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死去的記憶》第一章 日出

“阿修,到起床的時間了哦,再不起來我就要……”

伸手關掉了鬧鐘,我坐靠在床頭板上,眼睛依舊沒有睜開,因為倦意在初醒的這一刻總是分外沉重,又是難熬的一夜過去了,好容易到了凌晨——自己可以睡的最安心的時間段,卻不得不履行作為學生的義務強迫自己與睡意作斗爭。

大約過了幾分鐘樣子吧,稍稍滿足了自己拖延與遲鈍,便開始更換裝備——睡衣套裝轉換為校服套裝。

接著無論是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都處于頹廢低落期的我邁著無力的步伐前往臥室旁的的盥洗室……在牙膏泡沫清爽的刺激下,精神總算是回歸了,惺忪的睡眼也完全睜開了。

四肢依舊有些酸軟,拳頭也無法握緊,顯然不妥的睡姿與劣質的睡眠對身體的負面影響還是需要比洗漱更大活動量來消除的。

雖然在劣質睡眠影響下,我的身體狀況始終維持在健康的水平線下,但我本人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在這個和平安逸的時代背景之下,在我父母給我提供的頗為富余生活條件之下,需要我隨時保持精力充沛的情況幾乎不存在。

至于對于意外情況的未雨綢繆,我則認為根本不需要,意外之所以為意外就是因為是你不可預料的狀況,能預防的都不是意外,是意外你費盡心思也沒用,真等到那時候認命就好了。當然這并不是為我的懶散找借口,實際上我通常懶得找借口。

出了門才發現竟是難得的好天氣,初陽漸升,清風拂面,特別是淺藍的天空,浩瀚地包容著這個世界,深遠沉靜。

所以那么多人喜歡看著藍天吧,看著它,你自己都變的豁然開朗。

這是天空的魅力,以它那無窮盡的寬廣包容了一切,甚至于我們那卑微的陰暗。

心里不由升起了一個想法——明天去看日出吧,去見證全新一天的誕生。

……

我停在了教室門口看了看表,六點三十分,距離早讀還有半個鐘頭,學生到校的高峰期是時限的最后十分鐘(曾有人說過這種行為的原因——群居性動物總是集體活動)所以這個時間點無論是教室還是走廊都是荒蕪人煙的。

或許你們已經想到了我的行為與我對自己的定義存在一個很大的矛盾。沒錯,作為一個懶惰而且絲毫不熱衷于學習僅將其作為不得不履行的義務的家伙,卻總是早早地來到教室,這確實并不合理。

但原因很簡單,我是一個不愿被關注而且很不安的人。我很討厭講出這個原因,不單單是因為接下來必須的繁瑣的解釋,更是因為我覺得不安這種情緒的暴露會影響到我的男子氣概。

那么為了能表達清楚,我先假設我遲到了,我會被值周教師登記名字,接著班主任會為了出勤率的問題在班會點我的名字予以一定的警告,如果恰巧撞到班主任的生理期可能會當眾被嚴厲批評。

當然我并非那種老師的話奉為圣旨的三好學生,并不會因此而感到傷心難過,但經歷這種事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班上同學和老師的“關注”這就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了,我討厭被關注,任何性質的上的,尤其是來自于陌生人的,因為我會感到——不安。

聽起來有些可笑,因為不安這種情緒安放在一個自詡為懶散的人身上總覺得不協調,明明沒心沒肺才是我的絕配不是么?

其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雖然我總是回避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是事實。

嗯,這么說吧,我想給你們講一個關于我的故事——

那是一個酷熱的午后,教室里趴著一群半死不活的學生,吊扇無力的轉動著掀起微弱又悶熱的風,就連窗外的知了都失去了對夏季的激情,有一聲沒一聲地吊著它那半條殘命。

在一切都顯得乏味枯燥、怠惰懶散之時,教室的門在“砰”的一聲中飛過講臺在墻上撞的稀巴爛。

一群身穿黑衣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他們手上拿著的是AK47、雷蛇、伯萊塔,更夸張的是還有一個人扛著一挺火箭炮!

為首的光頭男站在正中間,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打了個清脆的響指,接著就是無數的火舌吞吐,粉白的石灰粉末夾雜著破碎的混泥土塊傾瀉而下,原本呆若木雞的學生發出豬嚎般的慘叫,紛紛向后退讓。

東倒西歪的桌椅,滿地凌亂的教科書,煙塵彌漫的教室,以及尖叫不斷的的學生……場面十分混亂。

光頭男手握成拳,槍的轟鳴聲停止了,接著他那凌厲如刀鋒的眼神一掃而過,尖叫聲消失了,極動到極靜只在一瞬之間。

光頭男向前一步張口打破了冷寂:“十秒。”

如同被砂紙打磨過一般的聲帶,發出了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聲音。

伴隨著一聲嘆息,一個單薄的身影,擠開擁擠的學生,站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地指向那個那個身影,如臨大敵。

我完全沒有在意那些隨時會奪去我生命的武器,而是走向了左邊。

那是一個被人忽視的女孩,在混亂中她跌倒了,扭傷了腳踝,以往白皙的臉蛋滿是灰塵,長長的睫毛下本是一雙靈動的眼睛,卻因為我的靠近露出受傷小獸般的驚恐。

我蹲下身,指腹輕觸在她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的眼角,輕輕地為她搽去那一絲蒙塵,喉嚨微動想要說些什么,可是望著她那閃躲害怕的眼睛終究什么也沒說出口。

最后我對她留下了一個表達善意的微笑,然后起身走向門口,光頭男正靠在那里。

黑衣人分成兩列讓我從他們中間通過,以此來表達他們對我的敬意,黑洞的槍口卻從來不曾離開我的要害半毫分。

邪魅的笑容在我轉身的那一刻覆蓋了我的臉龐,氣勢在那一刻拔地而起,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我的步伐輕狂卻又沉穩。

在那個悶熱平淡的下午,我只留下了一個偉岸的背影與滿地脫臼的下巴。

故事到這里已經結束了,這個故事的亮點不在于我多么什么神秘或強大,而是在于我為那個漂亮女孩搽去灰塵時的深情,以及轉身那一刻夠拽,嗯,后來我總結出來了一個通俗易懂的說法——關鍵看你如何裝逼!

當然,這只是我的YY啦,現實是,我的老師大聲地呵斥:“靠窗戶的那個,別傻笑了,去走廊站著吧。”

那個時候我是小學五年級,沒有意識到按照法律我是不必接受老師的體罰的,可就算我知道也會服從的,因為在我身處的環境老師大于法律。

在我起身前往走廊的過程中,伴隨著我的是方言粗鄙的責罵,以及那些幼稚的小學生們絲毫不知掩飾的幸災樂禍,其中笑的最歡的那幾個還是自詡為我“朋友”的家伙。當然我并沒有針芒在背的窘迫,也沒有為“朋友”的嘲笑而感到失落,更不會因為老師的斥責而感到羞愧,因為我并不在意他們,虛與委蛇——不好意思,這種程度的情商我早就有了。

在走廊罰站的那段時間我并沒有浪費,而是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就算并不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人,可是受到他們的關注卻讓我不爽,何況還是因為這種事。果然還是自己自制力的問題啊,想著想著竟然笑了出來!既然在相貌上我已經有了比擬路人甲的天然優勢,那么在性格方面就應該偽裝成路人乙,行為和語言則向路人丙看齊,這樣就不會不安了……真討厭,果然,還是不安吶。

……

所以啊,我就只是普通人罷了,會幻想,會YY,不安當然伴隨著我,如影隨形。

無論誰都有過的吧,黑暗中,瑟瑟發抖,只有你自己可以擁抱,畏懼著黎明的到來。

接下來就是我日常的,平淡的,毫無意外可言的校學習生活了,如同無限刷怪般枯燥乏味。

算得上是終于熬到放學了,我維持著公式化的微笑進行著在我看來完全沒有必要的“朋友”間的告別,接著委婉地表示我還有“事”對于不能同行回家而感到深深的遺憾。雖然我對這種虛與委蛇并且浪費時間的行為不大感冒,但我不能失去這些“朋友”,因為“朋友”是我維持關注度的重要工具啊。若總是特立獨行多少都會引起關注的,唯有與一定數量的學生維持著不遠不近的“朋友”關系才能小隱隱于市。

當然我并沒有什么事,所以和“朋友”分別后,我也絲毫不耽擱地回家了。

回家也是很無趣的,即使對著那空曠房子大喊:“我回來了!”也得不到任何回應,名為“家”的房子里沒有等待我回去的人。

別誤會,我爸媽還是健在的,而且活力四射的滿世界鬧失蹤,繁忙到讓我12歲就開始一個人生活了,其實12歲之前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現在呢?媽媽一年還能見上七八次,唯有爸爸只會在吃年夜飯時才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見上一面,而且絕不是什么父慈子愛的感人畫面,更不是父子相殘的悲慘橋段。是安靜,安靜的像是陌生人。

很多時候唯有通過每月初固定的生活費匯款才能意識到他們的存在,那么他們呢?是否如同我一樣經常將他們遺忘呢?我當然知道不是,不然我早餓死了。可是即使知道你們沒有忘記我又能怎么樣呢?

想到這就莫名的感到煩躁,但不是想矯情地抱怨我好孤獨什么的,實際上我的情況給我帶來了相當大的自由度,這讓我少了很多束縛,而且所謂的“我很孤獨”已經成了一種炫耀的資本,動不動就被一些人掛在嘴邊,讓我由衷地感到厭惡。

其實是心底對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厭煩吧,我討厭這樣的生活,因為實在是太無趣了。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厭惡固定的日常而渴望飄忽的動蕩。

或許是從我意識到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就開始了吧,無法跳出日常的束縛,怎么都不行,即使我那同齡人所不具備的怪異的性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母,戲謔人生的態度也改變不了我作為一個普通人的事實。

可是啊,我就是那么不甘心,不甘心接受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的事實。

可笑的是,我想掙扎卻找不到一塊浮板,或者說在這個普通的世界不存在供我漂浮的浮板。

……

回到家已經快7點了,我在餐桌的一角開始吃晚飯——買來的炒米粉。

雖然從營養角度角度來說這算的上是垃圾食品,但是勝在方便。

廚房的設施是很齊全的,偶爾我也是會自己做點飯的,但是真的很難吃。

的確,我這種情況容易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主觀臆斷——獨立性強,擅于家務,各方面都相當成熟。

可實際上我的生活是有些糟糕的,不止做菜難吃,我連衛生都很少打掃,雖然和我幾乎不生產垃圾有一定關系。

除了盥洗室和臥室,其他房間我都幾乎不出入,所以灰塵大概有點厚。客廳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家不存在客人。但畢竟自己還是要出入的,所以無聊時還會偶爾打掃一下,嗯,其實無聊的時候我更傾向睡覺。

我家的洗衣機是特大號的,我這么說是想你能夠理解我十多天的衣服一天洗的行為。

總之我并不是那種有強迫癥的人,而且只有我一個人住的地方也無所謂啦,又沒有對象給予我羞恥感。

今天是九月三十號,明天則是難得的不用上晚修的節日,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我更是一刻都不愿浪費,沖了澡便上床休息了,當然沒忘記設鬧鐘,媽媽送的那個鬧鐘假期可不會影響我休息。嗯,我還沒忘記我那個突如其來的看日出的想法。

……

我睜開了眼睛,節能燈管散發出來的微弱的光填滿了房間。

出乎意料地清爽呢,沒有絲毫的睡意。窗外漆黑而又靜謐,鬧騰了一個晚上的蟲子都疲倦了啊,我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一刻。比預計的要早一些,不過再睡的話就會很難受的——醒來的時候。

所以……來吧,全新的一天!

……

帶著興致的話果然連效率都變高了呢。

一邊感嘆一邊切換自行車檔的我迎著黎明前最濃郁的黑暗,來到了六石巖——一個絕佳的看日出的地方。

我鎖好了車,取下了隨車燈架上的強光手電,踩著青磚,向竹林深處走去。

盡管來的次數是不少,但在這樣漆黑的黎明前夕,熟悉的道路也變的陌生了。

風帶起竹葉飛舞,淅瀝的聲響回蕩在厚密的竹林里,光源之外則是無盡的暗,偶爾還會傳來不知名鳥兒的咕咕聲,在這黑暗與靜謐中突兀又驚嚇,仿佛有惡鬼如影隨形,等待著露出獠牙的那一刻。

好吧,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就應該堅定信念,科學才是真理,所謂的鬼怪不過心理變態者們扭曲的思想產物!

我如此想著,試圖緩解因為竹子上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刻字而產生的違和感,然后在心底爆粗口

——該死!全是這些二貨的“XXX到此一游”,歪扭的刻字在這么黑暗的環境下還真是讓人滲得慌。

我得穩住心態,要是被自己的恐懼心理嚇到可就太丟人了。

所以,繼續前進。

要說退縮之意確實是有在腦海里出現過,但是是一閃而過。因為,不可能的啊,付出了我珍貴的懶覺時間,還想我半途收手嗎?

說不上心驚肉跳也決不算泰然自若的我總算順利抵達六合巖的山腳下了,習慣性地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表,五點零四分。

夏季的黎明總是比較早的,那么留給我攀登的時間也不是十分充裕了。

不得不說攀登六石巖的這條路還是十分險峻的,在最陡峭的路段——你直立行走和趴在石階是沒區別的。左邊是叢生的竹林右邊是高聳的懸崖,所以左邊估計是重傷右邊是直接告別世界。

我已經是手腳并用了……說實話黑暗中的攀登確實困難和危險了許多,連趴在石階上都不能讓我安心,這扭曲狹窄的路段是要命的節奏啊!

果然還是考慮不周準備不全,手電起到的照明效果可有可無,卻占據了我一只手,搞得我頗為狼狽,丟不得放不下的感覺糟糕透了!如果有下次,得把它固定在腦袋上,沒錯,像礦工一樣。

不對,下一次還是算了……

忍不住又懸崖邊看了一眼,黑洞洞的讓我有種往下跳沖動,我不禁開始考慮懸崖下有顆松樹救我一命的可能性,不過馬上意識到了這個想法的白癡,按著這發展,接下來就該是一崖洞,一枯骨,一秘籍了……

總算上來了,我坐在一塊裸巖上稍作調整,背后全是因為剛才急劇分泌的腎上腺素的作用下而泌出的汗珠,不過不一會兒便被瘋刮的山風給吹干了,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又是一個考慮不周的地方——有點冷啊。

山崖下方已經燃起星星點點了,時間不多了,裹緊了單薄的汗衫,接下來我還得穿過一段裸巖和一段矮竹灌區。

……

“呼,要不要那么坑,真沒公德!”

從矮竹灌鉆出來的我拍落粘在身上的枯葉雜草,看著攥在手心的項鏈——把我絆倒的罪魁禍首,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

這是一條很普通的銀色項鏈,上面還有一個四葉草吊墜。

剛才走的急了點,只覺得右手腕傳來巨力,然后就倒了。現在想來,應該是這項鏈掛在樹枝上,天那么黑我又看不見,右手直接套進去了。

手腕處有明顯的勒痕,還有幾處劃傷,雖然是小傷但還是火辣辣的疼,而且渾身都不舒服——雜草粘在身上的緣故。

項鏈已經被我扯斷了,雖然無法判斷材質,但這土土的款式想來也值不了多少錢,如果被失主索賠的話就認了。雖然好像我才是受害者……不過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性還是很低的,畢竟我找到失主的概率可不高,而且現實生活中還是講理的人比較多。

不管那么多了,日出啊日出,早知道那么累打死我都不來!你可別讓我失望。

這是矮竹灌后的一塊裸巖區,呈半橢圓狀,三面都是懸崖,面積大概有兩個教室大小吧。

找了塊相對平整的裸巖,我坐在了上面,我前方七八米處是懸崖,隔了那么遠我再不小心也掉不下去。

風真的很大,涼颼颼的,我又裹緊了汗衫,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怎么覺得渾身不舒服呢?這該死的風!想想這一路的狼狽,只覺得有些悲從中來。就因為一時感慨興起而遭這些罪,我是做了些了什么孽。

就在這個時刻,黑暗被刺破了,是光!先是一絲,接著千絲萬縷,最后如潑墨般紅色的、成片的、沉淀著溫暖的光劃破了天際,浸染在我的身上。黑暗被驅逐了。

那是怎樣的美景呢,懸崖的另一邊以初升的太陽為背景傾瀉而下一條金紅的光瀑,沉睡已久的綠葉蘇醒了,我能想象在那金黃的葉脈里是陽光在沖馳,風更快活了,它奔跑著,嬉鬧著沖散了升起的裊裊炊煙,還有我的抱怨與不快,一切都在復蘇,生命在復蘇,美好而充滿活力。

我靜靜地感受著這份壯闊而又充滿生機的美,直到太陽完全升起。一切都清晰地印在眼里,狂亂的風還在繼續,我看了看表已經六點一刻了,該走了。

我起身習慣性地拍了拍臀部并不存在的灰塵,伸了個懶腰,扭頭隨意地看看四周,然后跌坐在裸巖上。坐骨上傳來的痛楚都沒在第一時間察覺

——凌亂的短發在空中肆意翻飛,一個小女孩在我右邊約4,5米處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呢?猶如塵封古鏡般的死寂,虛無的好像并不存在。

雖然被這種突然的的情況嚇到也是正常的,但當發現是一個絲毫沒有威脅的小女孩時還是覺得有些窘迫。嗯,不對,從她的位置來看應該是比我更早就到這里,所以也不能說是突然,只是我沒注意罷了

不,這才是不對的地方!這么小的女孩怎么會深更半夜來這鬼地方?和我一樣來看日出?按照常理來說這種可能性也太低了,不,就是不可能。但她確實天亮前上來的,唯一的路就在我身后,撥開灌木的時候我再遲頓也會察覺的。這樣的話一開始我就被她發現了吧。這個小屁孩不會一直盯著我看吧?難怪剛才覺得渾身不舒服。額,她難道不會害怕嗎?應該是怕的哭出來然后驚慌失措的亂跑才對,雖然這樣的話在這個三面絕壁的地方是相當危險的,但是符合常理。可是她卻什么也沒有做,為了不讓自己被發現?這個小女孩不只是行為古怪,如此鎮靜也是非同尋常,根本就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孩。

不得不說這實在有點詭異,雖然這個時間我出現在這里也不太正常,但顯然那個小女孩出現在這里更是不正常,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她出現在這里呢,雖然小孩子鬧別扭時是會玩玩“離家出走”的把戲,但在黑燈瞎火的晚上跑到這鬼地方是不可能的,而且她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這樣看著我,太奇怪了點吧。

我開始仔細端詳這個不正常的時間,不正常的地點,出現的可能不正常的人。

一件寬松的白色制式服被山風壓在她的身上,不得不說的是這件衣服也是違和的地方之一,根本就不是能正常出門的衣服,像是動畫片里犯人那種單一寬松的款式,怎么會有人這樣穿呢?即使說是角色扮演也太過牽強。衣服已經很臟了,但是卻沒有什么褶皺,那么這種衣服的材質顯然不是常見的棉或是聚酯纖維,應該是一種可塑性極低的材料,真的是越來越讓人覺得古怪了。

她雙手抱膝,身體蜷縮著,半靠在一塊突出的裸巖上,如果單從她的動作來看還真像是一個無助的小孩呢,這樣小小的一團,像是無所依靠的小獸,在陌生的環境只能盡力把自己抱起來尋求安全感。可是她的眼睛那么平靜猶如無波古鏡,單一而不帶一絲色彩。

她依舊看著我,靜靜的卻不說一句話,如果是正常的小孩就應該躲避我的視線,可現在的情況是我得克制住心底的違和感努力不移開視線。

真的蠻有意思的,這個小姑娘!

雖說事情透露著古怪,但我還是無法對著這樣的一個小女孩保持警惕,哪怕我根本想不出合理的假設來解釋她深夜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以及她那遠超異于常人的心理素質。甚至于我對她產生了一點點興趣,她是誰?從哪里來?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這一切會不會給我帶來什么驚喜呢?不得不承認的是很大程度上這是我自己中二病在作祟,這不就是我渴望已久的“不平常”么?

這樣子大眼瞪小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得嘗試著接觸她,看看能不能從中得出什么信息。

“嘿,你好啊。”

我向她揮手打招呼,并換上了公式化的微笑,如果能給她一種鄰家大哥哥般可以依賴的感覺那就太好了,我并沒有貿然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畢竟我們之間并沒有可以信賴的關系。雖然她表現的極為淡定或者說——呆滯。

毫無反應,像是沒聽見,依舊看著我,沒有一絲表情,像是一個雕像,很難想象一個小女孩會給我如此蒼白的感覺。

是聽力問題嗎?那么對我的手勢也該有點反應吧?嗯……可以嘗試接近她,看看會有什么反應。我這樣想著開始移動腳步,同時繼續用語言來試探她:“是和爸爸媽媽走散了嗎?”

還是毫無反應。

“還是和他們鬧別扭了呢?”

“這里很危險啊,我帶你去找他們怎么樣?”

對于我的靠近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保險起見我蹲在距離她兩米左右的地方,接近的目的毫無困難的順利地完成了,女孩一點反應也沒有,這究竟是我的成功還是失敗。

……

經過長達十分鐘的交涉后,我意識到這個小女孩不是不正常,而是十分詭異,她就像是——死人。即使明知道不可能可我依舊那么覺得,怎么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仿佛我根本不存在,那么就不要看著我眼睛都不眨。

“你是不能說話嗎?”我用手指了指喉嚨。

“……”

如此呆若木雞,你真的是一個生命體嗎?那么就再讓我試驗一下吧。

我轉過頭不再與那死寂地眼神對視,而是動手修整我臉部的肌肉,接著在轉回來的同時我將身體大幅度前傾,一張可笑又驚悚的臉突兀地出現在女孩的瞳孔里,嘴角被我自己的中指夸張地扯開,眼瞼外翻露出晶狀體上盤繞的血絲,整個臉都是扭曲的,既喜感又嚇人,而且我的行為重視了突如其來,并沒有給小女孩絲毫的反應時間。雖然表情很扯淡但是我卻很認真地觀察著這個小姑娘的反應。

結果如同我所猜測的——她看著我那小丑般戲謔變扭的面容毫無反應,依舊的古井無波。

對于交流方面的挫敗,我沒有絲毫的沮喪,因為整顆心都被升騰的違和與不安填滿了。

最后的嘗試,我做了逾規的動作,扯了扯她的臉蛋,看著這個不變的木偶,感受到指尖傳來的細膩溫潤的觸感。

她——真的有靈魂嗎?

我們的視線在空氣這一稀薄的介質中交錯,望著那如雕塑般美麗卻毫無神采的眼睛,我收起了偽裝恢復面無表情。

良久良久,像是兩只木偶在對視,明明在注視著對方,空洞的瞳孔里卻沒有對方的身影。

我得說她贏了,因為我已經快到極限了,我第一次意識原來毫無表情也是我的偽裝之一,而現在我卻可能裝不下了,面對這個十歲的小女孩我生出了逃跑的想法,也第一次覺得原來脫離正常范圍的事可能并不不那么刺激有趣,它可能會讓我們從心底感到驚悚害怕,這不是鬧著玩的,或者說并不好玩。

我真的害怕了,在這個風和日麗、旭日初升的早晨,我由衷地品味了恐懼。它輕蔑地嘲諷著我并毫不留情地揭開了那層輕薄的遮羞布,讓我那脆弱可笑的覺悟暴露無疑。

原來我也就是這種程度罷了,在安穩乏味的日常里憤世嫉俗,渴望著驚心動魄、飄忽不定的動蕩。可當真正遇到的時候,我卻不能像夜神月遇到硫克那樣順利成章地成為基拉,我只是一個無力的凡人,怎么能成為掌控一切的死神。

那么,你究竟是誰?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還是讓專業人士來解決的這個問題吧,把這樣的一個小女孩丟在這里不管的話,還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就在我把手機拿出來的時候,一點銀星從我的褲袋滑落——帶著我的視線。

緊接著發生了讓我驚訝的一幕,一只潔白纖細的小手如豹子般迅捷地接住了它!我驀地抬頭,沒錯,是她!這個雕像——活過來了?

小女孩站著抓住那根銀白的項鏈,怔怔的看著,然后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軟綿的、糯糯的。

“我的。”

輕輕的聲音表述了自己對項鏈的所有權,而那古鏡般的眼睛也多了一絲神采,看著她憐惜地看著項鏈的樣子我不由的松了口氣,同時心里也有了一個大概的推論——這條項鏈對這個小女孩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在監護人的陪同下,她在這里游玩的時候不慎把它弄丟了,或許是不想被監護人責罵,或者是其他原因,她一個人來到這里試圖找回這條項鏈。但顯然她失敗了,而失去了這條項鏈她也相當于失去了靈魂,所以變成了這個樣子。

雖然我的假設存在許多的不合理的地方,但我還是從心底希望它成立,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如何解釋這個小女孩怪異行為的表達了。所以哪怕再荒唐的理由我也會相信的。

“11號只有它了。”

開了頭后小女孩也不再那么沉默,雖然她并不像是對我說的樣子,哪怕如此我們之間也存在了交流的可能性。但是11號是自稱嗎?怎么會有如此怪異生硬的名字?

“對不起,這條項鏈被我扯斷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會承擔把它修理好的責任。”

既然小女孩如此在意這條項鏈,那么這條項鏈為話題我想不至于受到冷落。

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她環視自己的衣服似乎是想把項鏈放起來,但從我的視角看來她的衣服并沒有可以放項鏈的袋子,就在這個時候她衣肩上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串類似于編號的東西——BOG_011,如果是平常的的話我大概會忽視這個東西,但是小女孩自稱為11號,加上這個肩膀處的BOG_011的編號就讓我有些在意了。

小女孩粗魯的動作打斷了我的思路,她直接將項鏈綁在了她白皙纖細的脖頸上打了死結,全然不顧項鏈已經微陷到皮膚里。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小女孩就已經完成了這個萌蠢的動作,至此我對她的印象完全改變了,根本不是什么智力超群怪物,只是一個行為古怪點的小孩罷了,連自己獨自生存都做不到吧,畢竟——挺蠢的。一想到自己竟然面對一個這樣的家伙而感到害怕不禁有點羞愧,還是先問問她家里的情況,如果她是偷偷跑出來的家里人該急壞了吧。

“你的爸爸媽媽會擔心你的,我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

雖然有點怪蜀黍騙小女孩看金魚的即視感,但我是真的想幫助這個小姑娘,這個瘦弱、倔強、又萌蠢的小獸不再那么怪異之后還是很讓人憐惜的,總覺得不幫助她的話不太合適,很難想象我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爸爸媽媽是什么?”

她抬起了頭,軟糯的聲音卻砸的我不知所措,如果她馬上做個鬼臉笑著對我說:“逗你的啊!”我想我就能和她一起笑了,但是我看著她那疑惑的神情,這真的是在開玩笑嗎?

我愣了一下接著徹底凌亂了,歸根結底,小女孩又戴上了怪物的面具。爸爸媽媽是什么?這是什么鬼問題?你想讓我怎么回答?我該怎么解釋爸爸媽媽是什么?見鬼的是誰能告訴我這種東西需要解釋?

——她正看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我沉默了,這真的是一個10歲左右的小女孩在演戲嗎?如果不是,那太可怕了。

“我做錯了嗎?”

耳邊響起女孩糯糯的聲音,可我卻什么都無法回答,我該怎么說呢?事情已經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圍了,這不是我能夠解釋和承受的了,作為一個普通的高中生這不是我能處理的了。

我有點想逃了,不,從一開始想要逃跑的想法就沒停息過,只是我強作鎮定罷了,一切的一切從頭到尾就沒有正常過,怎么可能正常!她不說話的時候不正常!她說了話更不正常!這個小女孩本身就不正常!

我壓下內心的恐慌,調整好呼吸,我不能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了,我換了個我比較想知道的問題:

“你是怎么上來的?”

“爬上來的。”

“……一個人嗎?”

“嗯。”

“多久了?”

“三天。”

與剛才一言不語的態度截然相反,小女孩出奇地溫順配合。但是她的回答卻讓我心驚——三天了。

“都沒有人發現你嗎?”我不由地感到驚訝,雖然不是什么景區,但是來的人可不少,怎么一連三天都讓這樣一個小女孩獨自呆在這里,怎么也該給予幫助的吧?

“我躲起來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又有一件事讓我想不通了。

“見到我怎么不躲起來?”我提出了困惑。

“沒力氣了。”

沒力氣了?我思考著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本來就存在的,卻因為我內心的恐慌而回避了的事實!

“你三天什么也沒吃?!”

“嗯。”

然后,仿佛驗證這一事實般,小女孩倒下了,朝著我往前一頭栽下,已經到極限了。

我接住了她,很輕,感覺不到什么重量,我慌了,顧不上這些不合常理的事了,這個小女孩處在隨時會死去的邊緣!必須馬上帶她下去!

……

“小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咋能這樣對你妹子,看看,都餓成啥樣子了。”

一個皮膚黝黑漢子坐在我的面前,他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汗衫,腰眼處別著一根土煙管,目測有一定的年份了,他的手掌很大,指節粗壯,掌心處布滿厚密暗黃的老繭,腳后根黑褐色的硬化皸裂的老皮,還有長達半個小時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無一不表明漢子的忠厚老實的粗獷外表下隱藏了一顆八婆之心。

漢子手上拿著一把大蒲扇,一只腳搭在長凳上,一邊看著小女孩抱碗喝剩下的面湯,一邊向我教育——

“叔小時候就是自己沒得吃,也沒有餓著自己的妹子,當哥哥的可不能只顧自己啊。”

這個漢子是我在下山的時候遇見的,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抱著小女孩走那段崖路就實在太危險了。

漢子自稱是是六石巖南面松樹林的護林員,按照他的說法,是人年紀大了大清早的睡不著就上來逛逛,也得虧了他睡不著,不然我還真的得在那段崖路上急死。

漢子很熱心,我都還沒開口,他便主動提出幫助,我告知他需要他幫助小女孩走過那段崖路,并且表示希望能獲得食物,因為小女孩餓了很久,雖然講的模糊不清,但是看我那么著急,漢子也是急忙從我手中接過小女孩開始下山。

漢子顯然對這一帶輕車熟路,抱著女孩在崖路上依舊平穩,還不時詢問我詳細情況。

我糾結著究竟是告訴漢子實情還是說謊,要是女孩真的非常虛弱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的說出實情然后帶她去醫院。問題是小女孩并沒有我想的那么虛弱,我抱起她的時候她又盯著我看,漢子想要接過她的時候她還有著輕微的抵觸。

告訴漢子實情并找相關人士處理這件事,這個選擇無疑是正確的。但是,這樣真的好嗎?那一句“爸爸媽媽是什么?”真的讓我非常在意,我不敢想象小女孩會被送到什么地方。可是不說實話,我又該怎么解釋小女孩的身份,怪異的服飾,以及如此虛弱的原因?

還沒等我糾結完呢,漢子便開始自我解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是在玩什么cosplay吧?跟我那侄女一樣打扮的妖里妖氣的,你們年輕人真是能折騰。”

隨后我基本一句沒說,極其無語地聽著漢子自圓其說,按他的說法,這件事可以這么來解釋:無良哥哥和妹妹為某事爭吵,妹妹鬧脾氣不吃飯,無良哥哥任由妹妹不吃飯,然后無良哥哥心血來潮帶著妹妹來六石巖玩cosplay(真難為他還能想到這個了),接著妹妹餓壞了,無良哥哥良心發現決定拯救妹妹(……),最后遇見了俠義心腸的他。

我很想問問他是不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如此滑稽荒誕,毫無邏輯的推理是怎樣出現在你的大腦里的?難道你就不曾思考過其中的合理性嗎?所以毫無意外的——我點頭承認了,在他洋洋得意的大笑中。

……

“嗝。”

小女孩喝完面湯輕輕地打了個飽嗝。

不得不說我已經已經完全震驚了,她不止行為語言古怪就連飯量都大的嚇人!兩大碗面條,還有前面墊肚子的一碗清粥就這樣裝進她的那個小肚子里,這可是漢子家的有著古典氣息的大瓷碗啊!

我幾度嘗試阻止小女孩的暴飲暴食,因為長時間的空腹狀態是不宜大量進食的,胃會承受不了,更何況是小女孩這種特例,所以就連那一大碗粥我都覺得有些多了。

但我所有的努力都落空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眼前的漢子,他按住我的肩膀不屑一顧:“這點分量算啥?當年俺和別人打賭,整整二斤面粉再加水和成的面餅,油炸,一頓,就一頓,叔還沒敞開了吃呢。”

對于這漢子說的這件事我就算是不置可否,但小女孩又怎么可能和他一樣?她頂多才十歲吧,餓了那么久,我真的怕她撐死,不是說笑,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可是我還沒開口就被漢子打斷了。

“你放心,不差錢,看過小沈陽吧。”

漢子爽朗的笑著,大力地拍著我的肩膀:“年輕人,牙口好就應該多吃點,不多吃點那來的氣力,不是叔說你,你這身子板不行啊。”

如果你真覺得我不行就別那么大力啊,會散架的好不好?我默默地抱怨著,而且雖然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但“不差錢”真不是這個意思,我已經無力吐槽了……

總之我一切的努力都泡湯了,小女孩連第二碗的面湯都喝完了,不過小女孩的狀態并沒有不正常,這也是我最終沒有強力阻止的原因之一。

自來熟的漢子對小女孩飯量表示了肯定,說有當年他的風采,將來肯定像他一樣壯實,看著他的樣子小女孩的未來我還真不敢去想……

“噗通。”

在小女孩毫無預兆倒在桌子上的同時,我驚的站了起來,果然出問題了,混蛋!就不應該任由她吃,我明明清楚的!

肩膀上傳來一股力量把我壓回在長凳上,我回過頭怒視著漢子,這種情況他得付一半的責任!

“吃完飯當然要睡覺的,小兄弟你咋那么躁。”

睡覺?

我回過頭,然后……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感覺我的邏輯已經完全混亂了——在這漢子和女孩面前。這一驚一乍反倒顯得我不淡定了,真不像我啊。

不過,沒事真是太好了。

感覺到右臂被輕推了下,漢子在我耳邊說道:“抱她去床上躺會吧,看樣子是累壞了吧。”

我走了過去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她抱了起來,這么大的動靜都沒醒來還真是累了呢。

說實話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察這個小姑娘呢,頭發亂糟糟的,臉蛋都是灰,小嘴旁邊還有一圈面湯,這形象還是蠻糟糕的,不過可以洗一下頭發,短發嘛……就理成波波頭好了,臉如果洗干凈的話還是會很白皙的吧,睫毛那么長眼睛也很漂亮,聲音也糯糯的,要是再肥一點話就很可愛了呢,這樣才是正常的小姑娘啊,這樣蠢呆呆家伙又怎么會是怪物,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啊。

下意識地用環過她肩膀的右手扯了扯她的臉蛋,小女孩眉頭蹙了一下,把臉在我的胸口蹭了蹭……嘴邊的面湯是搽干凈了。

……

安置好小女孩后,漢子又去后屋忙活了,我則轉到了前院,坐在門檻下的大青石臺階上。

前面是籬笆圍成的前庭,庭院的左側是一口老井,井沿是用青石砌成的,上面滿是歲月的刻痕,邊沿處還有一層薄薄的青苔,新舊在這里交替,一切都在緩慢的發生、流逝。右側是一個瓜棚,嫩綠的小苦瓜結蒂處的黃花還沒有完全脫落,瓜棚下老母雞帶著一群已經褪去絨毛的雛雞刨食,一片安靜祥和。

就這樣的一個庭院,兩間瓦房坐落在茂密的竹林里遠離了城市的喧囂,淡泊寧靜。

很難想象漢子這樣粗獷,好動,嘮叨的人會居住在這里,或許是方便看護那片森林吧。

一個大白瓷碗出現在我的面前,冒著氤氳的熱氣,還有點點的青蔥碎撒在松黃的荷包蛋上,一碗和小女孩先前吃的一樣的面條。

“你那碗不是被小姑娘吃了嗎?叔又給你做了一碗。”

等我接過后,漢子拍了拍膝蓋靠著我坐了下來。

也許是真的餓了,也許是漢子的手藝好,一大碗面條沒幾下就下肚了,再喝上一大口湯,真的很滿足呢。

再看看漢子,他望著前方,不知是看庭院還是竹林,微微出神了,眼角的皺紋有些滄桑又有些傷感,真是與他不符呢。

“叔是一個人住在這里嗎?”我開口打斷了漢子的失神。

“是啊,一個人住自在,想干嘛干嘛。”漢子回過神來,又恢復了爽朗,問道:“面還行吧?”

“嗯,叔手藝很好呢。”我繼續問道:“叔在這里住了多久了呢?”并沒有在先前的那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我意識到了那個問題的不妥之處,因為和漢子一起生活的人可能不在了。

對于這個問題漢子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望向了遠處,良久:“有二十一年了啊!”

并不像是對我的回答,更像是漢子自己在感嘆,二十一年,這是一個怎樣的數字啊?說實話,我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數以萬計的孤寂夜晚就他一個人么?那該有多孤獨?真的可以忍受嗎?

再美的景色也早就看膩了吧,再寧靜淡泊的心也都焦躁了吧,何況漢子并不是那種可以忍受寂寞的人。

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或者說什么都不好吧,話說漢子這樣搞得我都有點傷感了。

覺得有些煩躁,我默默摸出小女孩的項鏈,是在那小家伙睡著的時候從她脖頸上解下來的,都勒出紅痕了這蠢貨,等她醒來帶去市里找家金店修理,這東西對她很重要呢。

“這鏈子斷了啊。”漢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回過神來。

“嗯,”我依舊看著項鏈:“得找個時間把它修好。”

“我看看。”

漢子說著手向我伸過來。

我把項鏈交給了他,帶著一絲玩笑說到:“叔還會修這東西?”

“這都讓你看出來了,都說年輕好啊,眼睛和閃電一樣……嗯………”漢子皺起眉頭,努力地想著下一句:“哦!賊亮賊亮的!叔年輕的時候在金行混過幾年,后來那扒皮老兒開不下去了,把店面和吃飯的家伙都抵給了我,只要求我幫他還債,我一算還能小賺一點便答應了。結果還是那扒皮老兒道行高,叔被他坑苦了,叔……”

“叔!”我不得不打斷他了,天知道他能說道什么時候,“說重點啊!”

“意思就是那吃飯的家伙還在叔這里,交給叔沒問題。”漢子接著又興致勃勃地講了起來:“叔直到……”

“我去看看妹妹醒沒醒。”丟下這句話我直接跑進了屋里,因為漢子先入為主的理解,在他面前我是稱小女孩為妹妹的。

……

到了屋內才發現小女孩真的醒過來了,看樣子睡的并不安穩,她靠坐在床頭,靜靜的,那種木偶的感覺又來了。在我跨過門檻的時候小女孩迅速轉過頭來,我心里一驚,雖然我知道沒睡好的話眼睛受到刺激鞏膜會變的通紅,但我真的不知道可以紅成這個樣子——整個眼球都紅了,而且顏色還是那么妖異的猩紅。

看到了我,小女孩歪了歪頭,光著腳直接跳下床,她跑到我的跟前看著我手里的項鏈一言不發。

果然真的很呆……我把項鏈遞給她說道:“別綁在脖子上了,勒著會很痛的吧。”

她抬起頭鞏膜的紅色已經褪去,搖了搖頭,拿過項鏈又要綁到脖子上,我抓住她的手,也搖了搖頭。

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周身,又搖了搖頭。

我搖了……搖個鬼啊,還沒完沒了了!我指了指小女孩赤足:“先把鞋子穿上吧。”不得不說小女孩的鞋子真的毫無美感可言,厚實的鞋底,毫無裝飾。雖然她的小腳丫已經很臟了,但是她的鞋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就沒要求她洗腳了。

她很乖的穿上了鞋子,項鏈只是拽在手里并沒有再強硬地綁在脖子上,不得不說她實在是單純的有些白癡了,對于陌生人最基本的防備意識都沒有,倒是很聽話很順從。她應該是處于那種鬧翻天的年齡段才對,算了,本來就很特別,見怪不怪了,得找到她的監護人,不……她真的有監護人嗎?她可是連爸爸媽媽是什么都不知道……

交給警察的話還是算了,總感覺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那么就先帶著她吧,她并不是一個不能交流的對像,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信息再說……

“喲,小姑娘怎么就醒啦,是不是叔家里床板太硬,硌著睡不著?”漢子進來看見我們兩個坐在床沿便開口問道。

“不是,對了,叔,你的那個項鏈真的能修嗎?”我扯開話題問道。

“你這是不相信叔,叔會騙你?”漢子叉著腰又開始滿嘴跑火車:“當年……”

我直接無視了漢子的自夸,而是扭過頭向小女孩問道:“現在項鏈斷了不能戴,拿在手上的話弄丟的概率很高,不如把它留在這里等到修好了再來取怎么樣?”

小女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項鏈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抓住了它。

“不是和你搶,只是修理它,修好之后我們再來拿。”我微笑地對她說道:“那樣你就能再次把它戴到脖子上了,嗯,會很可愛的。”

“哪來那么多幺蛾子,小姑娘這東西壞了就要修啊,這跟人吃飽了就要拉屎是一樣的,叔又不是為了掙你們錢。”漢子一臉誠懇地說道:“叔是看你們覺得順眼,又難得有人可以嘮嗑嘮嗑,真心想幫你們來著,可沒那扒皮老兒騙人東西的壞心思,不然叔還給你們煮面吃。”漢子說著模樣顯得有些委屈。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正欲開口解釋,漢子是不知道這條項鏈對這個小家伙的重要性,根本就是相當于性命般的存在,怎么可能舍得交出來。正當我思考著怎么組織語言來解釋時,小家伙就捧著項鏈給了漢子……還真是吃人嘴軟,兩碗面的恩情很沉重啊,不過這是因為小家伙信任漢子吧,漢子給她吃,給她住讓他們之間建立了信任的關系。所以啊這種呆萌的家伙很容易被騙走的吧,畢竟對于什么都不了解也毫無防備,遇到騙子的話會被賣了還傻傻的幫別人數錢。

漢子接過項鏈仔細看了看,對我做了個OK的手勢說道:“沒問題,這種拉扯變形的斷口雖然難搞,但是叔修的過來。”

“嗯,”我回答道:“叔,我這次沒帶錢,等你修好后打電話給我,我過來領的時候再付錢可以嗎?”

“這是什么話,”漢子隨意地擺擺手:“沒事。”

“那我們走吧,嗯,把你身上這些怪怪的東西處理掉。”我過頭用手撐著下巴打量這個小家伙。

“是啊是啊,小孩子就別玩什么……什么來著……哦,cosplay!”漢子插嘴道。

“走嗎?”小女孩疑惑地看著我,軟糯糯的聲音充滿了疑問,看樣子并不準備離開的樣子。

那你還打算長住啊,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嗯,項鏈修好了我們就回來的。”

“有吃?”小女孩看向剛才她吃面條的桌子地方。

什么鬼?面條?我開口問道:“你是說面條?”

小女孩疑惑地看著我,然后看向房頂,微微蹙眉,最后又看向我,點了點頭。

你不會連面條是什么都不知道吧!還有,真是兩碗面條就收買了!

“沒有!”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抽動。

“哦。”小女孩看著有些失落的樣子,但還是很順從地站到我身旁。

“哈哈哈,叔的面可是一絕啊。”漢子爽朗地對我們說道:“下次來還給你們做啊。”

“嗯,”我用食指勾住小家伙的手掌向外面走去,回頭對漢子說道:“133****1676,叔,記得打給我。”

“不,不是,多少?”漢子一邊掏手機一邊追了出來:“多……多少!”

“一,三,三……”刺耳的按鍵音回蕩在屋子里,這個型號的諾基亞都可以當古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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