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格格
黃豆泡了一整夜,有五顆豆子就算再怎么按下去,過一會還是會飄上來。早晨起床打算煮豆子時,陳路就看到它們突兀地飄在那里。
回過頭想叫嘉欣起床,看到空蕩蕩的床才意識到她已經搬走了。
陳路來北京有三年了,起初她是抱著明星夢來的。那時候她每天都在北影制片廠附近晃悠,希望有個導演或是制片人發現她。但后來發現這樣只是徒勞無功,帶來的錢很快就要用完了,她沒辦法再這樣悠閑下去。
她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留在北影制片廠附近的店里工作,這樣既有機會被發掘,又有辦法維持生計。令她感到窘迫的是,這里的市場似乎已經飽和,沒有一家店要招新員工,于是她只好挨家挨戶去問。
她的條件很低,不要工資只要包吃包住就好。
但所有人都對她說不,在這里,所有的店都是只發工資不包吃也不包住。陳路有點沮喪,但她最終還是找到了工作。
那是一家非常漂亮的咖啡館,門口有一只瓷貓,店不大,只有兩三個店員。陳路去的那天老板娘很忙,她甚至在她說話期間都沒有抬頭看她一眼,但做好咖啡走出吧臺后,她看了一眼陳路,說:“你明天來上班吧。”
陳路的歡欣雀躍持續了沒幾天就冷下來了,因為她突然發覺自己并沒有火眼金睛。導演和制片人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樣,他們穿著普通的外套。沒有小帽子,也沒有標志性的馬夾。
是的,有無數個北影制片廠的員工來這里,陳路卻一個也認不出來。她有些沮喪。
后來竟然有了一次試鏡的機會,只是一個非常小的角色,但這畢竟是機會。陳路跟著另外幾個女孩子一起進去。導演出了一個很簡單的題目,陳路順利通過了,卻聽到導演說要在晚上八點去附近的一家酒店討論一下戲。他特意強調了一下,所有人都會去,到那時后就會確定人選。
因為人多,陳路也就沒有多想。但故意走的慢吞吞的,希望能跟導演多溝通一下,卻意外聽到屋里兩人的談話。
這個角色已經內定為副導演的侄女,且之后還會繼續加戲。
而晚上的所謂討論,是做給制片人看的,副導演的侄女也在這群小姑娘的隊伍中,只要給她一些指導,她就能脫穎而出,一切就能做的不動聲色。
陳路恍恍惚惚回到咖啡館,整個人像霜打了的茄子,那天她比往常更容易出錯,記錯咖啡的口味,上錯甜點。最后老板娘嘆了聲氣,說:“你回去休息吧。”
又恰好那天嘉欣的男朋友搬了一個較大的房子,拖著沉重的身子和無力的心回到家之后,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嘉欣要搬去和男朋友同住了。對陳路來說困難的不是一個人住,而是此后她要獨自一人承擔房租,咖啡館里只有象征性的一點工資,除了付房租,還可以再買兩條裙子。但如果嘉欣離開,陳路連房租都付不起。
但嘉欣最終是走了,陳路每天提心吊膽住在那里,隨時準備著被趕出去。她不明白為什么北京的房租這么貴,在她出生的那個小縣城里,這樣的房租可以讓她擁有一個50平米的單元房,但那里沒有機會。
如今她蝸居在一個小小的地下室,陰暗潮濕,起初她還嬌氣的過了敏,身上出了無數個小紅點。但后來總算是習慣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那天回家時,陳路看到自己的行李被扔在門外,衣服亂成一團,鞋子被壓在行李箱下。她覺得自己應該去找房東討個說法,但她沒有。她記得當時自己順從地蹲了下來,開始認認真真收拾她的行李。
而房東在二樓窗邊站著,透過玻璃冷眼看著這一切。
陳路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這樣糟糕的夜晚。
她和嘉欣睡在一起,他的男朋友睡在了朋友家,樓下賣烤肉的小攤還沒有停,有人在喝酒,非常大聲地在劃拳,他們談起自己做的生意,一會吹捧對方,一會又贊美自己。陳路不知道他們哪里來的精力和時間。據嘉欣說,恐怕得到夜里兩三點才會收攤。
半夜,嘉欣已經睡著了。陳路突然有了尿意,但嘉欣租住的房子并沒有廁所。這里是城中村,不知道為何,這個村子里的家家戶戶都沒有廁所,只有一個公共廁所,負責看廁所的老太太是個瘋子。
陳路走到廁所的時候,老太太躺在藤椅上睡覺,樹上掛著一個燈泡,忽明忽滅。一聽到腳步聲,老太太就醒了,面無表情地看著陳路,半天吐出一個字:“錢。”
廁所惡心的簡直令人發指,陳路用手機的光照了一眼,就連忙跑了出來。她憑借記憶,在附近繞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公園,又在公園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公共廁所。蹲下的一瞬間,她發現頭頂的集熱板到了夜晚宛如一面明亮的鏡子,更要命的是,投射的影像并非女廁所而是隔壁的男廁所,她清楚的看到有三個人正在隔壁小便。
她把臉捂著上完了廁所,希望隔壁的三個人什么都沒有看到。
走回去卻看到留著的門被風刮住了,陳路敲了有將近十分鐘,也沒人來開門。給嘉欣打電話,站在樓下都能聽到,鈴聲讓陳路有點心煩。有居民開始大聲抱怨,陳路只好掛了電話。
“房東夜里的時候會出來上廁所,要不你在這等等她吧。”
陳路轉過頭,發現說話的人是烤肉攤的攤主。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以為對方會是個油膩的大叔,但卻意外的發現對方是個非常清爽的男生。
他沖她笑了一下:“烤肉還剩最后一把,估計也不會有人來了,帶回去老頭子肯定要罵我,不然請你吃好了。”
陳路有些警覺,但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和深邃的天,鬼使神差的就坐了下來。
那個男生一邊烤肉,一邊詢問陳路:“辣椒要多少?”
陳路狠下心來,喊了一聲:”越多越好。”
兩人就著月色吃起烤肉,男生和陳路聊起天來。后來問起彼此的職業,男生顯得很興奮,在身上摸了半天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一直想當個編劇。”
陳路很疑惑,問他為什么不去寫作在這里賣燒烤。他解釋說自己大學畢業以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就想著幫爸爸看一下攤子,這樣家里還可以順便賣早點。雖然有部分寫作的時間被占去了,但收入很高,他就可以不用為了生計寫自己不愿意的劇本了。
盡管沒有辦法專職寫作,但他有很多的空閑時間,可以到處找尋靈感,也多的是時間用來寫作,他甚至已經和朋友合作拍了幾部微電影了,雖然目前并沒有什么盈利,但已經獲得了很多觀眾的認可。
陳路沮喪地提起了自己的經歷,男生聽完卻感到很訝異。
”才失敗一次就灰心喪氣了,那這樣你還是干脆放棄吧。”
陳路愣在了那里。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個微電影的劇本投了多少次才成功?我投給了121家公司,失敗了就再來,在120次的時候我就快要放棄了,我跟自己說,沒有人會認可你的,你就一輩子賣燒烤吧。但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我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過完一輩子,所以我又投給了另一家公司,最后成功了。你呢,就失敗一次就放棄了,又不是每個劇里的每個演員都是靠關系進去的,這個不行就試下一個啊。”
陳路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了房子里的腳步聲,過了一分鐘,門就打開了,房東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陳路連再見也沒說就走了。房東匆匆瞥了她一眼就去上廁所了。
回到房間后,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四點。燒烤攤的攤主為了陪她將收攤的時間無限延長,她心里有點不是滋味,翻了個身,給本地的園林管理局網頁留了言。
“小橋公園廁所里的集熱板到了晚上就跟鏡子一樣,能看到隔壁廁所的人,雖說晚上上廁所的人不多,還是希望你們能處理一下。”署名是熱心市民。
嘉欣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咕噥了一句:‘’快睡吧。”
陳路把手機塞進枕頭下面,說了聲好,看到樓下的燈已經滅了。
她打算明天就回去上班,雖然她沒法認出制片人和導演,但她可以給來咖啡館的每一個人都派發自己的名片。她離制片廠那么近,多的是試鏡的機會,那個男生說得對,總不可能劇里的每一個演員都是靠關系進來的。最不濟,她還可以當群眾演員,先熟悉一下表演的感覺。想到這里,陳路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沒有誰的青春是踩著紅毯走過的,也沒有誰能夠毫不費力、步履輕盈地贏得掌聲,在熠熠生輝之前總要捱過一段孤獨不安的日子。如果你只為自己的人生畫一條淺淺的吃苦底線,那就不要妄想跨越深邃的幸福極限,唯有承擔起厚重的經歷,才能禁得起歲月的推敲。如果此刻的你,正走在追逐夢想的路上,渴望成為別人無法企及的自己,那就在你所選的道路上付出別人難以企及的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