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想起順子,是因為我又回到這個久違了的城市。
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我留在離家最近的小城里做廣告文案策劃員。我所在的廣告公司不大,但卻起了一個好像歷經(jīng)了亙古年代的“老字號”的名稱,順子也是這個廣告公司的文案策劃員。
公司招聘面試時,順子是考官之一,這是順子后來告訴我的,我卻對此幾乎沒有印象,可能是在所有考官當(dāng)中,理著小平頭、穿著發(fā)白T恤的他是年輕得最不像考官的考官。順子才22歲,比我僅僅大一歲。順子說,他當(dāng)時之所以在幾十個應(yīng)聘者當(dāng)中挑了我這個專業(yè)不對口又沒有實踐經(jīng)驗的小女孩,是因為我獨特的自薦書和我的面試回答,廣告文案策劃最講究的是獨樹一幟和豐富大膽的想像力,在我的身上他看到了這樣的潛力。
即便是這樣,進(jìn)公司以后,我還是感到了些許的壓力,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順子。順子的名字其實不叫順子,但他名字的最后一個字帶個“順”字,從小家人一直叫他“順子”倒也顯得親切,所以公司的同事也就跟著叫了。順子是安徽人,18歲就出來闖蕩江湖的他,經(jīng)過4年時間的打磨,已成為小城業(yè)界頗具名氣的廣告文案策劃員,在他的身上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老練。平日里,老愛和其他人打打鬧鬧的順子卻不怎么和我說話,在我不經(jīng)意的眼睛余光里,總能瞟到他那雙狡黠的小眼睛在時不時地觀察我,偶爾還帶著點不太友善的味道,讓我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
我總覺得順子的故事遠(yuǎn)不止我表面上所了解的。讓我有了走近順子的機(jī)會,是因為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順子桌上擺放著一本他自寫自編的詩集,還有公司文案策劃總監(jiān)的那個生日宴會。
詩集的名字叫《一路遠(yuǎn)航》,零零散散20余首小詩蒙眬縹緲、充滿惆悵,記載的是他在外漂泊的日子。大凡會寫詩的人,都有一顆善感的心。或許是我這份固執(zhí),讓我覺得順子其實并沒有那么讓人難以接近。
然而,真正讓順子向我敞開心扉的,是后來我們共同參加了公司文案策劃總監(jiān)的生日宴會。剛參加工作,倔強(qiáng)的我不想再伸手向父母要錢,那段日子特別拮據(jù)。參加生日宴會,每個人都要準(zhǔn)備禮物,正當(dāng)我對著干癟的錢包發(fā)呆時,順子看出了我的窘境,“嗨,今晚的禮物我先幫你準(zhǔn)備一份吧!”他站在我身邊,滿臉溫馨燦爛,這是他第一次沖我露出友好的微笑。
在晚宴的觥籌交錯中,大家似乎卸下了所有工作的壓力和沉重,每個人都顯得特別輕松。回家的路上,幾個來自天南地北的同事一起慵慵懶懶地漫步在夜色深沉的小城里。或許是紅葡萄酒淡雅、清香的酒精濃度發(fā)揮了作用,抑或是這彌漫深沉的夜色觸動了順子那份深藏已久、不愿與人分享的心情,那晚的順子忽然變得滔滔不絕。他和我說起了他的父母、他的弟妹、他家鄉(xiāng)的花花草草、那傳唱已久的黃梅戲,還有他闖蕩漂泊的種種不易。他說,18歲那年離家時,生活在大山深處、沒有見過世面、憨憨的農(nóng)民父親拍著他稚嫩、單薄的肩膀,說了這樣一句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才能在外面生存。”父親的這句話,讓他仿佛看到了前程的不可預(yù)見、渺茫和沉重。于是,為了生存,他從此收起了年輕和單純、憧憬和遐想,開始學(xué)會去觀察身邊的事和物、分辨“人”與“鬼”,學(xué)會吹牛,學(xué)會說謊,學(xué)會玩世不恭,學(xué)會藏而不露,學(xué)會防御和出擊,學(xué)會世故和圓滑。他說,4年的打拼,讓他在這個城市站牢了腳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交際圈子,但他還是時時感到落寞,他說他的根不屬于這里,這里的一草一木對他而言都缺少了溫情和暖意。他說,他愿意教我做文案策劃,他愿意幫我,他說一個人剛起步時是最需要幫助的,更何況他看到了我身上的潛質(zhì),還有,那份堅持和善良。
然而,即便是這樣,由于期望和理想,幾個月后,我還是選擇了離開公司。順子說,有一天,他也會離開,因為在他的心里,還有更大的天下。
或許是這個城市,或許是這個城市里彌漫的夜色,或許是這個城市里一如順子一樣漂泊的人們,或許是這份珍藏記憶的心情,讓我想起了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