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上的響器班

鼻尖上的響器班

文? ? 李伯強

題記:鼻聞百味,香臭不避也。

圖片發自簡書App


年少的我酷愛音樂,八十年代的鄉村,沒有任何娛樂場所,更無盛大的音樂會可去欣賞。只有哪村的富年人家有紅白事時,這樣的人家才會請鄉下小樂隊來湊熱鬧,助興,男女老幼才狂歡一場。(小樂隊俗稱響器班,只在事主家辦事的當天晚上演奏)十七、八歲的我,孤身一人住宿學校,白天教完課,晚上東奔西逛,呼朋喚友,追尋響器班的足跡,滿足自己對音樂的癡愛。

夜晚的鄉村,寂靜無聊,路邊幾堆莊稼垛,從內傳來幾聲“啾啾”的蟲鳴,朦朦朧朧的薄霧飄蕩在空曠的田野上,“呱呱”幾聲夜鳥的啼叫回蕩在夜空。突然,一團黑影從空中飛掠向遠方,不知何物?遠處傳來漂渺的曲器聲,若隱若現,我尋音而行,哼著壯膽的小調,前進在愛好和恐懼相伴的小路上。

喧嘩的聲音,耀眼的燈光呈顯在眼前,簡陋的舞臺,上面幾個拿不同樂器的人,身子前俯后仰的演奏著,一個吹笛子的,突然跳起來猛吹,下面觀眾狂呼聲頓時暴起,鼓掌聲夾雜其中。陣陣演奏聲,震耳欲聾,我連忙向后退避。“咚咚”的鑼鼓聲中,舞臺上走來一個唱戲的婦女,打扮的花技招展,“來一段《李豁子》”、“來一個《光棍難》”……下面尖叫聲一片。

“下面老鄉聽我言,一人難稱百人愿。妹子我今天啊!就是把小命獻,也要圓老少爺們的心愿,先唱一段《寡婦難》……”“好”掌聲一片,人聲鼎沸,嘹亮的戲曲聲籠罩著燥動的夜。粗俗的曲詞,閃耀的燈光,令下面的觀眾如癡如醉,當時的我,只是消耗著難熬的青春,兼還滿足一下喜樂的愛好。并不知這些曲子是鄉土地上的禾苗,雖不如鮮花嬌媚,可在鄉村氣場強。

“再來一遍!”剛唱完,觀眾齊呼。“老鄉們,下面請聽嗩吶《百鳥朝鳳》”,頓時飄來時急時緩的嗩吶聲,輕脆似鳥鳴,緩緩似泉水,“叮咚”作響,忽高忽低,忽遠忽近,漂渺流響似蟬鳴,我沉醉其中。嗩吶聲如泉水流淌,浸潤著眾人的心田,夜空中絲絲縷縷的演奏聲,扣人心弦呀!

隨著一聲高亢的鳥鳴,嗩吶聲驟停。下面掌聲、歡呼聲亂成一鍋粥。聚光的舞臺上,其他幾個拿樂器的,甩去上衣,赤裸半身捧笙敲鑼,買力狂奏。高手在民間,沒任何音響,聲傳八方,震撼天地,我拍手拍的,都感覺腫了。

“下面歌曲:《水手》……”凈是流行歌曲,一曲接一曲,模仿的維妙維肖,下面不時傳來有人跟唱聲,其樂融融。不知不覺已半夜了,曲終人散,路上人們評價著演奏的優劣,唱腔的好壞,不時傳來一二聲唱聲。

我仍念念不忘那勾魄的嗩吶聲,打聽他們去那里演奏,每場必到,忠實粉絲。以至某天結束,他們班主竟叫住我,悄悄問我,“這么愛響器,跟我學,行不行?”,“我有工作”,我嚇的落荒而逃,好長時間不去聽響器。

記不清哪個課間,劉老師在辦公室內大談昨晚聽響器見聞,并說響器表演又增加諸多新方式,神神秘秘的,我的心又動了。“今天,小王村辦喪事的主家,可富了,請兩班響器。”哇,厲害了,兩班響器屬于比賽級,價高量少,多年不遇。夕陽剛落下,我開車不顧路途的顛簸,一路狂奔,赴向小王村。

辦事家臨公路,路的一旁,已搭好兩個舞臺,兩者兩距二三十米遠,舞臺前,有許多老者已坐好,靜等演出,興奮的小孩竄梭其間,胡同、小巷停放著零星的車輛。我和劉老師找個角落站好,有一搭無一搭閑聊。

“老鄉們,我們是來自太康的響器班,我們有以下節目……”燈光亂閃的舞臺上,站著一個穿著花俏的男子,洋腔怪氣的報著幕,還不時表演一些滑稽動作,演奏正式開始了。唿的一聲燈全熄滅,“媽的,怎停電了”,下面罵聲頓起,“呯”又全亮了,光柱亂掃,哇,下面鴉雀無聲。“欣賞東北《二人轉》,超級美女組合”報幕聲中,蹦出兩個肥碩無比的肉女,黃黃的沖天辮子豎在圓腦袋上,“我叫一枝花”“,我叫花一枝”兩個肥女聲音響在夜空中,如夜貓子啼叫,我興趣全無,拉著劉老師奔往另一家。

悠揚的笛聲和歌聲飄來,舞臺上被柔和的燈光籠罩著,演奏師全神貫注的吹彈敲打。舞臺周圍婦女兒童眾多,一陣輕緩的節奏聲,伴著“親家母,你坐下,咱倆嘮嘮心里話……”悅耳的女聲唱腔,一曲《朝陽溝》似月華普罩大地,只見劉老師嘴也輕輕哼著,手不自覺的打著拍。我仔細一看,舞臺上竟是中年男子唱,這花腔真絕,一會兒女童腔,一會兒中年婦女聲,嘆而觀之,劉老師直呼“厲害,花旦,高手”。突然,另一班那面尖叫暴起,“走,走,李老師,表演絕活的”,劉老師轉身奔去,我也緊隨其后。

大人小孩紛紛奔向另個舞臺,一個瘦瘦的男子正背那個肥女,艱難挪動腳步,如快折斷的樹枝,“掌聲在哪里?來,來,掌聲越響,演員越有力量!”煽動的語言,熱情高漲的觀眾,掌聲似浪涌而至,一波高一波,尖叫聲似浪花,令人頭暈目眩。另一個肥女也往上撲,“咚”的一聲巨響,三人摔倒,看似平地起土丘,觀眾大笑,不知何時臺上多了一個傻子,有認識的高呼“傻憨子,抓啊,抓住就是你媳婦了”,眾多好事者齊努力,有指揮的,有高呼,更多的在狂笑,也有不少光棍者,躍躍欲試。中間亦不少兒童游走其間。“走,我們去那面,讓人認出難堪”,劉老師拉著我走向另一面。

沒有喧嚷聲,有眾多的婦女和一些自認有身份的人站或坐臺前,優揚的樂器聲,優美的唱腔,吸引不了,眾人歸來。對方舞臺被圍水瀉不通,掌聲伴著尖叫響徹夜空,這面如同排練一般,無聲無息。

對方又爆發狂叫,眾人如見鬼般的尖叫,我的心也被叫走,我不知不覺又回到另一個舞臺,找一圈,也沒瞅到空隙擠進去,后面的都站凳子上,看也看不見。嗨,早知道,不去那面了。

圖片發自簡書App


“來,大雨,站這兒”有人叫我,一看兒時的同學正站車上,我也蹬上車,站好。舞臺上站兩個二十左右的女孩子,打扮的極其妖氣,半裸身子,身子如蛇般亂扭一團,舞臺邊坐著幾個穿著猥瑣男子,眼直直的盯著舞女,如狼。“掌聲越持久,衣裳越少嘍”露骨的刺激聲,下面拍的掌聲中,我似乎聽到骨折聲,“啪”一聲燈滅了,眾人如扭斷脖子的鴨子,喧嘩聲頓時全無,“啦”全亮,二個女孩子穿的更少,下面直號聲不斷,舞臺邊有個老光棍竟站起,直撲一女孩,“啊”一聲女孩嚇的尖叫,下面一片騷動。很快,有兩三個青年上臺把那個老光棍轟下臺去,這種場合,我怕遇見學生,趕緊溜走了。

第二天,劉老師在辦公室正津津有味的講敘昨天的見聞,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評論著,校長推門而入,說:“昨天,小王村的一個老光棍騎奸母羊被人發現了,羞愧難當,跳河死了”。大家齊嚷,“惡心死人,死了活該”。

我心里一沉,從此,再不看響器。

后記:富余鄉村,匱乏的精神生活。留守的人們(兒童,老人,光棍們),怎么有幸福感的生活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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