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臺:對不起,我沒那么留戀舊情

段子的小船說翻就翻之際,好友艾米的友誼小船真的翻翹翹了。

起因很簡單,自從加了初中同學微信群,艾米寧靜的業余時光就被徹底騷擾了。受不了此起彼伏的群消息,她選擇了屏蔽,沒想到,屏蔽了消息也于事無補。一會兒這個艾特一會兒那個艾特,更有一大票的同學蜂擁而至著加好友。

大約也是因為艾米身在首都有地域的便利,從加入初中同學群到現在,可憐的她已經先后接待了三波同學,如果不是舊情的小船翻翹翹,也許,還有更多的同學在路上朝她奔來呢。

“二十幾年不見,有的人我壓根不認識了,你能想象那種感覺嗎,憑空走到大街上,一個面目陌生的人突然一膀子摟住你大呼小叫地親熱,那是怎樣一種蒙圈啊。”

不堪“舊情”壓力的艾米,先是撤出了同學群,接著又黑名單了那些從天而降的同學微友,受到這樣的待遇,“情深意切”的老同學們炸廟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混到北京去了嘛,尾巴不要翹上天去好不好。

“實在讓人受不了了,二十幾年前的小孩子時代都沒多少交流,憑著一個老同學的標簽,為什么現在的我就得有義務和她們情深意長呢,是老同學不假,可我也不能因為和他們同學過就委屈自己啊?”

聽著艾米的吐槽,我的眼前飄過自己手機中一個又一個的“舊情群”,不得不承認,自從有了微信,人與人之間的聯絡確實方便了很多。如果沒有它,也許很多所謂的舊情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聯系了,可有了它,手指刷刷,天涯咫尺,十萬八千里也能一下子刷到眼前來。

說句實話,我非常好奇怎么有些人就對久未謀面的“舊情”那么有興趣呢。

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也沒多么“海誓山盟”,十幾二十幾年未見,熱心人的組織下同進一個群,嚯,那些說不玩的話逗不完的樂子就別提了。默默潛伏一側看那些人大段大段的抒情、大把大把的浪費時間,腦子里總有一個疑惑,這些人的生活得多閉塞多枯燥多無聊,需要到一幫子其實早已經陌生人的場子里刷存在感和友誼感啊。

您和大家有共同語言?什么樣的共同語言——十幾二十幾年的那點舊事?那還真得是記性好的,像我這種記性差的,大多的事兒早就想不起了,即便想得起,一塊破橡皮一個抽抽探探的小眼神兒,有那必要惦記幾十年嘛。

不是咱不念舊情,而是那份舊情值不值得懷念。如果離開之后一直隔三岔五有聯系,對彼此生活也有時斷時續的見證,這樣的舊情還有留戀的可能。可惜,大多人自從分道揚鑣,便各自天涯再無消息,不同的世界里摸爬滾打若干年,曾經不諳世事的少年除了容顏大改,性格操行什么的也早就有了新的變化形態。這樣一個人,本質上就是個貼著老同學標簽的陌生人,得有多大勇氣多么渴望溫暖的情懷才能讓這樣一些陌生人一見如故激動得沸反盈天呢。

周沖寫過一篇砸翻友誼小船的好文,對同學聚會進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她的觀點,我舉雙手雙腳表示贊成,如果不是擔心很多人因為這個文對號入座,我早就發到自己朋友圈去了。

得承認,這世上的確有特別重舊情的心腸熱辣之人,但心腸再熱辣也不能掩蓋另一個事實:過于貪戀舊情的,尤其是喜歡借著多年以前滋味原本寡淡的舊情摟頭蓋臉的,個人的現實生活一定有貧瘠乏味無聊的傾向。否則的話,天天忙到日理萬機,新朋友新情誼都應接不暇,怎么可能有那閑心去照拂幾乎想都想不起名字的“老關系”。

更不靠譜的是某些人居然只是因為曾經認識就有了一份莫名其妙的“理直氣壯”。

一位朋友那天說了一段讓人啼笑皆非的際遇。他是一家公司老板,事業做得不小,人也厚道。或許也是因為事業好人性又不錯,這些年,他深受“老同學”之擾。

大學,高中,初中,小學,前不久,幼兒園的同學都建了“舊情群”。一幫子草根人眾里好容易混出個精英,所到之處,朋友那個受歡迎就別提了。

剛開始,他還挺激動——平凡如我,怎么人緣這么好啊。激動了不長時間,各種“求幫助”紛至沓來:這個想讓自己的親戚進公司,那個生活困難的想得到點資金支持,再不濟的,知道他認識某某某,讓他牽線搭橋辦點小事,凡此種種,總之都是些需要付出體力、腦力、財力和精力的。

公司老板也不是神,一次拒絕,兩次拒絕,一再拒絕,“舊情”們急了,義正詞嚴的指責起他來:“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冷酷啊,都是老同學,幫幫忙怎么了。”

“我該他們還是欠他們的,是同學難道就有罪了嗎。”

看著朋友郁悶的樣子,我樂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名人的苦惱么?

“舊情”的梗,太多人都有寫過,溫柔善意的不外舊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更多言語犀利的,也著著實實用手術刀解剖了一大批打著“舊情”幌子強拉硬拽的“情感綁架者”。

舊情美好吧?懵懂少年,純真青年,那樣的年代,連一朵花開都自帶光環,美好兩個字當然不容置疑。

但這份美好,并不代表一生一世就永遠有義務上演彼此保有情誼的劇目了。如果不懂這個道理,無異于情感上的“刻舟求劍”。

離開青蔥歲月,各奔天涯,歲月的大江大海里大浪淘沙,你經歷了什么,他又經歷了什么,若是半點交集皆無,別說當初沒有太深的交情,即便過從甚密,滄海桑田之后再相逢,執手相看的時候,除了舊人舊事,我們還能聊什么?

時光經年,你早已不再是當初的你,我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我,兩個帶著隱約熟悉痕跡的陌生人,重新發生碰撞,那種感覺和我們同毫無前緣的陌生人開展交往的感覺是一樣一樣的。

所以,我素來認為,世間的所有“舊情重逢”,本質上都是陌生與陌生的對決。有舊情墊底的唯一優勢,只不過比初相逢者省卻了情誼初開始的生澀和忐忑。在這個角度說,所謂“舊情”,就是一個引子,氣場相合,情誼之樹老樹發新花、枝繁葉茂。氣場不合,引子燒過,徒留一地灰燼,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

最好的對“舊情”的懷念是什么,不是趁“舊情”之勢一擁而上,而是淺淡圍觀,擦肩而過,點頭致意,互祝安好。

漫遠人生,生命中曾經有你,便留存了一份相比陌生人更親切的善意。若有緣繼續交情,也無關舊情之誼,而是歷經歲月波折浴火重生的兩個嶄新靈魂,在嶄新旅途上生出的新嶄嶄的惺惺相惜和互相欣賞。

有關舊情,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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