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老黑六十歲生日。
我剛開店門,老黑就第一個進來了,“今天得給我加加細,弄漂亮點”。老黑一身嶄新的休閑裝,腳上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人來。他說要先去街里見一個人,中午才能去預定的飯店慶生。
老黑是我的老顧客,認識好幾年了。他人又瘦又小,像一截燒焦的黑木樁。他有個豬肉鋪,前幾年生意好時,手里積攢了幾個錢。這兩年豬肉漲價,肉賣的慢了,不過維持日?;ㄤN還是綽綽有余。
老黑先后有好幾個媳婦,但法律上他還是單身,從沒和誰領過結婚證,即使兒子都快四十歲了,他戶口本上還寫著“未婚”。
老黑現在的媳婦我也認識。當初他還沒跟前任妻子分手,正和這個“小三”如膠似漆,隔三差五的會把“小三”領到我的店里來做頭發?!靶∪北人膬鹤有∫粴q,長得虎背熊腰,在老黑面前卻像只綿羊,嗲聲嗲氣的很是聽話。每次見面,老黑都會給“小三”幾個小錢或買些吃的穿的,那女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表現得更加溫順。
后來不出所料,他倆的事被老黑的老婆發現了,老黑最后攤牌“要么接受,日子還一如既往的過,要么走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他老婆正在氣頭上,趁老黑不在,拿著家里的幾萬塊存款一走了之。于是,正室成了前妻,“小三”光明正大的住進了家里。
終于不用偷偷摸摸了,老黑那叫一個美,整天領著小媳婦賣肉,收攤后一起去喝酒遛彎,小媳婦挎著老黑的胳膊,看背影就像扎馬尾的大媽扶著弱小的兒子一樣。
小媳婦畢竟年輕,頭腦靈活反應快,加上體力充沛,很快就成了解肉賣肉的一把好手。她穿上油膩膩的圍裙,袖口磨得油光錚亮,頭發黏黏地貼在腦門上,滿身的肉腥味,離老遠就能聽見她震耳的吆喝聲。
小媳婦干活一人頂兩個,可美壞了老黑,他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除了跟朋友喝酒就是在家睡覺,只是偶爾像視察工作一樣去肉攤轉轉交代幾句,或跟相鄰的攤主侃一會,然后揣著盈利的票子,悠哉游哉去了。
大約半年后的一個傍晚,我剛要關店門,老黑的小媳婦走了進來,依舊穿著那身油膩膩的“工作服”,體型臃腫的,簡直像一尊兵馬俑。她說才收攤,趕緊過來收拾收拾頭發。這時我才發現,幾個月沒見,她頭上長了那么多白頭發,齊刷刷的昭示著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我腦海里突然閃現出老黑的“光鮮亮麗”,心里一沉。
我倆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說慘淡的生意,說高漲的物價,說鄰居跑水,連淹了三家……。
“日子過得真沒意思”她突然說。
我沒說話。
接著她開始滔滔不絕。說自從和老黑在一起,她省吃儉用,把家里的攤上的所有活都攬下來自己干,起早貪黑一心一意操持,讓老黑穿好的吃好的玩好的,可他卻在外面沾花惹草,還經常帶女人回家。她哭她鬧,都沒用,老黑還是那句話:行就繼續過,不行就走人。
“那現在呢?”我問。
她說我能有什么辦法,沒房沒地沒營生,先這樣吧,老黑他年齡也不小了,折騰不了幾年,等老了就好了,只是他前妻放出話來,只要老黑點頭,她立馬就回來伺候他,這才是最頭疼的,唉……
不知怎的,我完全沒了和她再交談下去的興致,連假裝一下都做不到。我不得不加快速度,盡快把她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