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父親的親哥,伯母叫阿娘)去了,前天,正月十九早上八點多,大姐打電話過來,問我什么時候回村,正奇怪中,心里有種不佯之感,果然下一句“阿爺剛走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扯了一下,悶悶地應了一聲“哦,很快”就掛了電話。
不到十點,我們就到了,在一樓客廳,竹席上,靜靜躺著一個人形,一塊白布整個蓋起來,分不出在哪是頭哪是腳,不過聽說往生者是腳朝門口的,因為要走去新家了。想起一個星期前您躺在醫院里,我們去看您的時候,已經老年癡呆了的您,老是不給蓋上自己凍得像冰塊的手,雙手總是摸摸這,摸摸那,我曾問過堂哥:“阿爺要找什么呀?”“哪時不是這樣?”堂哥見怪不怪地回答。您是不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想盡量感觸這個世界?一邊眼已完全被白內障遮蓋,另一邊眼空洞地看著一個地方,您已完全認不得我們了,但我們至少還能“阿爺阿爺”地叫,以后回娘家,再也不能習慣地說“去看看阿爺了”,就這樣陰陽兩隔了,醫院那次探望就成了永別。
記得我剛走上講臺,您就叮囑我:“好好工作,努力做到別人替代不了你。”
初中幾年,您是我們鎮上中學的會計,我得以在您那里吃住,度過了那貧瘠的初中生涯。為了貼補,您在那窄窄的的教工宿舍養雞養鴨,甚至還搭了個棚養豬,開荒種菜。
再追溯到承包到戶前后幾年,我那時還小,您就一直在中學任教,聽說只要跟您有點沾親帶故,都會到你那里去吃住,于是您就又有了一個雜姓大家庭,因為大家都很窮,每個星期也就帶上幾斤大米或玉米,生活費是沒得給了,有時米還拿不出。就這樣,因為您,他們都順利念完了初中。有個堂姑的兒子,父親早逝,母親小時烤火時一頭栽進火堆,腦子不怎么好使,改嫁了也無力當家,讀初中時幾乎是您供著,現在一家銀行做個小領導,但無論是逢年過節,還是您生病住院,卻沒見他露個臉。不知是不是您心力耗散太多,無力顧及自己的孩子,您五個子女,都在土里刨生活。
您一輩子都在付出,準備退休了,才得已參加了一次教育局組織到桂林的學習,那應該是您屈指可數的一次順帶外出旅游吧,您把相片過塑,一張一張當寶貝一樣保管,久不久拿出來欣賞,我就是那時候開始認識了神奇的象鼻山,月亮山。
最遠的一次旅行,就是二十幾年前去重慶的大爺家,住了二十幾天,是大娘當家,大爺說不了話,那段時間大都是您買菜,回來也沒見您提及,倒是六嬸說出來(她兒子和您一起去)。
我在想,上天是不是在回報您的大愛,讓您沒什么大病活到了九十高壽。
早之前,可能預感自己大限將至,總是鬧著“我要回家,送我回家”,自己不能獨自行走,卻吃力地一次次站起來,兒子一次次按下。您實在是走不動了,一天吃不上半碗東西,兒女們是想自私地讓您多省點力氣,能多活一時半會啊!
七點,三嫂叫您吃早餐,叫了好幾聲沒應,一探鼻子,沒了生息,摸摸腳,還暖暖的,就這樣安靜地走完了您九十年的人生,像神志清醒時不愿勞煩別人一樣,離開這個世界也是靜靜地,不驚擾任何人。
但是,阿爺,我們想看著您,最后送你一程,我們給您送終!但是最終還是成了奢望,不可能再實現了!那么,阿爺,您選好一個吉時,駕鶴西去吧!
淚水不斷溢出,迷糊了雙眼,寫不下去了!
阿爺,您一路走好!
如果有來生,您還做我阿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