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工廠》
時間去哪兒了?帶著這個幾億人的疑問,最近,我有幸參觀了時間工廠。
時間工廠是絕密地帶,不對外開放。沒有外人進去過,連蚊子都沒飛進去過。作為一個有毒舌之稱的記者,我此行的目的也鮮為人知,是一個不會再有的例外。所以進入里邊,他們讓我看的,我看,讓我說的,我說。讓我問的,我問。
有人問,那么你為什么能有這個例外進入呢?
那么這里只好補充一條,你在聽我說時,別問。
當把頭罩拿掉后,我已經(jīng)置身于時間工廠的廠房內(nèi),頭腦暈乎乎的,我是在一架密封的車子里悶了好長時間的,感覺是繞了地球幾十圈,又繞著一個核桃般大小的東西轉(zhuǎn)了幾十圈,再原地轉(zhuǎn)了幾十圈,最后又讓我自己的身體在里邊自轉(zhuǎn)了幾十圈才罷休,但是現(xiàn)在我的確是站在時間工廠的廠房里邊了。
經(jīng)過幾十道工序的嚴格消毒,我才開始進入了廠房的第一道車間,噢,這個可以說,因為陪著我的工作人員解釋,時間工廠要求絕對潔凈,不然雜質(zhì)帶入里邊,生產(chǎn)出來的時間就會不合格。
然而,在我看來,進入時間工廠的東西都是雜質(zhì),一個大管道里有一股散發(fā)著各種惡臭氣飄著各種垃圾的黑色液體正湍急地流進來,流入一個大池子內(nèi),工作人員說,這是時間的原料。見我瞪大了眼睛,他只好解釋,這是時間,昨天的時間,剛剛用過的時間。現(xiàn)在回收了,要重新處理成新的干凈的時間。
見我還是不解,工作人員只好再簡單地介紹,你看,每天人們都很忙的,時間也就高速運轉(zhuǎn),人的排泄物是很多的,汗水,口水,淚水,痰,頭發(fā),血,這些有形的,還有無形的排泄物,如抱怨,仇恨,陰謀等等都摻雜進每個人的時間里了,你不是愛指責么?你看,這朵黑色的泡沫就是你這類人的。
我一看,真的,黑色泡沫還真不少。
這時,另一個管道里嚓嚓地飛進來一些刀子,工作人員見我要躲閃,笑了,說,不用避讓,這也是時間。你最明白了,時間也是刀子,這是時間的另一種形式,具體地說,是時間的一種必要成分,它的作用是使人世代榭更替,保持常新。
這個我信,我昨天才挨了時間的一刀,把我的精力削了一截,這刀子天天圍著人如同削果皮一樣,把人一點一點的削小,削圓,最后一刀,就把人削沒了。
進口處還有時間的很多成分,比如腐蝕液,比如鋸片。。。。。
我感嘆一聲,卻見一個更大的管道口吹進一股寒風。這是沒有用過的時間,浪費了和虛度了的時間。我不禁 失色,這么多時間都沒有用,太可惜了,工作人員笑著說,這算什么,這只是昨天的,還有以前幾百年,幾千年沒用過的時間呢。
這個,我明白,因為多數(shù)人都沒有空閑休息娛樂讀書玩耍的時間,他們被固定在一個時間段里,別的時間就這樣和他們擦肩而過了。
莫非,我們今天,明天,還有未來的時間就用這些過去的時間加工出來。。。。。我不禁脫口而出。
工作人員緊張得頭發(fā)都豎起來,但還是很職業(yè)地對我說,這個你不能問。
估計是為了避免我看到更多的時間原料,工作人員匆忙地帶我走向下一個車間,但是沒有進去,因為門上掛著一個寫著? ?閑人免進? ?的牌子。
這回進入的是時間生產(chǎn)車間。我看見一股清水流進來,也是在一個大池子里,大池子里又有許多小抽水管道。我明白了前道不準進入的車間應當是過濾,消毒與凈化車間,不讓外人進入是有道理的。
這些時間,現(xiàn)在成了水一樣的物體經(jīng)過凈化后,有點透明了。我很高興,覺得這個工廠真的很先進,很為我們負責,這樣的時間清爽,透明,和順,還泛著亮光。人們在這樣的時間里肯定生活得很愜意。
工作人員看了我一眼,說,這樣的時間還不能出廠,連初成品都算不上,還要加工。
還要加工,太好了。不過,我還是有點疑問。于是我就問,這是新產(chǎn)品么,還沒投入人間吧,因為我昨天用的時間還是緊繃繃的,半明半暗的。
這個,我無權(quán)回答。工作人員嚴肅地說,口氣如同警告。
我閉上嘴,繼續(xù)往下看。
只見許多工人把一袋袋粉末狀的東西倒入時間流水,我用手嘗了一點,是甜蜜素。但我不敢問。工作人員卻輕松地說,時間無色無味,或者,有的人從時間里嘗到的盡是苦澀,辛酸,所以我們要加入一些成分,比如糖,讓人們覺得現(xiàn)在的日子是甜的。
自然,加入時間流水里的還有香料香精,味精,雞精,我料不到的是,還加入香水。
這么一說,我還真覺得我這些年的時光還是有滋有味的呢。
這是什么?我看到一個工人把一大包東西倒進流水線。這個東西是黃色的,我很熟悉,我也用過。
是春藥,工作人員頭也不回地說。
我沒聽錯把,把**加入時間。
現(xiàn)在人們生活節(jié)奏快,工作緊張,壓力大,需要讓他們保持旺盛的精力。工作人員一點都不奇怪。
等等,還有安眠藥,還有杜冷丁,興奮劑。這些我都不敢問。工作人員也不會說。
但我還是不得不驚 出 了聲,因為,在最后一道工序里,竟然有工作人員加入了化肥。
時間也需要生長,也需要有能量補充。
工作人員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媽呀,這樣的時間我怎么敢用 啊。
又經(jīng)過了幾個閑人免進的房間。到了最后一個車間,是出口車間,也是我今天訪問時間工廠的最后一站。
只見一些工人把生產(chǎn)車間出來的時間用手挑選后發(fā)放入不同的出口管道。我從第一道出口處看起,這是最大的一個出口,經(jīng)過幾十道工序的加工,時間已經(jīng)不再是流水,成了稀薄的氣體,但我還是看出了有點似有似無的顏色。工作人員說,這是霧霾。
怎么把霧霾也加入出廠的時間。我有點發(fā)怒了。
沒辦法,霧霾不是時間的原料與配方,我們也禁止這種成分成入,但是沒辦法,技術(shù)一直沒有解決這個難題,解決方案出臺了,卻無法推行,為什么,你懂的。所以霧霾會進入出口的時間里,在今后一長段時間里都將存在。也就是說,人們在以后還有很漫長的歲月浸在這種時間里,這是報應。我們時間工廠無能為力。
我不出聲了,因為,這種成分的產(chǎn)生有我的一份。
心情沉重地到了第二個時間出口,我眼前一紅。原來這個出口的時間有鮮紅的色彩。
這是為那些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生產(chǎn)的時間。工作人員有點自豪地說。
這種時間里邊有陽光,月光,星光,還有螢火蟲的光,甚至還有骨頭的鱗火。在這種時間的旁邊,我都感到有黃金的光芒,有家的溫馨,有女人的體味。但我馬上頭腦中閃出了在這種時間里的人,他們天天歌唱美好人生,天天追求自由,時時手舞足蹈。。。。。。我明白了,為什么一些天才窮其一生,不論如何努力,勤奮,認真,拼博,最后都免不了空忙一場,除了消蝕人生,寄托精神而外,什么也不會得到。。。。。
第三個時間出口,是一股冰一樣的時間。我沒有問,因為工作人員已經(jīng)拒絕回答我的任何問題,他之所以讓我看這些,是因為他說,我是記者,讓我看了,是教我如何做一個好記者。
我明白了,這冰一樣的有點滯塞的時間是為那些因循守舊的人生產(chǎn)的。我專門看了一下出口,卻是通向幼兒園的,這一看我的舌頭都要驚掉出來了,這么說,我們的兒童每年每天每時每分每秒用的是老年人的時間。也就是說,小孩子一生下來,用的不是屬于他們生命的鮮活的青春時間,是過著中年人老年人的時間。。。。。這太可怕了,怪不得,怪不得。。。。。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但是,工作人員逼著我看最后一種時間產(chǎn)品。這些時間是錦鍛一樣的,柔軟,竟然還是發(fā)聲的,有百鳥啾啾,有小橋流水,還有酒肉香味,有女人的嬌笑,有莊嚴的朗誦。。。。。。
這些時間產(chǎn)品非常珍貴與稀少。我沒有去看它通向人間的哪個地方。
每時每刻,新的時間從時間工廠里出來,灑向人間的各個角落,灑向每一個人。然后又從這些人身上心上經(jīng)過后回到時間工廠的入口處,成為新的時間的原料,經(jīng)過加工之后,又灑向人間,周而復始,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