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買了黃瓜,正是我小時候的味道。
小時候的菜園里,最令我期待和盼望的,就是黃瓜。
那時在這個季節,園子里發芽蔥最是喜人。嫩綠微黃,無論在園子里還是飯桌上,都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扣在塑料薄膜里的小菜,才剛剛發芽,小蔥也只是毛茸茸的。這個季節,園子里每天都是母親的身影,她有計劃地規劃著這有限的面積,這是一年的蔬菜。早土豆,早玉米,毛蔥都有位置的。毛蔥地的下一步要栽茄子辣椒,早土豆后要種菜,園子的每塊土地都盡量發揮它的作用。
八九歲,我已經能幫母親做一些小事。比如學著她的樣子,撒種,埋土,或者栽苗。從種子埋上那天開始,每天放學要看上一眼,趴在墻外,想著黃瓜蔓像長了眼睛一樣向上攀爬,想著那黃色的小花帶給我的希望,想著嫩嫩的小黃瓜頂著小花的可愛姿態,想著黃瓜掛在架上,滿園清香。
黃瓜喜水,每天我和老哥放學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澆地。那時沒有水泵,下坎兒有一個大泡子。我倆用一個水桶抬水澆地,苗小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傷到它。有時掐一片底葉,揉碎了放在鼻子下聞,跟吃到了一樣喜悅。看著瓜苗抽蔓了,大聲喊著母親,夸張而驚喜。手上黃瓜的香氣,久久不會散去。看著父親給黃瓜架架,嘴里哼著歌。他不緊不慢地擺弄著枝干,對壟系在一起,我在旁邊看著,仿佛已在黃瓜架下穿行。
黃瓜架整整齊齊地佇立在園子里,奪去了其他蔬菜的風采。黃瓜開花了,就像如今游園看見迎春花一樣讓我興奮和歡樂。瓜秧越大,需要水越多。我和老哥的放學時光被整個占去,有時大哥會挑水,又快又解決問題。若是趕上下透了雨,是我最高興的事。看著黃瓜的葉子在雨中變得脆嫩,隨風抖著精神。
母親和父親的恩愛,常常體現在她的規矩里。飯桌上總有一盤特殊的菜屬于父親,只要父親在家,一定等他開飯。就拿黃瓜來說,母親規定,第一根黃瓜必須父親先吃,這個規矩,好像持續了好多年。
那時父親經常外出,我在盼著黃瓜長大的同時,盼著父親回家。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一樣沒有什么特殊。我只是不像大的哥哥姐姐那樣淡定,每天向母親報告,第一根黃瓜的長勢。那時的母親也從不會破例,她更不會因此讓我嘗鮮,當然我從來也沒覺得我該這樣做。
我兒時家里條件很好,我吃的用的要好于同齡人。可這第一根黃瓜的價值,似乎在證明父親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也在彰顯父親在兒女們心中的地位。
父親常常遲遲未歸,第一根黃瓜屁股都老了。規矩依然沒有被打破過。但是,隨著父親風塵仆仆地從大門外走進來,或者我放學一進院子,屋子里就傳來父親洪鐘般的笑聲,或者,老遠就看見父親站在我心愛的黃瓜地里,那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喜悅,一種腳步與心一起飛起來的心花怒放。
黃瓜,當然不止我一直盯著的那一根,父親回來了,忽然滿地都是黃瓜。母親摘了一筐黃瓜,這令那時的我驚詫。如今想想依然是激動的,如今覺得,我盼黃瓜熟了,也是盼父親早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