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接女兒回家的路是我讀書時走過的路,這條路一直沒有什么變化,二三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和我小時候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有些蒼老和陳舊的感覺。路邊砌的小墻是我兒時翻越的地方,還有我常常從那兩三米高的自來水管順著滑下去。那時的自己翻墻如履平地,到好朋友家去玩兒,從來不敲門,免得麻煩別人就直接翻過院墻而入。他們看到我去也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那時我最愛看的是武俠小說,還買來一本“陳氏太極拳”練過幾天。記得我走階梯從來不會規(guī)規(guī)矩矩一步步下來,而是一躍而過五、六個階梯。從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疼痛。有次從高處掉下,頭上摔了一個包,還是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起身就走了。還有次玩兒縫紉機的時候,大針從我的拇指對穿而過,我也不喊痛,誰都不告訴,讓傷口自然愈合了。也從不為這些小事進醫(yī)院,打什么破傷風針。
那時常常跟男孩在一起玩兒,玩泥巴、打仗等,像個假小子。等上初中后,稍微大些了就開始對男女之情有些懵懵懂懂了,相處起來也扭扭捏捏了。記得那時還暗戀過一個男孩,我就坐在他的后一排,上課時還常常看著他的背影發(fā)呆。當時我的成績在全年級是前幾名,壓力特別大,然而,腦海里卻全是他的影子,越想抹去,越是壓抑,那影子就越是頑強地駐扎在心里,甚至還時不時地入夢來,弄得我精疲力竭、身心憔悴。后來由于座位的變動,我們相距較遠了,慢慢也就好些了。但是,每次和他即使擦肩而過,心也會狂跳不已,在內心掀起滔天巨浪。
到了高中,我們住校了,在晚上睡覺前,大家都會談起自己的小秘密,在同學們的窮追猛打下,我被迫供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曾經(jīng)不可撼動的偶像。其實,也是因為我覺得事情早已過去,我也早已放下,這一切于我而言都已成過眼云煙。不過,那男孩就在我們隔壁班,有一次,當他經(jīng)過我們班教室門前的走廊時,我們許多同學就站在走廊上曬太陽,那早上十點多鐘的太陽撒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我們寢室的幾個女生帶頭起哄,跟著就是一片轟轟烈烈聲音的浪潮,像海邊巨大的海浪拍擊岸邊巖石的轟隆聲,我完全淹沒在這歡呼聲中,看著自己曾經(jīng)默默喜歡的人從面前鎮(zhèn)定地走過,剎那間,少年時的心心念念的情緒就像天邊的那朵云飄忽而至。他的身影在陽光中甚是高大、光輝,那走過的背影沒有回頭,卻永遠刻在了自己的心中。
自從那以后,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他。再次聽到他的消息也是一個早上。那天我起的有些早,整個操場空無一人,不過夏天的早上天亮地比較早,我經(jīng)過操場花臺的時候,看見一個被白布掩蓋的什么東西,年少的我好奇心太重,于是,打開白布,看見了一具用白布條一圈一圈裹得嚴嚴實實的尸體。第一次看見尸體居然一點都不害怕,果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接著那天關于他的消息傳得滿天飛。原來他與同學發(fā)生矛盾,居然雇兇殺人把這個男孩做掉了。一條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亡了。家屬找學校領導,把尸體擺在校園的操場上,冥冥中似有天意,我與這位不知名的同學見了最后一面。沒多久家屬就將尸體搬走了,我曾經(jīng)暗戀的男生也離開了這個學校,后來不知所蹤。
我的暗戀就像一座高山,在這場大地震中轟然倒塌,從此,他的身影就莫名其妙地消散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也無影蹤。從此,我知道了生命的脆弱、世事的無常,原來人生從來就不是只有歡樂和希望,更多的是痛苦和毀滅,生離死別從來都是在不經(jīng)意的時候到來,所謂的天長地久,只不過是自我編造的謊言和夢境罷了。原來只知道一心讀圣賢書的自己從故紙堆里爬出來,看看周遭世界里的傷心事,然后背上行囊在精神世界里遠行、飄蕩,尋找那讓心靈安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