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畢業(yè),五六月份,長沙的天氣就開始熱了起來。
不過氣溫還不甚穩(wěn)定,長衣短袖都有人穿——這是個讓人有些無所適從的時節(jié)。
岳麓山下,湖南大學旁邊的一條小馬路旁邊,這個時候,尤其是傍晚,行人熙熙攘攘,各種擺攤的人齊聚,一眼望去,有賣吃賣喝的,有賣衣服首飾的,也有賣文具禮品的,好不熱鬧。
其中,在未拆的房屋邊上,一小片空地前面,有一個穿白襯衣的少年,也擺了一小攤,賣各樣陶土的小玩具,小屋、小人之類,還有一些迷迭香的盆栽,量不算多,三五塊、十塊的價格都有,在眾多攤販中,稍微讓人感覺有些另類。
他沒有什么多余的話,或蹲或坐,微微笑著,反正愿意買的,自然會買,不愿意買但想詢會價、聊會天的,他也樂意奉陪。
少年旁邊,是一位大學的教授,退休了,沒什么事,便拿了自己旅游的紀念品或是別人贈送的禮物在那賣,體驗生活。
沒什么生意的時候,兩個人就一起嘮嗑。
對這位剛出校園不久的少年而言,世界的一切都是新鮮的,所以,他想去嘗試和經歷各種不同的生活,不管是做服務生,還是學太極,現在擺地攤,他相信,人皆有向善之心。若有可能,他也總是與人為善。
逮著這個機會,他似乎有很多的問題要問教授,教授看他就像是個孩子,從生意到生活,兩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天漸漸就黑了下來。
可能是他沒有聽到不遠處汽車鳴笛的聲音,或者是他擋了別人停車的路線,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從車上下來一幫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不由分說就開始對他拳打腳踢。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人過來勸架,似乎見慣不慣了。
少年抱著頭,沒想要還手,也不敢還手。一時天昏地暗,他想自己可能活不了了,唯有聽天由命。那幫人見狀,并沒有收手的意思,拉扯著襯衣領子和袖口,將他推到角落,甚至拿了磚頭要砸他腦袋。
好在,這個時候,警察突然來了。也許是教授,或是另外有人,在一旁打了報警電話,不然這一出荒誕戲,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打人的還沒等警察過來,就開車溜走了。
警察讓少年上車,問有沒有人作證,除了教授,沒人回應,于是,少年和教授兩個人跟警察車去了派出所。
然后就是筆錄,就是簽字,就是不了了之了。
少年驚魂未定,他沒曾想過,這個世界可以如此的殘酷和冷漠,魯迅筆下的中國原來是如此的真實。身體雖然只是受了些皮肉傷,心靈卻受到了摧殘。他無力去恨,無力去想,所有有關生活的幻想,就在那幫人朝他往死里打的時刻,全都破滅了。
離開派出所后,教授安慰了他些許,兩人就分開了。此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第二天,岳麓山下,同樣的地方,再沒見到少年擺攤的蹤影,一切,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剩下迷迭香散落的葉子,經風吹散了香味,記錄著有關少年的這件往事。
不久后,他便離開了長沙,很少回來。
再后來,當少年找到自己的信仰,才真正放下了這個世界曾經對他所造成的創(chuàng)傷,發(fā)自內心地原諒了那些毆打他的人,哪怕,他連他們的面都未曾看清,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因為自己已被赦免,他現在也能夠,放下一切,饒恕他們。
幸運的是,最終,這個少年沒有走上另外一條道路,就像打他的人那樣,成為一個隨波逐流的靈魂,被仇恨與苦毒毀掉一生。
如今,他一邊工作,閑時寫著自己的文字,在不同的城市,過著平凡而小確幸的生活。
信或不信,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因為,我,就是那個曾經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