合65歲以上的老年人。

如果家里沒有大事業將來交予你來繼承,我奉勸你早日來大陸,越早越好。

我在這里,除了覺得氣候差異比較大,冬天太冷無法適應以外,其他,我都覺得比臺灣好。

大陸人口眾多,到哪里都有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不同的飲食習慣,他們不會那么大驚小怪,不會像井底之蛙一般問東問西,八卦是非。

很多當地人聽到我來自臺灣,都十分熱情友善。大陸同事很好客,像家人一樣。

公司同事還經常邀請我去他家里做客,因為知道我孤身一人在寧波,我感覺很溫暖,這種體會是在臺灣企業里永遠也感受不到的。


臺企的那種按資排輩,男尊女卑,現在看來就是“舊社會”的縮影和糟粕。

大陸,特別是民營企業,只要你有才華,有能力,老板就敢破格錄用,不拘一格降人才。無論男女,無論年紀,機會均等。

同事之間的人際關系也比較單純,大家都拿業績說話。另外下班后不良的應酬之風也沒有臺企那么嚴重。

我現在工作的民營企業的老板才剛滿四十歲,他本人滴酒不沾,沒有任何不良嗜好。

公司下班后都組織打羽毛球,籃球這樣的健身活動。

完全不像臺灣新聞媒體宣導的那樣,我覺得不來大陸看一看,就隨便評價大陸貧窮落后的臺灣人是十分愚昧無知的。

我打算在大陸成家立業了。

在這里,發展空間無窮大,只要你勤奮好學,努力肯干,就算撿垃圾都能致富。到處是黃金,一點兒都不假。

在大陸就業更有安全感。而大陸的女孩子也都特別親善,且都很有主見,重視自己的話語權,和臺灣女孩完全不一樣。我覺得找一個見多識廣,有進取心的老婆也是不錯的選擇。大家共同進步,一起努力。

正炎,別浪費時間了,快來吧。與其反復思量,不如勇敢嘗試。

與其猶豫不決,不如親自實踐。

與其在島上苦求生存,不如來更廣闊的天地見一下世面,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正炎在李浩賢的舉薦下,通過層層面試和考核,終于在2006年坐上了去寧波的航班。


正炎望著機窗外的云海疊巒,碧海青山,芭蕉椰林,漸漸遠去的故鄉,正是離愁滿懷: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終有那么一天,要告別故里,去往未知的天地。

世界如此之浩瀚,我們只是滄海一粟,誰不曾向往海闊天空。


告別一個個熟悉的背影,終學會獨自承受孤獨。


尾聲


能否快一點 珍惜有限的時間


能否許我一個未來


能否不輕易說離別


能否快一點 趕上潮流的變遷


能否許我一次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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