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電影,且口味雜,什么類型的都看。動作片、生活片、情感片,還是倫理片、喜劇片或情色片,等等,只要碰到感覺不錯的,就不會放過。
判斷某部影片好不好,我一般認為,能夠引起觀眾共鳴,帶來思考,產生思維碰撞的,或者在同類題材影片中,敘事視覺比較獨特,若符合這條件,就是好。若讓人產生欲哭無淚的悲憫感,那在我看來,就更是難得的佳片。
好多年前,看過一部叫《生死朗讀》的影片。它是反映德國納粹的罪惡,反思那段帶給人們創傷歷史的,但是沒有選擇宏大的戰爭題材,也沒有把焦點對準那些似能改變歷史的大人物身上,而是把關注點投放到那些與戰爭沒多大關系,甚至是受害者的普通人物身上,選取的角度有新意,因為看慣了那些宏闊壯觀場面的火爆激烈,英雄人物叱咤風云時的驚心動魄,你就會覺得來點平靜的、簡單的、甚至悄無聲息的,也是一種欣賞必要或是視覺調節。
剛看第一遍時,好像并沒給我多大靈魂上震顫或是強烈的共鳴,只是給我有種異樣的感覺,一種難以明言的壓抑。尤其剛開始,還給我感覺這只是一般的情色片,情欲場面比較多,而且是一個少年男孩與一位中年婦女之間的曖昧。但堅持看下去,就逐漸打消這種念頭,決不是一般情色片就可以比肩的。就會覺得影片告訴我們的不可能就是開頭那些曖昧,那段讓人覺得有點異樣的男孩與婦女間的忘年戀。
有許多東西充塞在你胸中,但你一下子又不會明了。就是這種沉甸甸的感覺會促使你回想影片中一些細節或鏡頭,尤其漢娜在法庭受審時的眼神,還有一個她出獄前一天上吊時的那份平靜和堅決,會久久縈繞在你腦海中。正因為如此,我后來重看了好幾遍,也逐漸明白,這部影片為什么會獲得那么多的獎項,為什么會給兩位男女主角帶來令人艷羨的榮譽。
簡單的情節背后埋伏著重大的歷史份量,普通人物身上藏匿著難以察覺的人性之惡。
這部影片有不同的中文譯名,諸如《朗讀者》《為愛朗讀》《讀愛》等,但我偏愛《生死朗讀》這個譯名,覺得比其它的好,盡管影片英文名字——《The? Reader》,只有朗讀者之義,但生死朗讀譯出了影片內涵的深刻。
經典的東西,不見得一開始就給你帶來多大的震撼,或者一上來就給你靈魂上的洗禮,但有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它一定有某些東西挑撥了你的內心深處那根弦,也許你的感覺是悠悠的,淡淡的,甚至是若隱若現的,不管怎么說,這種帶給你的感覺一定會存在。也正是這種存在,這種揮之不去、縈繞心底的那份觸動,驅使我找到電影的最初模本——本哈德·施林克的小說《朗讀者》。
小說同樣算得上經典,至少它具有某些經典品質。人家怎么看,我倒不怎么在意。這部小說是錯綜復雜的,是豐富多義的,看完之后,受到心靈震撼的同時,作者又丟給你許多迷惘與困惑,這些迷惘與困惑會使我們陷入不可自拔的思考之中。思考得愈深,思維掙扎得愈激烈,你就會對世界復雜性和人性詭異性理解得愈透徹。原先你不信的,現在可能相信,甚至篤信不疑;原先你深信不疑的,現在或許要顛覆它。
我把這種閱讀經典產生的效應,叫做“顛覆性建設”。
就以這小說來講,作者留給讀者的包袱就有:誰是真正的閱讀者?伯格為什么在已經看出漢娜的悲劇原因而他沒有及時向法庭指出?真正需要懺悔的到底是伯格、漢娜?還是法律、道德以及整個社會?中年的漢娜與少年伯格的關系到底是純粹的愛情,還是肉欲的滿足?抑或又一次的納粹行徑?等等。
這些問題會在你閱讀小說過程中,時不時冒出來,迫使你不斷追尋問題的答案。但是當你真想打開這些包袱的時候,你覺得想找到一個準確答案又是多么的不可能。不過,在這苦苦追尋的過程中,你的思力得到鍛煉,你的精神得到培育。這就是閱讀這部小說,或者閱讀類似經典,帶給你自然而然的收獲。
同時,這小說又是相當單純的。似乎就是敘述一個少年與一個成年之間的也沒什么大的背景的靈和肉的歡愉與苦悶。看后,你覺得邪惡嗎?骯臟嗎?似乎沒引起我們要從道德的角度去審判它,相反在我們的內心深處覺得這段忘年戀順理成章,甚至合情合理,也許還暗暗希望它繼續存在。
整個閱讀過程,你并沒有多想,只有一個元素牽引著你讀下去——悲天憫人的感動。也許我們閱讀過程中,通常就是這種狀態,并不是刻意地追尋細節的理性,只是隨著某種感覺讀下去,不強求有什么收獲,不強求有什么影響。我想這正是真實的閱讀狀態。正如小說中漢娜總是讓伯格朗讀《荷馬史詩》《帶小狗的女人》等一樣,在伯格朗讀中,漢娜像個孩子似的時而痛哭,時而大笑。假若伯格真要問她聽懂了什么,或領悟到什么,她也許回答不上來,那為何痛哭,為何大笑,她也許會說有種感動。
我認為像上面講的是真實閱讀狀態,相信不少人讀書時會有這樣的感覺。古人讀書重感悟,領會文中大意,而不必死摳細節。陶淵明的“不求甚解”,諸葛亮的“觀其大略”,便是如此。
反觀現在的語文教學,重視知識訓練,重視條分縷析。一篇大好的文章就給肢解掉了,一篇鮮活的文章就給弄成一副骷髏,甚至骷髏都不是,只剩下零星的幾根骨頭。這樣做法根本就沒有理會學生有沒有閱讀沖動,也沒理會學生閱讀時的真實狀態。長期采取這種做法,學生對語文就會厭倦,失去了興頭,因為所關注的只是細枝末節,所關注的只是某種技術,甚至只是某種技巧,來應對人為的問題,人為的問題多是偽問題。
周國平在《論讀書:怎么讀》里講到閱讀絕妙狀態時,有這樣一段論述:“我們讀一本書,讀到精彩處,往往情不自禁地要喊出聲來:這是我的思想,這正是我想說的,被他偷去了!有時候真是難以分清,哪是作者的本意,哪是自己的混入和添加。沉睡的感受喚醒了,失落的記憶找回了,朦朧的思緒清晰了。其余一切,只是死的“知識”,也就是說,只是外在于靈魂有機生長過程的無機物。”
閱讀時我們的確碰到過這樣情形,也會因這種樂趣而堅持讀下去。但在教學中,很少讓學生有過這種體驗,而是大多把一部作品或一篇文章,做成知識性肢解,長期下去,只會讓他們感到厭倦。學生在課下看閑書的時,往往有很大興致,就是因為他們喜歡那種狀態,不去刻意地追尋細節的理性,只是隨著某種感覺讀下去,不強求有什么收獲,但這其實質就是熏陶過程,恰恰是人文浸潤過程。
若把他們看的東西,弄成平時訓練形式或是考試模樣,他們立馬失去興趣,提不起閱讀沖動。好多人也有這樣的體會,那就是一些語文素養好的,平時喜歡讀書,作文寫得棒的又富有才氣的學生,做這種閱讀題,往往正確率并不高,老是考不好。為何?我想原因出在試卷上,而不是學生上,都是試卷惹的禍。
本來談電影,可現在扯到這上面,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