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是我人生繞不過去的一道坎。婚禮在一周前被男方取消,同時被告知婚期無限延期。就這樣,我被相識十三年,相戀四年的男友L退了婚。
期間自然有種種的齟齬和談,斡旋調解,不過最終未能協商一致,還是決定分道揚鑣。
最后一次見面,我選擇了一家從未去過的咖啡店,點了一次從未喝過的咖啡。不知是咖啡豆的緣故,還是嘴里冒火,那咖啡可真是苦咖啡,澀得讓人鼻子發酸,眼發澀,一不小心就要流鼻涕。
把L送的禮金和禮品悉數奉還。L嘴里勸著“留點什么做紀念吧”,手卻牢牢地接住了我遞過去的東西。看來,我們的感情真是到了終點。目送他開車離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抽離。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從此,L與我沒有半點關系。無論他做了誰的丈夫,和誰生下孩子,呼喚誰的乳名,撫摸誰的皮膚,都和我沒有哪怕半點的關系。這個我一直以為會嫁的男人就這樣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天起,我總覺得胃部腫脹,飽滿地隨時要溢出,毫無食欲。不吃飯的壞處雖多,好處也著實明顯,我的體重迅速下降,不到一個月瘦了整整十斤,體重只剩八十四斤,對于很多嬌小的女孩而言,這個體重也許堪堪好,可對于一個北方大骨架的高個女孩而言,卻只剩瘦骨嶙峋,完全喪失了女性的玲瓏飽滿的曲線,原本的性感風姿全然不見。更悲催的是,為了驅逐被遺棄的挫敗感,我去烈日炎炎的云南跑了一圈,整個臉先是被曬成紫茄子,后來變成紅柿子,再一恢復竟成了黑蘑菇。
就在這個檔口,朋友們卻急霍霍,興沖沖地給安排起相親來。美其名曰“轉移療法”,用新戀情治療舊傷痛,屬于心理移情。更強硬的主力軍是以父母為代表的親戚團,沒分手前,不知她們竟如此關心我的婚姻歸宿。
眼看這場運動聲勢日益浩大,我心一橫,決定主動出擊,接受好友的全權安排。開始與J互換號碼。短信里,他實在風趣搞笑,雖然我情緒低沉,言語不善,還是忍不住看著屏幕笑了。也許,是笑點低。反正就是鬼使神差地笑了。
接下來,我們順利成章的見了面。朋友點了一桌子菜,但大家動筷子的次數寥寥無幾。陪同的朋友們都先行告辭,J說送我回家,又說時間尚早,提出去咖啡店坐坐。
“附近有家非常不錯的咖啡店,想必你也晚上也沒他其他的安排吧”,這樣的春風沉醉的晚上,我的確是無所事事的空虛。不過,他提出去的地方恰巧是我和L談分手的那家店。
我推辭說“晚上喝咖啡睡不著,改天吧”。他不依不饒,“咖啡店不一定喝咖啡啊,這家店最好的是提拉米蘇,今晚這架勢,我實在沒吃什么東西,現在有點餓了”看他笑瞇瞇的無辜樣子,好像真是餓了,我不想做摧殘美色的女魔頭。默念幾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愉快的接受了邀請。
奇怪啊,同樣的咖啡此次品來味道不錯,不太苦。J開始講,他為何畢業回BZ,為何選擇現在的工作,為何一直單身。思維縝密,邏輯清晰,語言簡練,談吐不俗。還真是個不錯的男人。不過時機不對。
喝完咖啡,J送我回家。我一路思考為何他真會不要我,難免神思漂移,心不在焉。快到我家大門口,他突然很嚴肅的問我說,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優秀啊”。
“是不是真的很優秀?”,問題瞬間擊中了我,這正是我糾結困惑所在。拋開我的形象氣質,人品性格,單說研三畢業,我二話沒說從上海回家鄉,他也該狠狠地愛我啊。當然他是狠狠地愛了我,但更狠狠地甩了我。
J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一時被震得我說不出話。J沒有緩和氣氛的意思,只說不早了讓我回家休息。被一個相親對象擠兌的無話可說,還讓我好好休息。
一個周,他沒聯系我。從我們開始網上交流,從未有過的情況。直到無意間翻看qq郵箱,才發現他發了封信給我。信上說,你也許真的優秀,但不是人人都會為你的優秀買單,喜歡一個人肯定會欣賞發現她的優秀,但未必會因為她的優秀就喜歡她。何況,世界上優秀的女子不勝枚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不過令人驚奇的是,最后一行小字,竟然是:
“你不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孩,不過我依然覺得似乎喜歡你,因此我想試一試。你想不想陪我試試?”
我好奇的是,僅此一面,他如何會喜歡我?他既然喜歡我,又何必那樣說我?
我沒回復郵件。期間,我的朋友,他的哥們W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問我最近忙什么,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不著邊的話,我知道他是想問“那個男孩怎么樣”。看他憋得難受,我直接問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是關于他的?”
他說“還是見面說吧,三言兩語確實說不清楚”
所約的地方又是上次那個咖啡館,我真想不通,難不成兄弟的品味如此相似。
W說,“J不是第一次見你,很久前,他就認識你。那時你剛從上海回來,在一個共同朋友的婚禮上,他悄悄的問過我,這個女孩怎么看上去很奇怪啊。”
“很奇怪”顯然不是男人給女人的最高的評價,甚至并不是友好的評價。我有些好笑。那場婚禮我記得,別人在歡天喜地的看新娘,我在一旁數螞蟻。是有夠奇怪的,沒被當作神經病已是萬幸。
他篤定的說,“的確是這么說的。那晚送你回家,我問他,有沒有希望,他沒回答,看上去憂心忡忡的。我不是來做說客的。事實上,我一直認為他也是個奇怪的人。”
事后我想,這個朋友大概是世上最會做說客的人。
和W聊天后,我沿著和L經常散步的路線認真的走了一遍。靜心細想,和L一起時,總有種隱隱的不安。除了不著邊際的胡說八道和沒完沒了的回憶過去,我們之間總少了點什么。少了的那點被我和他刻意的回避了。其實,我知道,我們在骨子里是不一樣的人。我要的是不斷向上的努力,他要的是安穩無事的度日。他從沒覺得我優秀,至少他從未這樣和我說過。他心里的我還是那個說話臉紅的“同位”,可我已經不是了啊。
我和J始終沒聯系。
轉過幾個周的周一,天氣預報出奇的準。J翹班來找我,說想和我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你心血來潮,我為什么要作陪。”
“只是,想和你看看雨。”
開車到河邊,在車里我們坐看,一起看著大雨噴薄而下,灑向干渴的河流和土地,暈染了路邊的垂柳和白楊。我們沒討論關于優秀的話題。一小時后,他送我回辦公室。
有段時間,我特別喜歡《素年錦時》中的小說《月棠記》。故事講述的是長久的等待和一見的傾心。稟賦相似的人會在人群中發現彼此,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言語。第一眼看上去的不討厭,除了顏值,更多是靈魂的相似。
沒有喝咖啡,那晚我睡得也不好。想起在網上聊天時漫無邊際的胡鬧,想起他在咖啡館,真誠的告訴我他家就在那座仰頭即可見的建筑里,還想起,他抽著煙靜默不語看著大雨撲面而至時的點點落寞。
我想,他的喜歡也許僅是微弱的好感和年輕人尚未衰退的好奇心。他不介意我又黑又丑的樣子,為了他愿意探究一個大齡女青年奇怪舉止背后的隱情,為了那封理性克制的情書,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試試呢。
任何顧影自憐的自怨自艾都是經受不住打擊的表面強大。我的確是自以為是的優秀。
說起來,那是5年前的事了。每當我不小心翹起尾巴,J就問我,你真覺得自己很優秀。我懶得理他,早知道他刺激我,無非是想我轉移注意力,不要一再沉溺于不可挽回的事情里,學會向前看。
當然,他確實成功了,徹底的成功了。因為,自從和他戀愛后,我再也沒有想過L。
我的第一次相親也就成了最后一次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