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江南的風光，腦海中閃現的總是一幅煙雨朦朧的畫面，縱橫交錯的小河將一座座粉墻黛瓦連成一片，無數行人在微風細雨下漫步，盡情享受一日的時光。江南的美，早在古代的詩詞名句中可見一斑，卻是古人著無數的筆墨也述說不盡的，只需讀過關于它的只言片語，即使從未領略過，也依舊能讓人沉醉。
懷著對江南美景的深情向往，我毅然決然地背起行囊，尋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獨自踏上了前往江南的旅途，而我選擇的城市是眾多江南名城中最樸實的溫州龍灣。來到這里，不僅是賞其秀美的山水風光，更是要一覽龍灣千百年來遺留的人文古跡和延續至今的當代傳承，從名山大川和歷史人文中探尋美的蹤跡。盡管歲月的長河不斷向前奔流，但歷史在時光的洗禮下依舊會留下無數的見證，那些綿延千年的深厚文化、屹立不倒的堅強堡壘、代代相傳的書法佳作都是我要探訪的蹤跡。
初到龍灣，我便被它頗具氣勢的地理環境所震撼，它北倚著母親河甌江，西接壤祥瑞白鹿城，南懷抱著大羅山這塊珍珠，東則深情凝望茫茫大海。依山就海的特殊環境必然造就一方獨特的歷史文化和別具一格的城市文脈。龍灣自古文風鼎盛，崇文重教，人才輩出，文化積淀頗深。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集海洋、移民、耕讀、民俗等多種文化于一體的永嘉場文化。
早在新石器時代便有人在此“甌居海中”，先民們擅舟楫之便，在這片臨海之地艱難地開拓著生存空間，他們圍墾、造地、筑堤、曬鹽、漁獵，不斷地繁衍生息，開荒拓土，集數代人之力開辟出了這一方樂土。從周代起，先民們就在這里臨海制鹽，成就了永嘉鹽場，永嘉場這一名稱便傳承于此，永嘉場文化也就此發源，此后在歷史長河中不斷豐富積淀。這里，有彌足珍貴的文化遺存，永昌堡、國安寺石塔、張璁祖祠等；有彪炳史冊的歷史名人，張璁、王瓚、姜立綱、王叔果、王叔杲等。其文化內涵也十分豐富，以永昌堡為代表的抗倭文化、“湯和節”為代表的民俗文化和以張璁為代表的名人文化以及大羅山宗教文化、海洋文化、耕讀文化等歷史文化，構成了多彩多姿的永嘉場特色文化，也書寫了明代溫州文化的輝煌。
要說永嘉場最鮮明的文化遺存，那便是明代為抵御倭寇由民間自發興建的私家抗倭城堡——永昌堡。其高大森嚴的壁壘，加上護城河，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民間謂之“抗倭長城”！這座堡壘在戰火不斷的年間守護了一方水土，養育了一方人民，它是溫州人愛國愛鄉、頑強拼搏最生動有力的實證。堡內學風濃厚、人才輩出，歷史文化遺跡豐富，是永嘉場文化的一個生動縮影。
永昌堡不只是一座抵御外族入侵的壁壘，其建筑設計更有其文化品位和內在氣質。一進城門，滿地的青磚蘊藏著無數的人文氣息，登上城墻樓臺，整個堡壘盡收眼底，小橋水巷貫穿南北，其間無數舟楫穿梭忙碌，江南水鄉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俯瞰全城，可見永昌堡以河為界，分為西、中、東三片區，東、中兩片為居民住房和宗祠等建筑。東片開辟田園，這是王叔杲刻意設計的杰作，他根據五行八卦之說，認為東方乃萬物出生，將耕種之地置于東部，意為一陽初動，百草發芽，萬物萌生，永昌堡也會因此而繁榮與昌盛，這是古代是“天人合一”建筑思想的體現。
永昌堡雖不大但確有很多需要細細品味的地方。我在永昌堡的街道上緩緩前行，將自己置身于這河岸旁、巷道間、樹蔭下，在走走停停間，感悟村莊的美，品讀古堡的歷史韻味。永昌堡在四方都建有譙樓，仰望譙樓，只要讀一讀其名，則會心覺內涵深邃。永昌堡東臨東海，西倚羅山，環海為池，依山坐鎮，故東譙樓名曰“環海”，西譙樓命之“鎮山”；南迎雙溪之川，引水入堡，所以南譙樓謂之“迎川”；北通寺前街集鎮都市，因此北譙樓名之“通市”。這些命名極其巧妙，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因地制宜，獨具風水學的韻味，讓人不得不感嘆其設計者心思精巧，文采斐然。
但當我走到西門和南門時，我發現這里的幾處城墻破損嚴重，有著很大的缺口，詢問當地人后得知，西城墻是后來因水利之故被拆毀的，而南門東城墻也在不久后的文革年代被拆除了200余米長。看著這座歷經戰火仍完好損的堡壘，卻因人為原因而變得殘缺，我感到萬般無奈，那些無法彌補的裂縫或許就是歷史前行中所不得不經歷的遺憾吧。
雖然永昌堡這座文物建筑并沒有完美保存至今，但永昌堡的人文傳承卻貫古通今。永昌堡一直傳承先賢所推崇的勤耕立家、苦讀榮身的家風，這里也因此走出了無數文人雅士，成就了一個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族群。明清以降，從永昌堡走出的文人為明清浙南之最。在現當代，涌現出戲曲家王季思、茶葉專家王振恒、電機工程學專家王國松、教育家王景甫、王曉梅等高級人才。可謂人才濟濟，文道繁昌，雖然這些先賢已經不再人世，但他們的生命卻會隨著永昌堡的存在而不斷傳承延續。
我此番來到龍灣是為了尋找美的蹤跡，當我完整的走完永昌堡，我確信自己獲得了美的體驗。不僅是建筑歷經歲月后的滄桑之美，石橋水巷剛柔相濟的靜謐之美，雨中行人撐傘漫步、橋下漁夫清水泛舟的詩情畫意之美，更是先賢名士的詩詞名句帶來的意境之美，人民辛勤勞作、自力更生的樸實之美。我不得不感嘆龍灣這處鐘靈毓秀之地所蘊育出的獨特歷史和人文情懷，但我知道，龍灣的美見于永昌堡，卻不止于永昌堡。
龍灣南側的大羅山、瑤溪瀧，唐朝的國安寺、宋朝的千佛塔、明代湯和廟都有其獨特的文化魅力。既然要領悟龍灣之美，自然要去一趟國安寺，見一見那座北宋國安寺千佛塔的歷史今生。在去往國安寺之前的這一段路，風景自是不必說了。此刻，山上霧氣繚繞，我經過一處碧綠的湖水，只見煙波浩渺下，遠山和天空倒映在水中，融為一體，白墻黛瓦點綴其中，此情此景，讓人分不清這究竟是天上還是人間。
終于到達國安寺，遠遠就看到國安寺塔掩映在青山翠谷間，以挺拔的身姿成為一處視覺焦點。剛進寺廟，便能感受到深深的禪意，我仿佛聽到在這千年文明的起落中，國安寺那為世代蒼生祈福的禪音。在大雄寶殿禮佛參拜后，我登上大悲樓遠眺，周圍連綿起伏的山峰和近處整個寺廟的輪廓都盡收眼底，我不禁感到這世間萬物的宏大和自身的渺小。在這浩宇之中，國安寺的千佛塔，彷佛屹立千年的尊者，以不卑不亢的姿態，彰顯其千年古塔的風采。很早之前我就在書上聽過這座古塔的名字，如今近距離窺其全貌依舊讓我感到震撼。這座石塔已經在這山巒之間屹立了近千年之久，塔上所雕刻的浮雕佛像向后人闡述著古人的民俗思想和宗教信仰。我站在塔下駐足觀望，想象著古人以超前的技藝將一塊塊磚石向上磊鍥，逐漸形成這高約20米的藝術精品，不得為古人的智慧所折服。此塔凝聚書法、雕刻、繪畫、塑像諸多藝術精華于一身，繞著塔身轉一圈慢慢欣賞，溫州的宗教文化就此直觀的展現在眼前。
溫州自古便是風景名勝之地，除了佛教文化的蹤跡，這里也曾有許多文人墨客來到此地暢游山川美景，寄情于山水間，不少文化瑰寶流傳至今，有無數詩詞名句記錄了往日的絕景，也有不少書法作品傳承千年，成了書法家遺留下來的珍貴古跡。
在龍灣，很多書法精品便以石刻的形式留在了名山大川之中，被稱為石頭的博物館的大羅山便有永中鄭宅橫山“第一山”摩崖石刻、龍岡山“濯纓”二字的摩崖題、瑤溪鎮倒瀧坑摩崖題刻。這些書法作品見于碧溪幽谷，孤峰峭壁，它們風格各異，體例不一，但都與山水景觀相融合。碑刻與摩崖石刻因出于文人名士之手而有其厚重的人文底蘊，也因后世無數人的頂禮膜拜而被賦予了濃烈的歷史感，那文字的形體之美和內涵之美在游人的細細品味中又將迸發出新的意境，人文古跡的魅力便由此愈發的深厚了。
游覽完自然山水，我又再次走進了民間古巷，這是竟發現民間才是書法最盛行之地。美不遠人，就在這蕓蕓眾生之中，美的蹤跡要到自然、人生、社會的具體形象里去尋覓。這里人文薈萃，書家輩出，眾多碑帖傳世，令你目不暇接，愛不釋手。無數書法大家生于龍灣這處人杰地靈之地，我游走在街頭小巷，聆聽了無數書家故事，對龍灣書香文化的敬意油然而生。
或許是因為書法之鄉的稱號，龍灣人對書法有著無上的推崇，在濃厚的文化環境和尚文的優良傳統下，各類書畫館、展廳遍布各地，書法藝術也早已走入尋常百姓家。想要了解龍灣的書法歷史，只需要走進隨處可見的一處書畫館，便可見不少佳作陳列其中。走進羅峰書院，當我沉浸在欣賞當代的書法作品時，正聽到當地有人談論明朝年間從龍灣走出的一位書法大家——姜立綱。據傳他7歲便以能書聞名于世，一生將楷書造詣發揮到極致，被人們尊稱為“一代書宗”。他的楷書，用筆莊重渾厚，字體清勁方正，成為當時一絕，人稱“神筆”，書曰“姜字”，在社會上享有盛譽。另一位有著“江南一枝筆”之美的現代著名書法家王榮年，也有極深的書法造詣。曾評論他的書法“熔篆隸碑帖于一爐。真書、行、草兼工，臨褚深得神髓，章草尤獨絕一時”，被譽為溫州當代書法界的“一代宗師”。歷史悠久的龍灣，書法大家還有明代張璁、王叔杲、王叔果，皆有極高的造詣，清代張振夔，現代夏承燾書法墨氣酣暢，別具一格。
龍灣人崇尚書法的風氣是源于龍灣深厚的文化積淀，不止于名人大家，普通百姓對書法也抱有極高的熱情。除了日常的書法比賽、書畫展覽等活動，在每年辭舊迎新之際，寫對聯、畫福字等活動也深受龍灣人的喜愛，或許書法不只在于線條之美和書香氣息，更是有著觸動人心的力量，成為人們品味美好生活、寄托情懷的所在。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寺前街，這個在明清盛極一時的古老街道，像個年邁的老人一般，變得滿是滄桑，卻又因時間的沉淀而有了有趣的靈魂，處處藏有待人尋覓的寶藏。我找到了一家餛飩老店，打算以此作為旅途的終點。一碗餛飩，有著經過歲月打磨的老味道，如同這條街道本身變得醇厚而又筋道。吃完餛飩就不得不離開這里了，我走到一顆古老的榕樹下，舉起相機，記錄下這古老街坊忙碌的景象，一個坐在街邊的老人成為了相片的視覺中心，他質樸的面容將成為我對龍灣久遠的記憶。
一趟簡短的龍灣之旅，似乎讓我放下了往日的疲憊，雖然不久后又要投入到繁忙的生活里，但是這幾日見到的風景讓我久違地感受的拼搏的意義。人生或許就是一場場旅行，我們期間不斷地去發現美、感受美，體驗悠久歷史文化所帶來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此次龍灣之旅或許倉促，但依舊是一場美好的相遇，希望不久的將來，我依舊懷著期許之情與你再一次相遇。
昊辰山人寫于2023年正月十六
轉載剽竊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