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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飯回辦公室,一打開辦公室的門聽見手機在響,趕緊跑過去接。
一看來電是小新,我喜出望外,這感覺聚跟中了彩票似的。她得有小半年沒給我打過電話了。給她打電話,不知道為什么,十回有九回不接。她的理由是,有時候在忙手機沒在手邊,有時候在車上放兜里沒聽見,看見的時候想回過去,一看時間又很晚了,也就作罷了。
我接起電話,掩不住心里的高興,說話的音調都提高了一倍。
“小新,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呀?”
“漠漠,吃飯了嗎?我上午在微信上碰見菲菲了,她說趁現在孩子沒在北京,年前咱們宿舍聚聚。你明天有時間嗎?”
哦,明天是周六,老公出差今晚回來,我跟他商量好了明天帶孩子去游樂場玩兒。
可轉念一想,我們大學同宿舍的姐妹已經很久沒聚過了,帶孩子玩兒的事兒跟老公商量一下,讓他自己帶著去吧。
“有時間啊。在哪兒啊?”
“菲菲就是提了這么一句,時間地點還沒定,我一會兒再問問她明天有沒有時間,有時間的話咱們再商量地點。”
電話就掛了,我在這邊等消息。
每天中午吃完午飯,我都是雷打不動得在座位上抓緊時間睡覺。每天晚上帶孩子,白天上班,周而復始。每天都覺得覺不夠睡,困乏得很,也不知道是身體乏了,還是心乏了。但今天中午這一個電話接的,肯定是睡不著了。
我們大學宿舍一共六個人。畢業后有三個考研考到北京的學校,小新保研留在天津,我也在北京找了工作,只有小麗讀研去了武漢。也就說,除了小麗遠點兒,我們五個都離得很近。
離得近,但是聚會也不多,小新畢業前也就來過兩三次北京。研究生畢業后,小新來了北京,學霸反而去了深圳,聽說小麗跟隨男朋友去了無錫。
兜兜轉轉,北京還是留下我們四個人。我、小新、簌簌和菲菲。
菲菲現在已從央企辭職自己干起了淘寶加代購,天天朋友圈兒發消息,也不知道她到底賣什么,反正你能想到的她都有,沒有的也可以給你找到。不理解,能折騰,就一個字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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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又打來電話,說菲菲沒時間。
“嘿!這話兒怎么說的,不是她說要聚會嗎?”
“是她說的,但她沒想到那么快,明天她沒時間。”
“那后天呢?”
“后天我沒時間......”
......合著就我有時間啊?我是有時間嗎?
“那簌簌呢?”
“我沒聯系她。本來是菲菲提議咱宿舍聚聚,我就先問的菲菲,結果她沒時間,我就沒再聯系簌簌。趕緊先跟你說一聲。”
“哦......”
我沒再繼續往下說。要換了以前,我肯定說,忙,你們都忙,誰不忙啊?別廢話,來不來?不來絕交!
可現在,我什么都不想說了,說了也白說,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我們的聚會計劃破產了。
畢業,工作,結婚,生子。我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忙碌,以前的朋友聯系得越來越少,圈子越來越小,最后就守著老公孩子打轉。順帶經營著自己不上不下的事業。
一時間,我在電話里沉默了。
似乎是覺出我有些異樣,小新說,“要不,咱倆單聚吧。”聲音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意味。
那也行,好歹不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了,我爽快地答應了。末了,我又補了一句,“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下了班,去你家附近的萬達廣場。”
“我今晚約了健身......”
我眼看著吐著火星子的信子噼里啪啦朝著心里的悶雷引過來,眼看著就要被點燃炸開了。(嘿我這暴脾氣!)
忽然一塊石頭砸過來,壓住了火舌一般急速蔓延的信子,硬生生把火苗壓了下去。——“不過我可以推掉。”
到底她最了解我。
話說回來,我和小新是宿舍里關系最好的兩個,冥冥中,我也覺得我們兩個緣分不淺。
我畢業后來北京,她來北京實習,就住在我租的房子里,和我擠一張床。后來,她畢業也來北京工作,我失業后又去和她合租。就在那段時間,我找到的新工作居然離她的公司很近。工作穩定后,我自己找了房子搬出去,小新把她媽媽接了過來。
之后,我們兩個各自經歷了失戀,互相取暖。再后來,她們公司裁員,她拿了一筆賠償離開了,加上家里的積蓄買了一個小房子。折騰房子、裝修搬家什么的,在家里待業了一段時間,后來再找到的工作居然又在我公司附近,走路20分鐘就能到。
即便離得這么近,我們倆也很少見面。
有時候都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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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宿舍聚會,最后變成了兩個人的見面,人員減少了一半,已經算不上聚會了。
趕到見面地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一刻了,趕上周末,萬達廣場5層已經人滿為患,每一家餐館前都歪歪扭扭地排坐著等位的長龍。
本來想吃點兒好的。外婆家,前面要等28桌。云海肴,前面要等32桌。后來想想我們的目的也不是吃飯,就找了一家看上去排隊的人最少的餐館,金掌勺。拿到號,前面有4桌,還能接受,我們就坐在外面的圓凳上等位。
我家娃在家里等我,她媽在家里等她,我們不得不節約時間。等位的空檔,我拿著菜單研究一會兒點什么菜,一邊看菜單一邊和小新聊天。
“你媽最近怎么樣?身體挺好的吧。”
“挺好的,今年我還帶著她出去旅游了一趟,去了趟臺灣。”
“那看來還不錯呀,還能去那么遠的地兒。”
“還行,我一般帶著她,就盡量找不那么勞累的地兒去。”
“最近和簌簌、學霸都有聯系嗎?”
“有聯系,不過不多,前段時間簌簌還給我寄了三本她最新出的書。學霸沒怎么聯系,不過從微信上看她的朋友圈,感覺在深圳混得挺不錯的。我看她們teambuilding還去了美國的一個什么島,沒記清。”
聽到簌簌出書的消息,心里似乎隱隱地刺疼了一下,不過這感覺消逝得比流星還快,我好像沒有抓住。仿佛潛藏在內心的一只沉睡的小獸,受到了外界一點點輕微的刺激,蠕動了一下胖胖的身子,又接著睡過去了。
“簌簌還在堅持寫呢?都什么時間寫啊,又是工作又是娃的。”
“還寫呢,也不知道她都什么時間寫的。不過她也說,有了娃之后寫得沒有以前多了。”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繼續看菜單。
小新說想吃鍋包肉了,我說那點吧。她剛點頭又想起來我不吃肉,就說不點了。我肯定不能答應,我說,我也是可以吃點兒的,嘗嘗。然后她又主動點了我愛吃她不太愛吃的木耳。
菜上來的時候,我說,“趁熱吃這鍋包肉。”給她加了一塊,然后我自己也夾了一塊到碟子里。
我問她:“怎么樣?好吃嗎?”
她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炸得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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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還是離不開那老三樣。
“小新,你現在還單著呢?”
你知道大齡剩女最煩什么嗎?這就是最煩沒有之一。天天七大姑八大姨追著問你,就像國民黨逼供似的,總想問出一個他們臆想中的男朋友來。最著急的是自個兒的媽,一哭二鬧三上吊,天天把戲做足了,什么話絕說什么,恨不得你再不找到個男朋友這母女關系就就此斷絕了。
這么多年,小新已經數不清這個問題被問過多少回了,耳神經已經變異出了自動屏蔽系統,這個問題一出,自動屏蔽立馬啟動,您愛說啥說啥。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死豬不怕開水燙。
可我不一樣,我是誰?閨蜜?死黨?那都不足以形容我們之間的關系。
曾經,我也是剩女大軍中的一員啊。我和小新,開玩笑說要一塊兒攜伴上非誠勿擾呢。
我是最能理解小新的。小新自己心里也清楚,每回我問這個問題,絕沒有一絲一毫八卦看熱鬧或者逼供的心理。我是真著急,她這事兒,是我最惦記的一個事兒了。
我也給她介紹過,無奈最后都沒成。
“單著呢。”
“哎,這個問題怎么就解決不了了呢。”我悶悶地說。
“那天我還和幾個同樣單身的同事在一起聊天兒呢。理性地想,但凡像我們這樣剩到現在的,多少都有點兒問題。要么是不夠喜歡,要么是忘不了過去,心里頭還有人。”
小新的話讓我有點兒意外。一般平時我們都會說,男人怎么那么沒眼光,這么好的女孩兒他們看不到啊。
時間真是個偉大的東西,讓我們越來越正視真相。
在小新面前,我也不說場面話。“其實,到現在這個年齡,就有點兒高不成低不就了。比你差的你看不上。好的吧,又都有主兒了。年齡大了,越大越不會像年輕時候那樣不管不顧了。沒有那個激情再去義無反顧地喜歡一個人了。現實了,考慮問題也沒那么單純了,都是實際的問題。兩個人合不合適,想問題的角度和年輕時候也不一樣了......”
我還想說點兒什么,手機響了。一看來電,是婆婆。
周圍都是吃飯的人,桌與桌之前挨得比較近,連和坐在對面的小新說話都得放大聲。接起電話就聽見一句問我什么時候回去。后面再聽不清楚了,斷斷續續地,聽著特費勁,我一直在這邊問,您說什么?來來回回嚷了幾聲,婆婆就把電話掛了,似乎是說孩子要睡覺了。
掛了電話看到對面的小新正在揉太陽穴。
“怎么了?”我問。
“嚼這個鍋包肉嚼得費勁,太陽穴有點兒疼,好像炸得火大了。是不是催你回去啊?”
我看了一眼時間,八點多點兒,心一橫,“沒事兒,再聊會兒,好不容易見一次面。”
......
到了九點多實在扛不住了,再不回去恐怕家人該有意見了。
“咱走吧,下回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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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意挑的離她家近的地方聚會,結束了好讓她早點兒回去。她媽年齡也不小了,別讓老人擔心。
小新把我送到車站等公交。寒冬臘月的,在屋里不覺得,一出來,天兒真冷。這幾天冷空氣來了,霧霾是被驅散了,人也被凍得夠嗆,路邊的廣告牌被風吹得呼呼直響。穿著羽絨服,帶著帽子,沒帶手套手都不敢從兜里伸出來。
等了半天車還不來,我走過去看站牌。一看嚇一跳,末班車沒了......
聊著聊著忘了時間,站牌上寫著末班車是8:50,我一看手機,都已經9點半了。
我想去拼黑車,因為家在郊區,地鐵口那兒天天有黑車拼車到我們小區。小新說那我可不放心。后來我說打車吧,貴就貴點兒,安全,就是不知道這個點兒,司機去不去我們郊區。
點開滴滴,叫了一個出租車,司機接單后,小新拿出手機讓我把手機界面露出來,她拍了個照,把司機的信息全都照了進去。
司機打電話過來,一聽是外地口音。我跟他說我在哪兒等,司機半天沒聽明白。我又說我去哪兒您去不去,司機說對這塊兒不熟。
不熟你接什么單呀,這不添亂嘛。我說,那你取消了吧。
待司機取消后我又重新叫車。
“早知道不跟你聊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末班車都沒了。”
“沒事兒,不也是我說要今晚聚的嘛。晚就晚了,平時也沒這種機會,咱今天就瘋狂一把。嘿嘿。”
有司機接了單,打了電話過來。這次口音聽著就是本地人。我描述我等車的位置,他立刻就明白了。說了目的地,他也說沒問題。
“這回這司機靠譜兒。我一說她就明白。”我對小新說。
小新沒說話,拿過我的手機,打開滴滴的界面,又跟剛才一樣把司機的信息拍了下來。
掛了電話我就在路邊等車。這天兒實在是太冷了,就這等車叫車的工夫,腳底已經跟沒穿鞋踩在冰面兒上似的了,腳尖似乎有點兒失去知覺。我在路邊一邊兒等一邊兒跺腳。
車來了,還是小新先看見的,趕緊招呼我上車。把我送上車還囑咐我:“到了給我發個信息。”
我點點頭,沖她擺擺手,“你也趕緊回去吧。”
“我近。”
說話間司機就把車開起來了。
從城里往外開,時間也不早了,車見少,路比較順暢。一路司機也比較熟悉,車開得很快。平時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二十多分鐘就快到小區門口了。
我給小新發微信:我快到了,你到了嗎?
她回:還挺快的。我也馬上到了,我是走路,后來太冷了,又在路邊起了輛摩拜。
我沒回。一會兒又進來條消息:今兒天兒真是太冷了,我手都凍僵了,咱倆真是瘋狂了一把。
我回了句: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