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好像剛躺下,天就微微亮了,我醒來已不見金森的身影,他昨晚問了我好多話,昏昏沉沉的我已記不清。
我抱起毛毛,希望我身上留有它的體溫,它溫溫順順地由我抱著,眼神流露出依依不舍。周圍沒有什么動靜,這么早,難道家里就只剩下毛毛了嗎?
我踏出房門,想去找伯父伯母道個別,他們雖然已經不太樂意我住在這里,但畢竟照顧了我這么久,還沒走幾步金森就把我撞了個滿懷。
溫陽哥哥,快!姐姐出事了。金森一臉的恐懼,我心跳加速,第一次闖進百合的房間,只看到一張小床上躺著面無血色的人,頓時呼吸困難……
金森你姐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剛才要去學校的時候發現姐姐很痛苦地在路上走,都走不穩了,我就把她扶回家來了,問她她也沒力氣說,溫陽哥哥,姐姐她怎么了?我們該怎么辦?金森帶著哭腔,我故作鎮定,別擔心,你們村有村醫吧?你帶我去找村醫,快點!
我一把抱起百合往門外走,金森驚慌失措地跑到我前面帶路。我把百合抱到村醫院的時候她已經意識模糊,醫生把她推進了病房。說是醫院,其實這里只不過有兩層樓,里面也只有兩三個醫生,遠水救不了近火,沒辦法,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他們能把百合治好。
稍微冷靜下來,我問金森,你爸媽呢?他們知道了嗎?
我太緊張了,就先找了你,爸媽不在家,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呢,他們現在應該在干活,我現在就去找他們。金森一溜煙的功夫就不見了,只剩我一個人在病房外忐忑不安地守著。
很快伯父伯母就來了,他們一個勁地問我百合的情況,我只能說等醫生出來才知道。
醫生從病房出來,我們陸續圍上去,七嘴八舌地問百合怎么樣了。
你們再晚點來就——放心,她現在沒事了,休息一兩天就好。
醫生,她這是……我想問他,百合得了什么病。
她被蛇咬了,我們已經替她清除了毒素,也處理了傷口,她很快就會醒來了,你們不用太擔心。
聽他的話,我們都吃驚得瞪大了眼睛。我真笨,一著急就六神無主,竟然沒有看到百合腳上的傷口。
伯母突然到我跟前,雙手拼命搖我的肩膀。是你!你差點害死我女兒,你是個不吉利的東西,你是個掃把星。
伯父惡狠狠地把她拉開。夠了,你亂鬧什么?溫陽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他。
伯父這一吼,讓她火上澆油。你這老頭子,吃錯藥了是不是?他沒來的時候我們家啥怪事也沒有,這些事不是他鬧的難道是鬼鬧的?百合怎么搞的把這么一個掃把星帶到家里來,現在自己吃虧了吧。
聽到她的罵聲,我無力還口,腦子嗡嗡亂響,百合也認為帶我回來是錯的嗎?
我們早暗示你快點離開,你卻賴著不走,害我們雞飛狗跳還不夠,還害到人來,你現在馬上走,我們不想看到你。
媽——金森怕得哭出聲來。媽,不要這樣對哥哥,求你了媽……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伯母的大嚷大叫引來了過路人的圍觀,他們對著我評頭論足:
這不就是在百合家住了一些日子的上海人嗎?
是啊,小伙子長得還真好看,本來我還覺得百合媽有福氣了呢,沒想到他還能干出這些事兒來。
這下百合姑娘可要為難咯!
……
你們懂什么!一群亂嚼舌根的婆娘!伯母對著議論紛紛的人吼,也是,她心目中的完美女婿可一直都是李誠。
醫生看場面太喧鬧,不得不出來發話,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這里是醫院,不是菜市場。
伯母,我來了之后,家里確實發生了大大小小的事,可我憑我的良心發誓,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我說話再沒有先前的理直氣壯。
不要再假惺惺,我受夠了,你馬上給我消失,在百合醒來之前,你走開。
母親愛女兒,我們應該給予肯定,可她能了解百合幾分?她如此對我,就是間接地傷害了她的女兒,好比你拔出來的是根,害的卻是花朵。
你不走是不是?想氣死我是不是?好,我干了一輩子活兒還怕拗不過你。
她夠狠的,在那么多人面前把我推出來,我有的是力氣,可以一拳打暈她,再坐回長椅上,翹起二郎腿。可是我不能還手,我要好好珍惜最后一線希望。
眼看就要被推出門外,我本能地停住。伯母,我求求你讓我留下,等百合醒來我一定走。
我的淚水在眼里打轉,此刻我沒想過在別人面前跪下有多丟臉多可恥。
溫陽……
溫陽哥哥——媽,不要這樣對溫陽哥哥——媽,你為什么要這樣……
金森拉著他爸,哽咽地說,爸,你快勸勸媽媽。
伯母,我看不到百合醒來會內疚一輩子的,我活著都不安心。
哼,算你狠,你不走我走。伯母氣洶洶地出門。
伯父和金森似乎很同情我,都自覺地走開了,房里只剩下我和百合,稍稍有點平靜。
輕輕捧著她的手,我的思緒回到了從前:在小徑上,在小河旁,在星空下,甚至在簡陋狹窄的房子里……那些畫面感覺閉上眼睛就觸手可及,可現在看來,一切都要幻滅了。
我曾想卸下裝退出這場情緣,我不想繼續這個美麗的錯誤,我想找回那個放蕩不羈、完整輕松的我。然而,我終究不能。在黎明凄清的冷風中,在晚霞漸暗的黃昏里,在漆黑寧靜的夜晚,我甜甜地夢她,狠狠地想她,無數次地問她:可不可以踏進你的世界。
在茫茫人海中,動人的際遇,常令人為之心醉,哪怕猶如曇花一現,能夠相逢就是緣。有緣才能夠相知,在相知的日子里產生了情分,從此,一份快樂變成了兩份,痛苦由大變小,由小化為無。
所以,就算注定和百合分開,我也不后悔遇見她。我只是遺憾罷了,在我還沒有來得及為她實現上大學的夢想,還沒有帶她出去看看大城市的繁華,甚至沒有為她做過一件讓她快樂的事情的時候,我已經不得不離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