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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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幽幽，木森卻平添了不少的愁。他不知道王野這樣做的理由，為什么一個人在竹林里練拳手，為什么平時看起來一呼百應的人此時看起來如此憂愁。而在這樣煩惱的時候，王野居然沒有喝酒。俗話說一醉解千愁，王野難道真的忘了這個想頭，居然不喝酒？！
走了大概五百米，木森抬頭看天。這里是一片空地，居然看見了月亮，而且幾近于滿月，只是稍微差了那么一點。
木森忽然轉頭，甩掉正吃的鳥，從竹林的邊緣地帶打算回到竹林里面，他不想得到答案，只是想看看王野在干什么。或許只是對王野的擔心而已，但是王野的功夫，他是不必擔心的，遇到人連幫倒忙的機會都沒有。
篝火越來越明亮了。
木森只覺得這就是整個血靈山的縮影，至少是黑暗中的血靈山的縮影。木森平時晚上出門，不愁迷路，現在也不愁找不到王野，一樣的道理，都是借著燈火的原因。只不過現在是篝火，而以前是燈籠。
稍微走近了，木森才發現，篝火小了，小了不少。明顯，木森離開的時間，篝火沒有人動過，樹枝沒有人挑動，火勢自然就小了。
難道王野離開了嗎？？
木森收緊了腳板，每一步都輕悄悄的，能有多輕就有多輕。以前他自詡自己的腳步是最輕的，而他的耳朵是最靈的。可是進了血靈山，似乎每個人的耳朵都比他的靈，每個人的眼睛都比他精。
木森盡量只走沒有枯竹葉的地方，如果能夠踩在有點濕濕的地上，那是最好的了，沒有聲音。而容易被踢動的石子，他也小心翼翼地避開。
好不容易，到了篝火旁邊的空地。
木森想深深地呼吸一口氣，但卻只能強硬地慢慢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篝火還是足夠明亮，而王野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消失了。
王野躺在旁邊的空地上。篝火的光芒照著他的腳板，一面明亮，一片黑暗，木森不知道這像什么，只是覺得它確實有點像什么。而從腳到腦袋，全都黑漆漆的，如果不是篝火的光芒斜斜地照在地上，根本就不會飛發現王野的身體。
而王野的胡須格外突出。
木森細致地看，那胡須確實格外的突出，那幾根紅色的胡須是看不見的，可是雖然其他的胡須是黑色的，但是在黑暗中一眼就能夠辨認出來。
木森不知道是他怎么了！
更輕更輕地，木森靠近王野。
王野的眼睛閉著，但是一點都不自然，一直在微微用力。但是木森看了好久，既沒有看見他睜開眼睛，也沒有見到他的眼睛不用力。明明是一個大活人，怎么給人的感覺是照片中的人物？？
王野的嘴唇看起來是自然的，沒有用力。可是仔細看，才發現嘴角也一直是緊著的，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好像少女朦朧的微笑。可是王野明明是個大男人，是個漢子！
木森繼續觀察了好久，根本感覺不到王野的呼吸，鼻孔沒有翕動。木森看著王野的胸膛好久，那胸膛都沒有起伏一下，似乎那里面不是貯藏空氣用的，只是一個擺設而已。
難道死了？？可是緊閉的眼睛和微緊的嘴角又是怎么回事？？！
一只怪鳥從空中飛過，驚叫一聲，確實怪！感覺是從頭頂飛過的，可是木抬頭，沒有看見影子，而鳥叫聲還在回蕩。
“你又來啦！”王野說，聲音極小，似乎和人耳語。
木森心里一陣慌。如果自己光明正大的來，那還好說。現在這樣的情況，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木森捏捏拳頭，準備說話。
“你又來啦，馨兒！”王野說，眼睛動了一下，但是并沒有睜開。
木森又驚了一下，好在又安靜了，王野并沒有發現他。他不知道這個馨兒是誰，他也想知道這個馨兒是誰！
那只怪鳥依然在遠處鳴叫，看不見在哪里，但從聲音可以分辨出來只有一只。
“坐吧！”王野放在肚子上的手往旁邊一攤。
你叫我坐，我就坐唄！木森在心里說，雖然他不是馨兒，但是他此時可以假設自己是馨兒。但是又是極為靜悄悄的，在王野旁邊坐下了。他可不想輕易就暴露自己不是馨兒的身份。
“你最近去哪里了啊！”王野說，聲音清晰了不少，確實是對著某個人說的。
可是馨兒在哪里呢？？木森左看看右看看，如果世界上有鬼，那應該是能夠被人看見的。可是這里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都沒有。
四周安靜了很久，木森擔心自己如果不回答，王野就會睜開眼睛了。可是如果他回答了，就證明他不是馨兒啊！
那只怪鳥此時為什么不怪叫了呢！
又安靜了很久，但是王野沒有睜開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去溪邊洗衣服了啊。挺累的吧！”王野說，動了一下頸子。
雖然王野的樣子看起來是睡著了，而且是在說夢話，但是木森斷定他根本沒有睡著，說的也不是夢話。當然，他也沒有發現木森就在近旁。
溪邊？？是濁溪嗎？！可是山里沒有一個叫馨兒的啊，就連名字里有馨字的都沒有，諧音的都沒有，星或者心，都沒有。
又過了很久，安靜，沉默。木森沒有打斷王野的思緒，而王野也沒有忍心打斷自己的思緒。
那只怪鳥又叫了一下，短暫地撲騰撲騰翅膀，聽起來是從一根竹子飛到另外一根竹子上。
好在有怪鳥在！木森生怕王野睜開眼睛。
“馨兒，我們明年去買一只羊吧！我知道你喜歡羊，而我也喜歡羊。你媽媽還沒有死的時候，不是老是說，你是喝羊奶長大的？！你媽媽那時候沒有奶水，而你恰好是屬羊的。可是這么久了，我們都沒有養過一只羊，一只……都沒有。”王野說，表面上是在敘述一個故事，可是說給誰聽啊！無論怎么仔細聽都覺他得是在說夢話，可是木森依然肯定他沒有睡著。
怪鳥直接送上兩聲叫，只不過木森莫名其妙聽出來一種悲哀。
“而我們的孩子啊，那孩子，還沒有出世呢！我們辦宴席的新婚之夜，你才只有兩個月的身孕，而我永遠見不到你了，也見不到我們的孩子了。是男是女，這輩子我都無法知道了。只有等我死后，我死了以后，我一定要向閻王問個清楚。至少知道是男是女啊！”
木森看見兩行眼淚從王野的眼角流出，既沒有哭聲，王野的呼吸也沒有變化。如果不是篝火讓淚水反光，根本察覺不到。
“不要憂傷了……”木森的聲音受到王野話的影響，也低沉了不少。
“又是你啊，小鬼！每次當我有心跳的時候，你就會出現。雖然只要我活著，我就是有心跳的。可是我難得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王野吼，并沒有睜開眼睛。
難不成真的睡著了？？難道王野真的在說夢話！！
“是！”木森跟著有點哭了，除了這個，他能說哪個！
“小鬼，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還活著……所有人都死了，而我還活著。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還活著！”王野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卻仍然沒睜眼。
明明沒有睡著啊！
“那都是以前了……”木森依然哭著，不知道該怎么說話。
“對啊……！我要讓我死了，所有血靈山的人都活著。這是我活著的唯一目的，這是我活著的唯一目標。”王野說，深刻知道自己想說什么的樣子。
“那……是時候討個妻子啊！后花園不能去啊……”木森最后“大哥”兩個字沒有說出口，聲音哽咽了。
“你哭了，小鬼！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啊！只是應該是第一次，也應該是最后一次啊！呵呵！”王野冷笑兩聲，繼續說：“你怎么突然不了解我了，后花園我是從來不去的。那里的女人漂亮，那里的女人誘惑，那里的女人，只要給錢，就能把你送進天堂。可是我不會去的……可是我不會去的……你真的不了解我了，那個地方我不該去，我也不想去。我對不起太多人了，不能再對不起女人了，我的女人。”
“那可以喝酒啊！喝酒總行吧！！”木森說聲音稍微有點正常了。
那只怪鳥莫名其妙從空中飛過，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翅膀沒有聲音，也沒有啼叫。
王野猛地睜開眼睛，看天空的一下子眼里有光。這才發現木森一直在自己身旁。
“你怎么在這里，木森？？”王野趕緊揩干自己的淚水。
“你怎么也在這里，大哥！！”木森也趕緊揩干了自己的淚水。
“我本來就在這里，好不好！！”王野忽然發火。
“我也是剛剛到這里的，好不好。”木森說。
這下子兩個男人才終于鎮定下來了。
王野把那只烤好了的兔子扔給木森，自己取下其他的四只鳥。
“我是誰，大哥？”木森邊吃邊問。
“不走嗎，木森？”王野也邊吃邊問。
“小鬼是誰？？！”木森說，只覺得這鳥兒有味道，不過王野的話更有味道。
“應該有很多的，馮冰做過，何其能做過，胖墩也做過，你是我知道名字的見過的第四個，怪不得你是‘老四’呢！！”說完，王野放聲大笑，想用笑聲宣布什么似的。
“很多嗎？？”
“對，很多，進山以來就很多了。你是小鬼，但是小鬼不一定是你。”王野說，仿佛是在跟木森講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故事，而不是發生在他身上的真實的事情。
“都知道了？？”
“你聽到的，我都聽到了。我聽到的，你都聽到了。忘了嗎？？忘了也好。反正忘與不忘是一個樣子。”王野說，看著天空，那只怪鳥卻消失了，王野說：“我剛剛以為有人要殺我呢！沒有聲音，但是我確確實實有一種感覺。”
“吃鳥不是罪過吧，大哥！”木森吐掉鳥的翅膀骨頭說。
“你是說剛剛那只嗎，那只怪鳥？？沒事的！！如果有人能夠逮得住它……當然了不可能有人逮得住它！自從它聽得懂我的話以后，就沒有能人逮得住它了。血靈山會逮鳥的，沒有幾個，我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夠逮得住它的。”王野說，放松地笑笑，然后說：“就跟你一樣，我如果逮得住你，你就不可能在我旁邊了。”
“大哥，問個……”
“行啦，木森，時候不早了，我累了，我想睡覺了。你也累了，你也想睡覺了。你回去吧，我也會回去的！我把篝火滅了，就回自己的住房。你回去吧！”王野說，沖木森擺了擺手，然后撿起一根樹枝，去弄滅篝火。
“要我送送你嗎，大哥？？”
“不用，心情不好，和功夫沒關系。”王野回過頭來，又說：“記住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但是所有人都認為自己不知道。”
“好的，大哥！”木森沖他的背影點點頭，拿著剩余的兩只鳥走了。
血靈傳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