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二十三歲,有一個相戀三年的男朋友,我的爸爸,媽媽,姑姑,阿姨,表姐表哥都勸我和他分手。
原因是:他太窮了。窮到買不起房子,買不起車子。窮到如果我和他結婚不能拍婚紗照,不能辦酒席。買不了三金,也給不起彩禮。
我也知道他窮,可是我愛他。我舍不得和他分開。
看到這段留言之后,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大力。
我和大力相識于扣扣空間,相戀于扣扣空間。那個時候,我和幾個網上的朋友瘋狂喜歡在陌生人的留言板上相互留言。說一些別人看著很矯情我們看著很傷感的句子。
大力也喜歡給別人刷留言,只是他刷的都是一些讓人看了會捧腹大笑的笑話。當時大力的扣扣頭像是一顆黃澄澄的橘子,看的我差點流口水。
我發信息給他,以后只給我一個人留言好嗎?
大力很快就回復了: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說:沒問題。
大力說:那我做你男朋友吧!
于是,就這樣,我有了一個男朋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的年紀,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那個時候我只知道他是個男的,網名叫大力。
剛和大力戀愛的時候,我不管是吃飯還是出去玩甚至是拉屎都要抱著手機和他聊天。從興趣愛好聊到家庭收入,從前女友聊到前男友,從身高長相聊到遺傳病史……
聊到第三個月的時候,我告訴大力:嘿嘿,我去找你吧。
大力發了個擁抱的表情,說,快來快來,來了我就有媳婦抱了。
和大力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他會彎下腰幫我系散開鞋帶。會在貨車經過時捂住我的耳朵。會在吃飯之后乖乖去洗碗。會買很多我喜歡的零食。他也遵守了約定,所有的笑話只給我一個人看。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房價,不知道彩禮,不知道五金。我不問大力一貧如洗的家境,不問長長的未來。
剛剛嘗到愛情滋味的女孩子哪里會想那么多呢,她單純,她純粹,她只知道當下擁抱著的男孩子是她心尖上的人。她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永永遠遠不分離。
我和大力在一起的第二年,為了高一點的工資我們去了武漢。兩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是我們全部的家當。
四面不透風的出租屋關起門來夏天像蒸籠,冬天像冷庫。
不管多熱,大力都會抱著我睡覺。不一會兒,剛剛洗完澡的兩個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但是誰也不會說松開。
關燈之后,大力說:“月底發工資我們就買空調。”
黑暗中,我開心的親了大力一下。感覺周身清涼了不少,連擁抱都不再是粘呼呼的了。
等到發工資的日子,我們交了房租水電費網費話費,留夠生活費,只剩下一千塊錢。
我和大力頭抵著頭把那一千塊錢反復數了幾遍,誰都沒有說話。八月的武漢悶熱異常,桌子上的風扇不停的轉著,吹出來的風全它媽是熱的。
我說:“要不再等一個月吧。”
大力點點頭,除了再等一個月,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
就這樣又等了一個月,夏天快要過去了。我和大力說好等明年夏天剛開始熱的時候我們就去買空調。
冬天的時候大力在地鐵口擺地攤,賣十塊錢三雙的襪子。每天晚上我下班一身疲憊的走出地鐵站的時候,都能看到大力揣著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等我。
武漢風真冷,跟刀子似的。大力把我捂的嚴嚴實實,自己的耳朵凍的通紅。我咬了一口烤紅薯,真甜啊。甜的我眼淚都掉出來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突然明白。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愛的這個男人,除了愛情和貧窮,什么都不能帶給我。同學a結婚去馬來西亞拍的婚紗照。婆家給了六十六萬的彩禮。同學b結婚,公婆全款在室內買了三室兩廳的房子……
我越來越焦躁,我問大力為什么我們這么窮,為什么你爸爸去世那么早,為什么我們什么都沒有啊。我們不吃不喝一年的工資也換不來一間廁所,房價的速度永遠比工資漲的快,過年回家為了省點錢我們都不敢坐高鐵啊,怎么生活這么累呢?
大力和我相擁在那張我們二十塊錢淘回來的木板床上,黑漆漆的冬夜里,我和大力誰都沒有說話。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輕輕推開了大力,我說,“勒的難受,我自己睡吧。”
我和大力在一起的第三年冬天,我們分開了。大力和我痛哭流涕的抱在一起。
大力說:“對不起,沒能好好照顧你,沒讓你過一天好日子。”
大力說:“嘉嘉,我真的好愛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大力說:“嘉嘉,你能不能再等等我,等我掙到首付去娶你。”
人來人往的車站,有人面無表情行色匆匆。有人相聚相擁,也有人即將天各一方。
我幾十塊一支的BB霜被眼淚沖刷的不成樣子,我用袖子把大力的眼淚一點一點擦干凈。我說:“大力,我愛不起你了。分開對我們都好。大力,再見。”
三年前,我和大力第一次見面也是在車站。大力拖著行李箱走在我前面。我看著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心里偷笑,把我們的未來六十年都幻想了一遍。
我們要把臥室按上暖黃色的燈光,要買一張兩米寬的大床,要買情侶牙杯,情侶睡衣,情侶拖鞋。還要生一男一女兩個寶寶……
我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我們會分開。以后,他會過很多個結婚紀念日,會過很多個父親節,不過都和我沒關系了。
我回家之后找了穩定的工作,還找了一個有房有車的男朋友。月底發工資的時候我會去買喜歡的衣服,再也不用只試不買最后在服務員鄙視的目光下默默離開。我給我爸換了新手機,給我媽買了她一直想要的項鏈。再也不用一塊錢掰開兩塊錢花。再也不用為了省錢去買廉價的化妝品。
只是我總感覺少了點什么。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經常會想起大力。大力喜歡穿藍色的衛衣,長手長腳的。力氣很大,可以把我從一樓背到四樓。大力面對我的小肚腩從來不會嫌棄我胖。
大力會在擁擠的地鐵里用雙臂為我隔開一個單獨的世界,那個世界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可是,我把大力弄丟了。
和大力分開的第二年,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大力對我說,嘉嘉,我掙到首付了,嫁給我好嗎?
夢醒之后只感覺莫名其妙,房價又漲了,大力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存夠首付呢?我像往常一樣準備摸摸大力的臉,卻只摸到冰涼的枕頭和自己眼角的淚。
天亮之后,我還要去上班。晚上下班我的男朋友會來接我。他開的大眾已經有點舊了。不過沒關系,至少不用我大晚上的還去擠公交。
最后,狗日的房價你她媽的別再漲了!