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晚上

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烏黑的槍口,跨國販毒犯罪的我總會想起2014年5月5日入籍宣誓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以上是我對未來的幻想,當然不是真的。只是當等待了36個月的入籍申請終于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對自己未來一直的隱隱擔憂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我首先想到的問題是,變換國籍之后,我的未來會變成什么樣子??

順便,模仿《百年孤獨》的經典開篇,向上個月剛剛去世的文學大師馬爾克斯致敬。文學天才就是文學天才,信手一筆,就在一個句子里寫出了三個時態。

中國有一個暢銷書作家,叫郭敬明,被中國真正熱愛文學的青年們罵成了傻逼的代名詞。他有一部作品,叫《小時代》,小說和電影我都看了,小說是爛小說,電影是爛電影,但是,我喜歡“小時代”這個名字。

生于上個世紀70年代末,我想我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畢竟被80年代的“理想主義”掃到了一點尾巴。我們被教育要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我的童年記憶,是白襯衫藍褲子的湖波蕩漾,是少先隊紅領巾的綠樹紅墻。直到今天,無論在哪個角落聽到《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旋律,我依然覺得那仿佛是一陣來自天國的聲音。

也就是說,成長過程中,我一直以為我們對“大時代”肩扛一份責任,我一直以為我們對祖國懷有一份忠誠。

郭敬明作為著名的“80后”作家,也就比我小個幾歲而已,卻早早地創造出了“小時代”這個詞來告訴大家,我們扛不起“大時代”的責任,我們能顧好自己的“小時代”就不錯了。

人家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們改變不了世界,我們只會被世界改變。而我卻是在磕磕絆絆的移民道路上,才一點點明白了這個道理。

當初移民,是因為厭煩了日復一日單調的辦公室生活,厭煩了人際之間瑣碎的勾心斗角。世界那么大,難道就和這個小圈子(連10個人都不到吧?)糾纏一輩子嗎?看到書本上“生活不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這樣的句子,心就會躁動,不甘這樣平庸下去。

當發現自己的條件居然能符合移民加拿大的政策,居然可以憑借一己之力去到那個遙遠而美麗的國度,內心的激動是可想而知的。遞上移民申請的時候,我確實沒有多想什么。但申請被批準后,我決定辭職并整理行裝跨過太平洋時,我真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終身大事”的決定。

國內的朋友經常說,移民加拿大多好啊,很羨慕你。適合加拿大就留下,不適合就回國唄。道理是沒錯,但是實際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這不是把一塊石頭從村東搬到村西。這是把一棵樹連根拔起,挪到另一個地方重新種上。原來的盤根錯節統統斬斷,在新的地方能不能存活,根系和周圍的水土能不能重新聯系起來,短期內是看不出來的。即使最終看出來新的地方不適合成長,但由于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人生代價和時間成本,也很難再次做出放棄的決定。只好硬著頭皮堅持下去。

我們就這樣,被世界改變,被自己的“小時代”一步步塑造成了今天的樣子。

住滿了3年,有資格申請入籍了。要不要申請??如果不申請,將來離境過久的話,就沒有資格再申請了。永久居民永遠有個“移民監”的問題,能保證沒有什么因素會讓我長期離境嗎?(比如國內的父母年紀很大了)。離境久了,PR的身份就失去了。耳邊仿佛又想起了朋友的聲音:“失去就失去吧,不適合在加拿大就回來唄”。?唉,說的多輕巧,我們為這個身份付出了多少代價?我們只是想讓這個代價不白費,這要求過分嗎?

被自己的“小時代”繼續推著,遞上了入籍申請,然后被移民監RQ調查,然后考試,然后宣誓,過程就是如此。只是,又花掉了36個月的時間而已。

整整3年,武俠小說里為父報仇的少年上山學藝,3年都可以藝成下山了。

結束了宣誓,拿到了公民證,在這個“小時代的晚上”,我開始敲這篇文字,記錄自己入籍的心路歷程。

以后回中國,只能以外賓的身份。據說第一次申請中國簽證,還要交上自己的中國護照,使館的同胞工作人員咔嚓一剪子,剪斷你和祖國的最后一根臍帶。

祖國,雖然你一直收我的稅卻從來沒給過我選票(我來加拿大才知道稅還可以退的),雖然你為防范“雙重國籍”制定了全世界最嚴格的標準。但是一想到失去了與你的關系,我還是感到很難過。

崔健的《時代的晚上》的歌詞里唱到:“我的心在疼痛,像童年的委屈”。這就是我此時此刻,在自己“小時代”的晚上心情的真實寫照。

我一點兒也沒有入籍的喜悅,真的。心情很復雜,一言難盡,所以拉拉雜雜寫了這么多。

堅持看到這里的朋友,深深感謝您聽我嘮叨。中國人來到這片土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沒人比我們彼此更理解彼此。我祝福大家都能順順利利,讓自己的心愿達成。

把我的入籍時間線寫出來供大家參考:2011年5月遞申請,2012年7月被RQ,2014年2月考試,2014年5月宣誓。申請地點:蒙特利爾

給自己點一首崔健的《時代的晚上》,也送給你聽:

·?沒有新的語言也沒有新的方式

·?沒有新的力量能夠表達新的感情

·?不是什么痛苦也不是天生愛較勁

·?不過是積壓已久的一些本能的反應

·?情況太復雜了現實太殘酷了

·?誰知道忍受的極限到了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請摸著我的手吧我孤獨的姑娘

·?檢查一下我的心理的病是否和你的一樣

·?·?不是談論政治可還是有點慌張

·?可能是因為過去的精神壓力如今還沒得到釋放

·?別看我在微笑也別覺得我輕松

·?我回家單獨嚴肅時才會真的感到憂傷

·?我的心在疼痛象童年的委屈

·?卻不是那么簡單也不是那么容易

·?請摸著我的手吧我溫柔的姑娘

·?是不是我越軟弱越象你的情人兒

·?·?噢……

·?·?請看著我的眼睛你不要改變方向

·?不要因為我太激動而要開始感到緊張

·?把那只手也給我把它放在我的心上

·?感覺一下我的心跳是否還有力量

·?你的小手冰涼像你的眼神一樣

·?我感到你身上也有力量卻沒有使出的地方

·?請摸著我的手吧我堅強的姑娘

·?也許你比我更敏感更有話要講

·?·?你會相信我嗎你會依靠我嗎

·?你是否能夠控制得住我如果我瘋了

·?你無所事事嗎你需要震撼嗎

·?可是我們生活的這輩子有太多的事還不能干吶

·?行為太緩慢了意識太落后了

·?眼前我們能夠做的事只是肉體上需要的

·?請摸著我的手吧我美麗的姑娘

·?讓我安慰你渡過這時代的晚上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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