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姜令不知是交上了什么好運(yùn)，竟讓他撿到了一部iPhone8。本來他也正為女朋友的生日發(fā)愁呢，想送她好一點(diǎn)的禮物吧，自己又沒那么多錢，送差一點(diǎn)吧，又怕女朋友不高興。
本來二人就相隔異地聚少離多，平時他也照顧不到她，更沒送些什么禮物，他實(shí)在不愿再在生日這種日子里委屈了她。
終于，讓他撿著部新手機(jī)，這下什么問題都解決了，拿掉卡，再找個人刷下機(jī)，到時就跟女朋友說這是他買的二手機(jī)，哈哈，她收到后一定會很高興吧。
姜令美滋滋地想著，正要動手拆卡，電話鈴卻響了，姜令心里咯噔一下，“難不成是手機(jī)主人打來的電話？”他正欲掛掉，卻看見來電顯示上的備注是——三百萬。
“三百萬！”這三個字緊緊吸引住了他的視線，姜令一下就想到了錢，“三百萬啊。”這個龐大的金額誘使他接通了電話。
“你要的那三百萬，我已經(jīng)存進(jìn)銀行，銀行卡和密碼就放在A街區(qū)小巷的第一個藍(lán)色垃圾桶里，你別忘了你答應(yīng)過的事，拿了錢后就把照片銷毀掉。”電話里的人說完后就掛斷了電話，姜令從始至終連個插話的機(jī)會都沒有。
“難道打電話的那個人，還不知道這部手機(jī)丟了的事？那這三百萬……”姜令的心狂跳的厲害，好似突然中了一張百萬大獎，倘若有了這三百萬，他不僅能把女朋友接過來和他一起住，就連結(jié)婚的彩禮錢也解決了，女朋友的父親總嫌他沒錢，遲遲不同意兩人結(jié)婚，可只要有了這三百萬……
姜令招手叫了輛出租，出租車司機(jī)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期望，將車開的飛快，姜令都還沒構(gòu)想好未來，A街區(qū)就已經(jīng)到了。
下車后的他，連跑帶走的找到了那個藍(lán)色垃圾桶，垃圾桶旁散落著各種垃圾，發(fā)出陣陣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尤其是垃圾桶本身散發(fā)出的味道，像是放了好幾天的臭魚爛肉，不僅臭，還往外滲著綠色的污水。
可此時的姜令滿腦子都是那三百萬，哪還能注意到這股子臭味。
藍(lán)色垃圾桶上蓋著一個蓋子，他輕輕地掀起它，動作輕柔地像打開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然而等待他的，卻不是那張存著三百萬巨款的銀行卡，而是一具已呈巨人觀的腐爛尸體。
尸體鼓鼓囊囊的，像個快要爆炸的氣球，兩只眼睛夸張地向外凸出著，嘴唇腫脹的嚇人，舌頭也吐在外面，還有些腸子被擠出身體，身上的膚色令人難以相信他曾經(jīng)是個人，綠的，黑的，紫的，各種惡心的顏色摻雜在一塊。
姜令轉(zhuǎn)頭就吐了，這時他才聞到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尸體，八年前，一個身有殘疾的同班同學(xué)從教學(xué)樓頂一躍而下，正好砸在姜令面前，他就像袋炸開的沙包，里面的沙漏了一地，稀爛的漿汁，猩紅的液體，白色的骨茬，那個場景那股腥味，死死刻在他的記憶里。
他本以為自己忘了，而如今他卻又全都想起來了，所有一切他想要逃避的過往，他想要忘記的人……
現(xiàn)實(shí)容不得他緩過氣來，嗚嗚的警車鳴聲已由遠(yuǎn)及近地飄了過來，姜令想都沒想，轉(zhuǎn)身就跑，起跑時踩到垃圾滑了一跤，不小心撞到了那個垃圾桶，沒曾想垃圾桶里的尸體竟“砰——”的一聲，爆了。
腸子、內(nèi)臟被炸上了天，又落到了地。一股極其令人作嘔的惡臭陡然蔓延開來。常人實(shí)在難以想象這種味道，姜令的五臟六腑都在犯著惡心，差點(diǎn)沒暈過去，他簡直無法呼吸，幾乎就要窒息。
他逃命般跑離那個垃圾桶，也不知跑了多遠(yuǎn)，直到他精疲力盡再也跑不動的時候，才終于停了下來。
街上行人聞到他身上的臭味，都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姜令此時也顧不上他人異樣的眼光，直接往墻根一坐，大口大口換著氣，他要把肺里那些尸臭氣通通吐出，絕不要它們再留在自己的身體里。
然而此時電話又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的備注是——密碼142536。姜令掛了電話，輸入密碼，居然真進(jìn)入了手機(jī)操作界面。
界面停留在一個視頻的開頭，姜令點(diǎn)了播放，靜止的畫面動了起來，在一個有些昏暗的小屋里，一個女人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她的雙臂反在身后，好似是被人綁在椅子上的，一只手拿著一瓶水倒在女人頭上，女人醒來，抬起頭，又有一只手分開她擋在臉上的頭發(fā)，姜令這才看清那個女人的模樣，竟是他異地的女友！
女友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后，開始大哭大叫起來，一只手摔了她一巴掌叫她安靜，她閉上嘴，眼淚不停地流著。
姜令拿著手機(jī)呆呆的看著，臉色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般難看，他感覺自己就跟做夢似的，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真的。
手機(jī)又響了，這次的備注是——游戲開始。
“姜令，視頻看到了？”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輕松隨意，似乎這事對他而言，就如同吃飯睡覺般不以為然。
“你……你怎么會知道我名字？”
“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啊？我們連你女朋友都綁了，還能不知道你名字？”
“可……可這手機(jī)是我……是我撿的啊！”
“不是你‘撿’的，是我們想讓你撿的。”
“你們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就想和你玩?zhèn)€游戲。”
“游戲？”
“不難，完成幾個任務(wù)，我們就把你女朋友還你。”
“真的……只要完成幾個任務(wù)就行？”
“騙你干嘛，現(xiàn)在你去買一個旅行包，再買一把刀，把手機(jī)和刀都放進(jìn)包里，去步行街，街尾麥當(dāng)勞門前有一個穿著藍(lán)色衛(wèi)衣的人，你把包給他，他就會把手機(jī)給你，新的任務(wù)就在那部手機(jī)里，好了，游戲開始！你加油。”
“哦，對了，提醒你一聲，別妄想找警察來幫你，這可算是作弊，我們在手機(jī)上放了定位，要是讓我們發(fā)現(xiàn)你有什么異樣的行動，就默認(rèn)游戲失敗，沒有馬里奧來搭救的公主，就只能被大魔王庫巴繼續(xù)據(jù)為己有咯，哈哈哈。”
二、
姜令一眼就看見那個局促不安的家伙，他一邊抖著腳，一邊不停四次張望著，他腳下已有了七八支煙蒂，此時嘴里也啜著一支，他抽的很急，煙霧不斷從他嘴里和鼻孔噴出，遠(yuǎn)遠(yuǎn)看去，他整顆頭仿佛縈繞在云霧之中。
那副模樣在熙攘的人流中格外扎眼，許多行人都忍不住側(cè)目瞧他一眼。
姜令拉拉衣領(lǐng)，擋住下半邊臉后，才提包走了過去。
還未等姜令走近，那個男人就向他跑來，眾人的目光也隨著他的跑動一起跟了過來。姜令皺著眉，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男人裹挾著濃烈的煙味朝他撲近，姜令雖也抽煙，但如此濃重的煙味他也實(shí)在難以忍受，他伸手捂住鼻子，朝后退了幾步。
那個男人頭發(fā)凌亂，胡子拉碴，兩眼通紅，且布滿血絲，好似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煎熬的折磨。
他一句話也不說，只一把扯過姜令手里的包，又把一部手機(jī)塞給了姜令，然后就拿著包跑遠(yuǎn)了。
姜令見街上行人的視線又都落在了他身上，便握緊手機(jī)快步走遠(yuǎn)。一直走到人流稀少的地方，他才打開手機(jī)，手機(jī)沒設(shè)密碼，界面停留在拍照，他點(diǎn)擊相冊，發(fā)現(xiàn)里面有許多張小男孩的照片，都是同一個人，看角度像是偷拍的。
他才剛看了幾張照片，電話鈴就響了，備注是——引導(dǎo)NPC。
“這幫人是瘋子嗎？居然真把這一切當(dāng)成游戲來玩？”姜令心里又怒又懼，但接了電話后卻依舊好聲好氣地問，“你們想讓我做什么？”
“照片看了吧，你把那個小男孩的臉記住了，附近有個地下車庫，里面有輛黑色的大眾，鑰匙在車輪上，你開著車去第五小學(xué)，把那個小男孩接上車。”
“你們想讓我綁架他！”
“算不上綁架，大概只是……誘拐吧。”
“呵，這兩者有什么區(qū)別？那接上車之后呢？”
“等你接上車后再說吧，現(xiàn)在的小孩可沒你想的那么好騙。”
車庫里的車并不多，姜令很快就找到了那輛大眾，他開著車到了第五小學(xué)，到時正值中午放學(xué)時間，許多小孩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站在校門口，等著家長來接。
姜令掏出手機(jī)將小男孩的照片又看了一遍，小男孩的胸前別著一個胸牌，那上面有名字和家長的電話號碼。
姜令打了過去，照著姓隨口編了個名字，“請問你是李正先生嗎？”
“我不是，你打錯了。”
“誒？不對啊，這個號碼確實(shí)是李正的。”
“我不是李正，你記錯號碼了吧？”
“你不姓李？”
“我姓李，但我不叫李正。”
“那你叫什么？”
“我叫李巖！”
“哦哦，對不起，看來我真記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哈哈。”
知道了家長的名字，接下來就好辦多了。他走近那個小男孩，堆著笑臉問道，“李陽，你認(rèn)得叔叔嗎？”
那小孩狐疑地看著他，“我不認(rèn)識你。”
“我以前去過你家哦，還給你買過玩具，那時候你還小，可能記不住叔叔。”
“媽媽說我不能跟陌生人隨便說話。”小男孩說著別過了頭。
“叔叔不是陌生人哦，你爸爸叫李巖，對不對？”
“你知道我爸爸的名字？”小男孩半信半疑道。
“叔叔當(dāng)然知道啊，因?yàn)槭迨甯惆职质桥笥眩阏娌挥浀檬迨辶耍吭谀氵€很小的時候給你買玩具的那個？”
“我好像記得一點(diǎn)。”
“叔叔對你這么好，你肯定不會忘記叔叔的對不對？”
“嗯……我想起叔叔你了。”
“哈哈，乖孩子，你爸爸媽媽今天要帶你去海底世界玩，讓叔叔先來接你去吃飯，你想吃什么啊。”
“我想吃漢堡包！”
“好，那叔叔帶你去吃。”姜令說著順手牽起了他，兩人朝車走去。
姜令本以為事情到此算一切順利，可兩人才走出幾步，就被老師叫住，老師走了過來，仔細(xì)打量著姜令，姜令緊張的厲害，手心變得汗津津的。
“你好像不是李陽的家長啊？”
“我不是，我是李陽的叔叔，和他爸爸是朋友。”
“李陽，你認(rèn)得這個叔叔嗎？”老師俯下身問道。
小男孩抬頭看了他幾眼，像是在想些什么，姜令握緊了男孩的手，做好了搶人的人打算。
“我認(rèn)識叔叔！”小男孩轉(zhuǎn)頭對老師說道。
“你真的認(rèn)識這個叔叔？”老師又問了一遍。
“嗯嗯，我認(rèn)識！”
老師這才直起身來，“李陽家長拜托你來接他的嗎？”
“是啊，沒錯。”
“好吧，你在這等等，我給李陽家長打個電話核實(shí)一下。”老師說著掏出手機(jī)開始查找號碼。
姜令趁機(jī)俯身對小男孩小聲說道，“李陽，待會老師會和我們玩跑跑抓的游戲，叔叔會帶著你一起跑，跑贏了明天上課的時候老師就會獎勵你糖果吃。”
“好哇好哇！”小男孩興奮地跳了起來。
姜令不由老師作出反應(yīng)，抱起小男孩就跑，老師剛打通的電話，但不必問，也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她在后邊一邊追，一邊大喊，“搶孩子啦！搶孩子啦！”
小男孩以為老師在跟他玩游戲，一邊揮手一邊大笑，“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
周圍家長沒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看那小孩也不像被人劫持的樣子，但那老師卻又不要命的追著，當(dāng)下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都只好轉(zhuǎn)頭看著。
姜令到底是個男人，就算抱著個小孩也比那女老師跑的要快，他跑上車，關(guān)窗鎖門，發(fā)動車子，這一系列事情做完后，老師已跑到跟前，一邊敲打窗戶，一邊拉著車門，小男孩還在笑著，跟車窗外的老師擺手再見。
車子發(fā)動起來了，姜令顧不上拉著車門不肯放手的老師，硬是提速開了出去，老師實(shí)在跟不上車子的速度，連帶著摔了幾跤，這時那些小孩的家長才終于發(fā)現(xiàn)這事有些不對勁，紛紛上前扶起老師，打電話報(bào)警。
三、
車子駛出一段路，電話又響了，讓姜令去一個僻靜地方把車換了，姜令換了車，按照對方的指令上了高速，小男孩一開始還笑著唱著，可漸漸也發(fā)覺有些不太對勁，叫嚷著要下車去找爸媽，姜令只好給他買了漢堡薯?xiàng)l，總算安撫了一陣，可那男孩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疑心，吃完后肯定又要叫嚷，姜令只好開的快些，希望能早點(diǎn)到達(dá)他們指定的地方。
中途車子快沒油了，姜令便將車開到加油站，加油站里的員工似乎對他頗感興趣，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閑扯起來，“那是你小孩啊？”員工說著探頭看了眼車?yán)锏哪泻ⅰ?/p>
“不是，是我朋友的。”
“我就想嘛，這孩子和你長得一點(diǎn)也不像，嘿嘿，你朋友的孩子讓你帶？”
“嗯，他沒空，我?guī)兔纯础！?/p>
“孩子還是要家長自己帶著才放心，現(xiàn)在拐賣孩子的人販子可多了，還有光天化日搶小孩的呢，你有沒有聽新聞，剛剛有個小男孩在幼兒園門口被被搶了。”
“……是嗎？”姜令回頭看了眼依然安靜的男孩，轉(zhuǎn)頭催促道，“油加好了嗎？我有點(diǎn)急。”
“別急啊，這加油的速度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快好了，就快好了，你再等等。你這是要帶孩子去哪啊？F市還是X市？”
姜令此時真覺得自己跟坐牢一樣，走不能走，留不能留，車外是對自己滿心好奇的員工，車內(nèi)是隨時會叫嚷的男孩。
油終于加完了，姜令以為自己總算可以一走了之，擺脫這個問七問八的員工，沒曾想小男孩卻叫著自己要上廁所，姜令本想找借口讓他忍忍，但那個多嘴的員工卻說，“這里就有廁所，你怎么不讓孩子上啊？憋壞了可不好。”
姜令只好硬著頭皮打開車門，男孩見車門開了，一下就竄了出去，邊跑邊叫，“救命！救命！”
姜令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這么聰明，嘴里罵著，也跟著跑了出去，三步并作兩步，一把拽住男孩，就要往車?yán)锉В泻⑺烂鼟暝藓拷腥拢鸭佑驼纠锼腥说囊暰€都吸引了過來。
“那孩子剛才是不是叫救命？”加油站員工扒住車門問道。
“可能第一次離開爸媽這么長時間，有些害怕了。”姜令一手按住哭鬧掙扎的男孩，一手抓著車門。
“你真認(rèn)識這個孩子的爸媽嗎？”
“認(rèn)識認(rèn)識。”姜令說著掏出自己手機(jī)，隨便撥了個號碼，遞了過去，“你自己問問他父母吧。”
對方見狀伸手去拿手機(jī)，姜令故意將手機(jī)掉在地上，趁他彎腰去撿的時候，一腳踹翻了他，緊接著沖進(jìn)車?yán)铮P(guān)上車門，提速駛?cè)ァＲ差櫜簧细咚偕蟿e的車輛，硬是將油門踩到了底，飛也似的狂飆。
那孩子依舊在車上鬧個沒完，甚至還動手去搶姜令手里的方向盤，姜令被他攪的無法好好開車，只好對他吼叫，最后實(shí)在無計(jì)可施，只能拿出車上藏著的繩子把小孩手腳都捆上，可又怕這樣會被過往車輛發(fā)覺，只好把孩子藏在了后備箱里。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那是郊外的一個廢棄倉庫，姜令抱著孩子走了進(jìn)去，倉庫正中間有一把椅子，姜令把孩子放在了椅子上。這時的孩子已哭的聲嘶力竭，發(fā)不出什么聲了。
姜令心疼這個孩子，也恨自己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他正想出聲安慰孩子，可電話卻又偏偏打了進(jìn)來。
“現(xiàn)在我們需要你用手機(jī)錄一段視頻。”
“什么視頻？”
“那個孩子哭著求救的視頻。”
“你們太不是人！大人之間的事為什么要把孩子也牽扯進(jìn)來？”
“喲，沒看出來啊，姜令，你還有這份愛心，當(dāng)初你霸凌那個身有殘疾的同學(xué)時，可沒見你心慈手軟？”
“你！你們連這事也知道！”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是不報(bào)，時候未到。我告訴你吧，這小孩的父母都是人販子，由他們夫妻二人經(jīng)手的婦女、兒童那可多了，他們販賣婦女兒童的時候，可沒你這么有愛心！”
“你們想用孩子來威脅他們？”
“沒錯，惡人自有惡人磨，放心吧，我們只想讓那夫妻倆吃點(diǎn)苦頭，不會對他們小孩怎么樣的，別廢話了，快點(diǎn)拍吧。”
姜令放下手機(jī)看著那個淚眼婆娑的小孩，他嗚嗚的哼著，已沒力氣再哭出聲。
姜令雖不忍心，但想想那人所說的話，同情心與罪惡感已減去一些，再想想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友，最終還是狠下心，架起手機(jī)，朝那椅子踹了一腳，大吼道，“給我哭！”
姜令走出倉庫，如同從地獄里走出來一般，孩子的啼哭聲猶在耳邊回響，倉庫里的孩子早已哭暈了過去，姜令心想自己當(dāng)時的表情一定猙獰極了。他好似又變回了從前的自己，那個以別人痛苦為樂的家伙。
他實(shí)在不愿再回想從前。
電話再次響起，這次姜令沒再急著接起，他靜靜的聽著鈴聲，直到來電顯示三十秒的時候，他才緩緩接通。
“看來所受的沖擊不小啊？這次接的這么慢。”
“我人也綁了，照片也拍了，你們滿意了嗎？”
“這就玩不下去啦？三小時后你還會殺人呢！現(xiàn)在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會殺人！這事我絕不會做！”
“不會殺人？八年前你不就殺了你的同班同學(xué)？就是那個身體殘疾，你最愛欺負(fù)的那個，別說你忘了。”
“我沒殺他！我沒殺他……他……他是自殺！自殺！”
“若不是你整天逼著他吃屎喝尿，帶著人打他罵他，他會自殺？他要是活的好好的還會去自殺？”
“我……我……”
“好了，不說這些，接下來你帶著手機(jī)，開倉庫里另一輛車回C市，小孩的爸爸在D街警察局門口等你，我要你在警察局門口，把視頻播放給他看。”
“你們……想讓我被警察抓？”
“放心吧，借他十個膽也不敢叫警察，他可是在逃的通緝犯，到時他什么都不會說的，你播放完視頻后揍他一頓，得把那些警察全都引出來之后，你才能走。”
“呵呵，在警局門前尋釁斗毆，我不被抓才怪！”
“那你可要好好玩了，別讓游戲這么輕易就結(jié)束了，大家可都看好你呢。”
“那倉庫里的那個小孩呢？”
“你走后會有人接手的，唉姜令，真別說，有那么一瞬間，我差點(diǎn)以為你真脫胎換骨變成好人呢。”
“你們到底和……和……和我以前那個同學(xué)是什么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
四、
姜令尋了許久，才找到那個藏身于花壇附近的男人，他側(cè)著身子，戴了頂黑色鴨舌帽，低著頭，警惕地四次張望著。
由于他掩飾的實(shí)在很好，常人只會以為他是在等人，姜令一開始也沒注意到他，但總看見他站在那一個地方不走，又拿出照片仔細(xì)比對了下，這才認(rèn)出那個中年男人就是男孩的爸爸。
他走上前去，那個中年男人看他走近，大致也猜出了他的身份，男人挺直身子，手心握拳，臉上怒容已現(xiàn)。
姜令剛走至他面前，男人便一把抓住了姜令的衣領(lǐng)，壓低聲音說，“你們到底把我兒子怎么樣了！”
姜令沒說話，只是打開手機(jī)視頻，播放給他看，男人的表情隨著視頻里孩子的哭聲慢慢變化，先是揪心，再是心疼，最后是又怒又急，他先是咬牙切齒地說了句，“我要?dú)⒘四悖 苯又致冻銎砬蟮纳袂椋澳銈兊降紫胍裁矗恐灰芊帕宋覂鹤樱以鯓佣夹小！?/p>
姜令嘆了口氣，他本有些同情面前這個可憐的男人，但隨即想到他販賣的那些婦女兒童，便又覺得他活該。
姜令轉(zhuǎn)頭看了眼警察局大門，接著甩甩手，朝著那個男人就是一拳。男人沒想到對方會出手打他，毫無防備之下，一拳就被打翻在地，姜令趁機(jī)騎到他的身上，左右開弓狠狠打他。
男人痛苦的哀嚎聲果然引來很多圍觀人群，很快便有人報(bào)了警，警察也出來了，幾個警察拉著他，但他還是不肯撒手，直到出來的警察越來越多。
這時姜令已被警察拉開，他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jiān)缫褜懞玫那缶燃垪l，想趁亂塞在哪個警察手中，但又害怕他和警察的接觸會被幕后那些人發(fā)現(xiàn)。鬼知道他們有沒有在現(xiàn)場哪個地方裝了攝像頭，他不敢冒這個險(xiǎn)，便假裝摔倒，拉住了一個圍觀路人的手，將紙條塞進(jìn)他手里。
那個路人拿到紙條后，先是遲疑，接著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拉了起來，拉的同時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想作弊？”
那人的話就像一股電流，姜令觸電般猛地甩開他的手，向后跌在地上，那人看著他，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笑容，又像戲謔，又像憐憫。
他轉(zhuǎn)頭看向其他路人，那些路人也在看他，他們好似都在笑。
姜令最后一絲求救的期盼也破滅了，同時，他心里最后那一點(diǎn)希望，最后那一點(diǎn)掙扎，全都隨著那人的一句話灰飛煙滅，他終于死了心。
姜令回頭一看，先前那個中年男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原來他早就跑了。
姜令推開那些警察的手，跌跌撞撞地?cái)D出了人群，有一個警察本想拉住他，但當(dāng)事人都不在了，拉住他也沒什么用，便隨他自己走遠(yuǎn)了。
姜令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幕后的人像是掐好了時間，他才剛遠(yuǎn)離人群，電話便打來了。
“姜令，打人販子的感覺還不錯吧。”
“你們還想讓我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在網(wǎng)上囔囔著，要嚴(yán)懲這些販賣人口的畜牲嗎？又說要推廣死刑，又說見到他們后一定要往死里打，現(xiàn)在我們給了你這個機(jī)會，你怎么倒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們……你們早就在觀察我？”
“姜令啊姜令，你能有今天，可是我們煞費(fèi)苦心一番設(shè)計(jì)的結(jié)果，這是你贖清罪惡的大好機(jī)會，好好珍惜吧，想想那個被你逼死的同學(xué)，想想你的惡。”
“你們到底是他什么人？”
“嗯……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他在自殺前寫了一封信寄給我們，讓我們懲罰你的惡，雖然時隔了八年，但這個懲罰來的總算不會太晚。”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好人’。”
“……”
“你們到底……到底想要我怎樣？”
“贖罪。”
“……好……好……接下來還想要我做什么？”
“先要恭喜你，你還差一個任務(wù)就能見到你朝思暮想的女友了，其實(shí)最后一個任務(wù)也蠻簡單的，你到E公園去，有個人在雕像底下等你，他會給你一個包，那個包只有你能打開，你打開后把里面的東西給他就行了。”
“就這樣？”
“就這樣，good luck。”
五、
姜令開車抵達(dá)公園的時候，天色已開始變得昏黃，天明、天亮總是特別快，太陽應(yīng)是個急性子，趕著上班，趕著下班。
姜令朝公園深處走的同時，他身后的天空也變得愈發(fā)昏暗，原本清澈的橘紅色，漸漸染上了陰暗的藍(lán)，兩者混合在一塊，顏色變得越來越臟，越來越暗。
他終于走到了雕像底下，那里有個穿著藍(lán)色衛(wèi)衣的人，看著眼熟，像早上拿走旅行包的人，可是他已不再抽煙，他的心好似完全定了下來，不再焦急，不再不安，好似他已重新將命運(yùn)攥在了自己手里。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仿佛另一尊人形雕像。他見姜令走近，走上前去將包塞在姜令手里。
包沉甸甸的，看形狀像是里面塞了一顆球，包的拉鏈上鎖著一個密碼鎖，姜令試了自己的生日，沒開，試了女友的生日，開了。
他拉開拉鏈，一股血腥味飄了出來，姜令看見那里面裝著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人頭旁邊還露出一只黑漆漆的槍把。
人頭的長發(fā)蓋住了臉，他雖看不清臉，但心里已隱隱有了答案，他覺得自己已如斷線的水桶，筆直地墜入深深的井中。
姜令正想把包放在地上，對方已冷不丁地掏出一把尖刀朝他捅了過來，姜令認(rèn)得那把刀，那是他親手買的刀。
姜令想也沒想便抬起旅行包擋住這一擊，對方用勁頗大，那把銳利無比的刀刺穿加厚防水的布料，插進(jìn)了人頭臉上。
姜令痛苦地叫了一聲，掏出人頭旁的槍，朝著對方開了一槍。
槍里只有一顆子彈，也早已打開保險(xiǎn)，只等著姜令擊發(fā)。
手槍的后坐力震的姜令肩膀隱隱作痛，對方已經(jīng)倒下，如此近的距離下中槍，就算是準(zhǔn)星再差的槍手也能打死人了。
他果然還是殺了人。
姜令想到之前那人說過的話，“三小時后你還會殺人呢。”，現(xiàn)在果然是三小時之后，這所有的一切都在對方的算計(jì)之內(nèi)，從他看到手機(j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入局了。
但凡自己在所有環(huán)節(jié)之中有了些許不同的選擇，他都不可能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可他沒有，他的每一種選擇對方都已考慮在內(nèi)，他早已被吃的死死的，根本沒有例外。
想到這，姜令的心算是徹底冷透了，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包從他手里滑落，砸在地上，里面的人頭滾了出來，人頭上的假發(fā)脫落，原來是個模型頭，姜令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電話果然又響起來了，接通后，那頭響起了《超級馬里奧》通關(guān)后的慶祝音樂，伴隨著急促接近的警笛聲，將姜令永遠(yuǎn)困在了太陽落山后，那尊人形雕像遺留的陰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