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后,我來到離村莊十余里外的鄉鎮讀中學。三年寒窗歲月,帶菜是腦海揮之不去的一抹云彩。
由于學校離家遠,許多和我一樣的山里娃都選擇住校或租住在學校附近的人家,每周只回家一次。學校那時有自辦的食堂,但伙食偏貴。對于繳學費都困難的家庭來說,吃食堂好比下館子,是不敢想的奢望。我和村里的同伴們每次回家,都會提前帶好一周的菜。至于口糧,一般在開學之初,大人們會送來一袋自家產的稻米,在校食堂換上飯票,足夠用上大半個學期。
剛上中學時,我才12歲,是班上的小鬼頭。母親心疼我正在長身體,每次準備下飯菜都費盡心思、用心良苦。每次要準備一周吃的菜,還得考慮不出現發餿變味等意外。上學帶的菜,往往以家里洗曬干凈、腌好的咸菜炒腌肉為主。這道菜非常耗油,燒上兩盤估摸得放上半瓶菜籽油。母親燒菜時,格外細心,總要等鍋里的油熬老冒上青煙時,才將切碎的咸白菜倒進去翻炒,土灶上騰起的一股股油煙把她嗆得直流眼淚。
那時家里人多,家境也不寬裕。平常飯管飽,但下飯菜稀缺。母親平時舍不得拿腌肉做菜,只有燒上那道讀書帶的菜時,才異常大方,每次切下的肉片特別多。菜燒好,一般要晾一下。這個時候,我會以試菜為名,用手抓上兩口,母親滿臉笑容看著我,也不阻攔。過一會,菜涼下來,她便拿出洗好晾干的一只玻璃罐和一個搪瓷杯,小心翼翼的將菜一點點夾進去。快裝滿時,母親再用筷子一遍遍的壓實,總想多裝一些。
當我推上家中那輛唯一的老式自行車,準備趕去學校的時候,母親匆忙拿來一個帆布包,把盛滿菜的搪瓷杯和玻璃罐裝進包里,讓我單獨背在身上。還一再叮囑不要圖省事,菜如果擱車上容易打翻,路上騎車記得慢點。看著母親柔和的目光,我不由的再次緊了緊身上的帆布帶,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翻了這些寶貝疙瘩。
上學時,住在一屋的同學雖然都有自己從家帶來的菜,但彼此間極少互換著吃,只有關系特別好的伙伴,才會悄悄夾上一筷子,解解饞。這是因為很難控制自己的嘴巴,擔心換菜的場面無法收拾。一旦引來一番哄搶,帶上一周的菜可就全泡湯了。一日三餐,我翻出家中帶來的菜罐子,就著食堂打好的米飯,總能美美吃上一頓。雖然菜是涼的,也不新鮮,但總能聞見香味,每次都怕夾多了,擔心接下來一頓不夠吃。
一年四季,風霜雨雪,帶菜上學是那青澀年代的一道美麗風景。我背著帆布包,猶如穿上一件貼心的小棉襖,總能想起母親的綿綿細語,一股愛的暖流時時涌上心頭。
后來,我去了離家更遠的地方讀書,帶菜上學已經無法繼續了。雖然每天吃著冒上熱氣、新鮮可口的飯菜,卻總會想起那些帶菜上學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